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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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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丽的,勾人的,书生?”许明霁挑眉,这书的内容怎么似曾相识。
书铺掌柜掩唇低声语:“这位公子,这可是近来最时兴的话本!还是京中青柳先生的新作!难寻呐!”
许明霁一直知道,民间流传着自己和王玚的风流韵事,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话本上的描写直白且露骨,通篇皆是恩爱与缠绵,主人公满心满眼只有情郎。
个别书页还配上了图,描画的人儿虽穿着半掩的衣衫,却什么都没遮住,榫卯般契合,直叫人面红耳赤。
“您瞧里头那些个情节,不瞒您说,这可不是一般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书铺掌柜示意许明霁附耳过来,“这几段笔墨,这些个细节,啧啧,比勾栏院里的小曲儿还挠人心。若非知情人点拨,寻常话本先生哪里编得出来?”
“嗯,有理。”
许明霁翻看自己的同人,虽然那些个月夜翻墙私会的情节全是胡诌,但他很满意笔下的两人心意互通,缠绵悱恻。
掌柜斜靠在门柱侧,见这位公子颇有兴致,便知又做成了一笔买卖。
“哎呀,公子识货,此书已有下册。”
许明霁正想接过书册,看看同人文里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哪里,书铺掌柜却不松手。掌柜想打探些内情,如今此书供不应求,远近十之八九的书铺都在争相续写。
“公子有所不知,咱泗州城也人才济济,少不了笔杆子,只是苦于找不着门道——公子你这般有见地,又是府中的人,想必见过真章?若能点拨一二……”
书铺掌柜搓搓指头,满身散发铜臭。
册子的墨痕都未干透,那让人面红耳赤的字句映入眼底,字里行间活似现场瞧见了翻云覆雨。
许明霁乐见其成,毕竟话本除却离经叛道了些,剩下可做文章之处大了去。比如全是在说这少将军如何不顾个人生死,一心为民,毅然奔赴南江。八卦里头的正面宣传,不要白不要。
掌柜越听眼睛越亮,还是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会玩,他当下表示这两册书皆免费赠予许明霁,日后再奉上酬金,只是此等内情,万万不可再透露给旁人,特别是拐角的那家书铺。
将军与书生新的逸闻轶事又要诞生了。
午膳,饭桌上。
许明霁忽然求知若渴,顾不上吃饭。王玚放下碗筷,阿明这是被什么话本勾了魂?
“先用膳。”
“醉心威武之人,实在食不下咽。”
王玚被引起了好奇心,能让许明霁这般废寝忘食的人物,他倒要好好瞧瞧,是哪里冒出来的。
“书上说了些什么?”
“书上说一对璧人,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倾身,这故事公子可曾听说?”
“……话本大都所言非实,只为卖座便夸夸其谈,阿明不必当真。”见许明霁嘴角噙着笑,似狡黠的狐狸,王玚便猜到了是什么话本。
“确实言过其实。”
许明霁清清嗓子,凑到埋头夹菜的王玚身边,说要念些牵强附会之句给王玚听听。
“罗帐之下,那书生肤若凝脂,揪着衣摆欲迎还拒。少将军常年练武,手上满是茧子,压着人不让躲,他抚过怀里的腰身,惹来一阵轻颤……”
“食不言!”王玚一把夺过册子,这话本怎的无法无天,编的愈发过了头,得禁了。
“唉呀他们确实胡说八道,我和玚儿何时坦诚相待?今夜吗?”
许明霁靠在王玚肩上,就着王玚的手又翻过一页,入目的配画更是露骨。
“菜要凉了。”王玚夹过一只虾仁,塞进许明霁嘴里,盖上了书册,“好好吃饭,待会陪我去巡视。”
王玚如今在南江的百姓间声望水涨船高,他一上街,没过多久就被夹道欢迎,还未走到一半便被男女老少团团围住。
“青天大老爷来了!这是我家的鸡今早才下的蛋,您收下吧!”
“我和弟弟在村头的地种大白菜,很甜的!现摘不久新鲜的很!”
“城西的医馆还缺人手吗?我吃了药不怕病,力气大得很!”
“我阿母说一定要替她给您磕个头!”
……
王玚开始还笑着应和,后边人越来越多,他只好先行改道,看来以后外出巡视得先乔装一番。许明霁倒是很开心,百姓们发自内心敬仰的人,是他的心上人,与有荣焉。
他在王玚耳边打趣:“我的公子比话本里的少将军还受欢迎。”
王玚无奈地瞥了他许明霁一眼,让人坐好。
才到落脚的府邸,门童来报,杜鉴书和谢家的人上门求见。
这次谢家老母也要来,还头一回破天荒的递了拜帖,做足了礼数,罕见。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韫不求在南江一事上留芳,但也绝对不愿让谢家背负见灾不救的骂名,此前不插手旁观便罢,现下他去信要母亲亲自登门道谢,做戏也要做给众人看。
谢家老母本不乐意,可她知有更要紧的事,如今低回头,也算是全了王家最后的脸面。她暗叹世事变幻,自己仍有这般慈心肠,实属难得。
“这茶凉了又热,怎么你家公子如此矜贵?”
谢家老母坐在前厅,才上了茶,可王玚没有第一时间候着她,心下便不耐烦。
杜鉴书只是挂上公式化的笑,低眉顺目的,并不接话。
听闻王家小子前阵子染了风寒,等上一等也未尝不可,况且椅子还未坐热,谢家老母便不再发难,她比谁都清楚不是风寒。可怜王家的小子,若是就那般死去,或许就不用受磋磨了。
“杜大人,谢老夫人,别来无恙。”
“你这小子,礼数都……”
“王大人,且受在下一拜。”不等谢家老母开口,杜鉴书抢先一步表态。
“不必拜我,要谢便去谢每一个守在村子里的大夫,去谢那些奔走的百姓。”王玚让杜鉴书起身,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慷锵,目光扫过前厅,似有若无地落在谢家老母身上。
“南江遭此大难,百姓流离失所,若不是他们舍生忘死,又怎能撑到今日?高门贵子在家饮着热茶,想必不太清楚。”
谢家老母重重放下茶盏,却不驳斥。杜鉴书额角微微渗出细汗,这可不对,谢老夫人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人。今日王玚这般直言不讳,谢老夫人竟不发作?
坐在一旁的李大监,流露出赞同的神情,挫挫谢家的威风也好。他本代表皇家来监督,可王玚做事爽利,造福一方百姓。他捡些好事上报,日日清闲的很。
谢家老母只觉得王家小子声声在念“去谢”“去谢”,扰得她心神不宁。既然人到了,礼也到了,她便不再装模作样。
王家已到末路,民间声望再高也不过尔尔,只要事成,王家军也不足为惧。
“王大人。”谢家老母捏着鼻子喊了一声,“我上了年纪,精神头比不得从前,既已拜访过,这便告辞。”
她示意小厮把东西抬进来,都是谢韫吩咐给的物什,金银珠宝少不了,还有粮仓的单子,甚至药材清单都有。以此表示谢家出了力,往后泗州城乃至南江一带,谢家都愿意养民生息。
“谢老夫人年事已高,是应该安享晚年了。”
王玚不在意谢家老母的态度,告辞也懒得出门相送,相看两相厌,客套一二便罢。
许明霁去账房找姜序,前厅绕过小花园右手边便是。
“怎么有空来,不和你家公子蜜里调油。”
姜序手里不是算盘,也不是账本,而是《俏书生寻爱记之二》。果然,哪个时代的人们都爱八卦。
“姜总能力过人,这是新的单子,谢家送来的,看看里面的水几斤几两重。”
“感情是来派活的。”姜序屋里最多各色小吃,糕点瓜果都有,他让许明霁自便,“敢情是来薅我零食去讨他人欢心,原来我就是个数钱工具人。”
“那你也是坐婚礼主桌的工具人。”
“就你能说会道,起开吧。别打扰我工作。”
“《俏书生》都出快要第三部了,回头我让书铺掌柜给你送套全新的。追人宝典,你慢慢学。”
“赶紧滚。”
两人嬉笑怒骂,互相送客。
许明霁去前厅找王玚,正好听见杜鉴书有些激动的声音。
“王大人,这些,当真要交由下官吗?”
李大监带着人下去清点物资,方才王玚表明这批东西都要交到杜鉴书手上,由他来管。
“杜大人,但行好事。”
谢家是给了东西,但谁知道等他们回京后会不会克扣回去,不如直接交给在这里斡旋已久的杜鉴书。想来他更懂得如何比贪官污吏更贪,同谢家狼狈为奸,且有余力在谢家手下留财于民。
高堂明镜已生白发,鬓边银丝却不服老。
杜鉴书拱手朝王玚深深一拜,直到忍下眼角的泪光才起身。他出身寒门,靠着良心与发妻相互扶持至今日,早已做好被人唾骂的打算,却被王玚所信任,一时感慨涌上心头。这朝堂还未烂透,不止他杜鉴书一人在苦苦挽救。
南江生机已现,百姓自发筹备起宴会,几位乡贤牵头找上衙门,想要邀请京城来的大人们同乐。
这也是杜鉴书不同谢家老母一起离开的原因,他留下来代表百姓邀约。
“杜大人,今日容光焕发啊。”
许明霁很自然坐到王玚身边,顺手就喂了王玚一个枣酥,从姜序那顺的,小巧精致,刚好入口。
“许公子亦精神爽朗。”杜鉴书权当没看见两人卿卿我我,别人家关起门来的事,他不瞎掺和。
“下官还有一事。城西的村子有几户人家,本因洪灾与疫病,快要绝户,幸得被救治。如今他们私自为王大人立了庙,日日供奉。”
“不可。”王玚没多想,直接让杜鉴书劝阻。
“下官也想阻拦,可那几位拿命堵在门口,坚持要立庙,村子里其他人也护着,一直僵持。后来村中长者言,这是他们的祖祠,衙门本就不该过多插手,村子外的人亦不知庙里供的谁。因而下官便不多管了。”
许明霁福至心灵,忽然问:“杜大人,这庙在何处?”
“建在了村子傍依的山上,那处名唤雁回山。”
杜鉴书见无他事,便应下差事回去接着当抠搜贪官了,他也迫不及待地要同自家夫人好生庆祝一番。
夫人呐,熬出头啰。
往事浮现,许明霁想起了曾经出现过许多次的名字。
「许组长,我提议本次公司年度团建地点定在雁回山,也就是新落地的度假村那边……」
「雁回山附近有露营文化,配备了许多可租赁的设施,露天KTV、露营设备、烧烤外送……」
「姜序,你刚才说这座山叫什么?」
「雁回山,“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挺好听的名字。」
「是情诗啊,但一直候雁归,等人的人也太落寞了。」
是那座破破旧旧的小庙,许家度假村里的山,许明霁避雨时偶然遇见王玚,怦然心动,原来也不全是见色起意,还有未尽的缘。
“公子。”
王玚回头看,许明霁一低头,突然凑近亲了下来。
“!”
虽然只是眉眼,可毕竟是在前厅,光天化日之下,多有不妥。
王玚看了眼门口,抓住许明霁垂下来的发尾,下意识抬起头。
“不可在外……胡闹。”
许明霁看着王玚有些潮红的脸色,软软的拒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完全随自己心意而动。
脸颊的小痣被摩挲着,酥麻感顺着许明霁的动作在自己颈侧蔓延,王玚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许明霁。两人越凑越近,呼出的热气都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