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外话,其实历史上的西贝拉公主,一直有分权之心,扶持自己母系亲戚。她在1176年左右的时候,曾向鲍德温四世举荐过自己的叔舅等人。鲍四均衡下,给其中几个人分了地,也给了一些虚名。
所以西贝拉并不像电影《天国王朝》里那样,对政治一无所知。她和盖伊后面结婚,其中主要的一点,是因为可以巩固皇权。
我在这里特意加了西贝拉的戏份,也是因为可以与电影《天国王朝》里,鲍四临终前,西贝拉说——我并不是不爱他(指鲍德温四世)……我只是……
这样作出解释,让大家可以更加理解。
参考文献: 《The Leper King and his Heirs》是伯纳德·汉密尔顿(Bernard Hamilton)著作。
作者指出:鲍德温四世通过军事手段维护耶路撒冷王国的独立。他在临终前通过政治改革平衡了贵族势力,为王国后续发展奠定基础。
第十三章 圣城暗流
当耶路撒冷的金色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凯旋的队伍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然而在这片欢腾之下,暗流已然汹涌。
鲍德温四世骑在白色的"菲斯"上,银面具在阳光下闪耀,披风随风扬起,姿态依旧威严。只有紧跟在侧的林澈能看到他握着缰绳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能看到银甲之下,肩背始终保持着不自然的挺直——那是强忍疼痛的证明。
蒙吉萨的高热虽然退去,但这场急病如同一次残酷的收割,带走了鲍德温本就所剩无几的健康储备。他的神经痛发作得更频繁,夜间的低热几乎成为常态,伤口的愈合也极其缓慢。林澈不得不将镇痛药剂的浓度提高,并在他的饮水中加入强效的消炎草药。
"撑住,"在城门开启的轰鸣声中,林澈策马靠近,用英语低语,"就快到了。"
银面具几不可察地偏转了一个角度。鲍德温没有回答,但林澈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是他在忍受剧痛时无意识的小动作。
城内的欢迎仪式盛大而喧嚣。花瓣如雨,圣歌嘹亮,民众挤在街道两侧,狂热地呼喊着他们国王的名字。鲍德温抬起手向子民致意,那个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仿佛蒙吉萨的英雄不曾被病痛折磨。但林澈注意到,这个简单的抬手动作之后,鲍德温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
在圣墓教堂举行的感恩弥撒漫长而隆重。香料的烟雾缭绕,烛光晃动,拉丁文的祷词在穹顶下回荡。林澈作为御医,站在王室成员身后的不远处。他能看到鲍德温跪在祭坛前的背影,那挺直的脊背在厚重的礼服下,正渗出细密的冷汗。
弥撒进行到一半时,鲍德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林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冲上前去。但鲍德温用手撑住了地面,稳住了身形,继续着仪式。只有离他最近的林澈和大主教看到了这个细微的晃动。
仪式终于结束。在返回王宫的马车里,鲍德温几乎是立刻瘫软在座椅上,银面具下的呼吸粗重而急促。林澈迅速取出准备好的药酒让他服下,并用特殊的手法按摩他紧绷的肩颈肌肉。
"你太勉强自己了。"林澈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
鲍德温闭着眼,任由他动作,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嘲讽:"这是我的职责,医师。就像你救治伤患是你的职责一样。"
林澈的手顿了顿。他听出了那句话里微妙的距离感。在公开场合,他们必须回到国王与御医的身份。
王宫的夜晚并不平静。
鲍德温的寝宫内,林澈刚为他换完药,西贝拉就在侍从的通报声中款款而来。她今日穿着一袭深红色的长裙,金线绣着繁复的玫瑰纹样,与她明媚而富有攻击性的美貌相得益彰。
"我亲爱的弟弟,"她的声音如同浸了蜜糖,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林澈刚刚包扎好的伤口,"蒙吉萨的胜利让你的威望更盛了。你还好吗?"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似乎想要触碰包扎处,但在林澈警惕的目光下又收了回去。
"一点小伤,无碍。"鲍德温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西贝拉笑了笑,在旁边的椅子上优雅落座:"那就好。你知道,现在整个王国都仰仗你。特别是……"她拖长了语调,"关于王位继承的问题。盖伊和我商议后,我觉得是时候该明确一些事情了。"
林澈正在收拾药箱的手微微一顿。他感到鲍德温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这件事,容后再议。"鲍德温的声音冷了几分。
"当然,你有的是时间考虑。"西贝拉站起身,走到鲍德温身边,亲昵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还年轻,总还有时间。"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副银面具,然后才施施然离去,留下一阵浓郁的玫瑰香气。
西贝拉走后,寝殿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林澈能感觉到鲍德温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
"他等不及了。"良久,鲍德温才低声说,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疲惫。
林澈没有接话。这是王室内部最核心的斗争,他一个异乡人,一个医生,本不该涉足。但他无法不担心。
就在这时,内侍通报,雷蒙德伯爵求见。
与西贝拉的华丽张扬不同,雷蒙德依旧是一身低调的深蓝色丝袍,神情沉稳。他行礼后,直接切入主题:"陛下,萨拉丁的使者已经到了雅法,提出续签停战协议。"
"条件?"鲍德温问。
"与之前大致相同,但要求我们在商税上再让一步,并且……"雷蒙德顿了顿,"他们要求陛下您,亲自在协议上用印。"
这意味着鲍德温必须出现在公开场合,以健康的姿态完成仪式。这无疑是一次试探,既是萨拉丁的试探,也是国内各方势力的试探。
"告诉他们,陛下需要时间休养,仪式可延后举行。"林澈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医者的坚持。
雷蒙德看向林澈,目光中带着审视,随后又转向鲍德温:"林医师说得在理。但是陛下,如果我们表现得过于……谨慎,可能会让萨拉丁和国内的一些人产生误解。"
鲍德温沉默着。林澈能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握紧,指节泛白。他肩背的伤口和神经痛,在情绪波动时会加剧。
"回复使者,"鲍德温最终开口,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耶路撒冷王重视和平。仪式将在十日后的王宫大殿举行。"
"陛下!"林澈脱口而出。
鲍德温抬手制止了他。"我意已决。"他看向雷蒙德,"伯爵,去准备吧。"
雷蒙德深深地看了国王一眼,躬身退下。
寝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鲍德温缓缓抬手,摘下了面具。烛光下,他的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倦意,但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却异常明亮,里面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林澈,"他用英语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你听到了。我没有选择。"
林澈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平视着他的眼睛:"你永远有选择。至少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选择示弱。"
鲍德温怔住了。他看着林澈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坚定,那强撑的坚硬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林澈脸颊上那道早已愈合、只留下浅淡痕迹的鞭伤。
"如果我只是鲍德温,而不是国王,"他轻声问,像是一个迷茫的少年,"你会带我离开这里吗?离开这些阴谋、战争和……这具逐渐腐朽的身体?"
这个问题如此直接,如此脆弱,让林澈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他握住鲍德温停留在他脸上的手,那手指纤细,带着病态的温热和轻微的颤抖。
"我会,"林澈毫不犹豫地回答,用中文,仿佛这样就能让这个承诺更加神圣,"无论你是国王还是普通人,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这是超越职责、超越时代的承诺。是他在无数个日夜的守护中,逐渐明晰的心意。
鲍德温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收紧了手指。
窗外,耶路撒冷的夜空繁星点点,圣城的钟声在夜风中飘荡。在这片神圣与权谋交织的土地上,疾病与暗影依旧环伺,但在这间寝殿内,两个孤独的灵魂在夜色中短暂地依靠在一起,从中汲取着面对明日艰险的微薄勇气。
林澈知道,十日后的用印仪式,将是一场不亚于蒙吉萨的战斗。而他,将作为鲍德温最后的防线,坚守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