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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云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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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的路上,桑葵拍了拍心口:“好歹你明白我的意思。”
八月绛宫,是他们曾经八月的时候打得一场架,桑葵靠一根布条险胜,她本是想让藤魉在沿路上做个陷阱,把那匹眼睛都快翘到天上去的马绊倒,没想到藤魉做得更绝。
藤魉顿住脚步:“可惜这伎俩却是千篇一律,没有意思。”
“没有意思也做了千遍,你也输了不少。”桑葵摆了摆手:“愿赌服输哦。”
闻宏扬气喘吁吁地从不远处赶来,呼唤二人道:“桑师妹,藤师兄,找到云隐宗的人了!”
他的身边跟着青衫小少年,见到倒在地上的公良阴,原本还喜笑颜开的表情一下子不嘻嘻了。
小青衫指着地上那人呆愣半响:“……我的天老爷,我是在做梦吗?”
闻宏扬眼尖看到了那绊倒公良阴的丝线,乐得嘴角都翘起来了,却又强行按下去:“哎呦呵,这种缺德事怎么能做。”
然后压低声音道:“桑师妹,藤师兄,干得太漂亮了!”
那小青衫却没他那么乐呵,后退一步,指着两人道:“你们在干什么!本来这次宗门任务就不顺利,如今招惹上丧魂天只会更难办!”
听了多年任务汇报的桑葵一下子抓住关键词,皱眉道:“这次任务不顺利?”
她可没忘记薄慈交给她这个任务的时候可是说——
进展顺利,只需要去旁观……
如果不是汇报任务的人欺上瞒下,薄慈多次奇怪的动作,真让桑葵觉得这次就是个圈套。
小青衫懊恼道:“是啊!而且……”
他看了三人一眼,默然无语。
他清楚地记得,当初回本宗的人递了无数文书,希望得到点支援。
结果等了三天来了三个,一个是著名废物临城闻氏二公子,本来他还期待下能给公良阴干翻的是什么宗门奇才,没想到是用的偏招。
偏招管得了一时,管得了一世吗?
一废物加两花瓶,这搭配,把他们当羊肉涮吗?
小青衫年轻气盛藏不住眼里的事,一时之间,眼里尽是鄙夷之色。
桑葵倒是不在乎,只是一心问道:“而且什么?”
小青衫只准备继续咄咄逼人地质问上两句,好出了心里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丧魂天压迫的气闷,却忽然感到周身一冷,似乎被某种寒气笼罩。
他也是宗门内内人才,心下虽恐,却仍旧大着胆子朝那人看过去。
角落里那个秾艳俊俏的少年,不过是轻轻掀起来眼皮,露出双同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睛。
却是看得人意外的冷。就像误入了深渊一般。
小青衫顿了片刻,卡在喉咙中的话硬深深咽了下去,安安分分地讲起了这回的经历。
藤魉看着听得专注的少女,她一边听一边撑着下巴仿佛神游天外,但他知道这是她已经完全沉浸进入的表现。
*
按照小青衫所说,这实在是诡异。
第一个诡异点就在刚进村的时候,村子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各个地方又不像经过了杀戒屠杀,没有一丝血迹,一具尸体。
衣架上晾晒着未收的衣服,米缸里的糙米也还有小半缸。
小青衫说,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穿行在街头巷口,没有一丝人声,只有漫长的寂静。
太安静了。
他在那时候感到汗毛耸立,比他从前见过的鬼怪更甚。
第二个异样就是这大红灯笼了,当时他们来的时候还未注意每户人家的房头都挂着几个大红灯笼,直到晚上这妖异才现身。
它们自动亮了起来。
就算宗门世家也得派个专门的点灯使者,当时那个场景就像那些村民还在,只是隐形了一样,一到晚上,就自己点起了灯笼。
闻宏扬听着就悲道:“瞧我之前说的,还不如点白灯笼呢。”
说罢赶紧住了嘴,那样子就像是村民自己回来给自己过头七了一样。
桑葵道:“这第一点倒是也好解释,那个卷轴上说了,最终整个村子的人大概都被感染了,若是没有尸体的话也正常,可能是只剩下了虫卵?”
藤魉补充道:“虫妖寄生的话,至少会留下一层躯壳,作为虫卵的保护,如果没有那层外壳的话,说明里面的虫卵大概已经孵化。”
小青衫瞥了他们一眼,这两个青年男女,倒还真是胆大。
只希望不要是有勇无谋吧。
几个人跟着小青衫一路走一句说,等到了村里,眼见着一群又一群宗门弟子,搬梯叠桌地把上面的红灯笼取了下来,底下的成果已经有满满一堆。
小青衫叹道:“没办法,只能先带些灯笼回去交差。”
桑葵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这红灯笼分明是妖邪之物,你们……带回去交差?”
小青衫压低了声音道:“主要还有丧魂天的原因,真怕他们一疯起来把村子给烧了,到时候连灯笼都带不回去。”
桑葵瞥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问道:“现在妖邪作乱是很稀缺吗?出来灭个虫,还能遇到同行?”
小青衫也抬眼看了一眼桑葵,她自从把那身粗布衣裳换掉之后,整个人焕然一新,再加上天生雅致的容貌,说不上贵气,却也带有一种不凡之感。
小青衫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口:又来了一个不懂事的大小姐!感情刚刚的大胆,原来只是不知者无畏呀。
他这回说话就敷衍了许多:“哪能啊,您走路上多看看就知道了。至于丧魂天,谁知道疯狗会往哪里跑?只能盼着他多叫几天就回去算了。”
桑葵继续追问:“我这一路走来倒是平安得很。”
“没有妖怪?”“没有。”
“有人吗?”“……好像也没有。”
“那就是了。”小青衫突然嘿嘿一笑,眉眼却往下垂着。
桑葵还准备再问,却被藤魉一把拉住。
“你同不会说话的人说什么话?”他轻挑起一边眉毛。
“对比一下,我觉得你更不会说话。”桑葵诚实说道。
“不会说话的是人,只要把舌头割下来,就可以好好说话了。”藤魉瞥了一眼她:“只是没人能割我的,所以不会说话也无所谓。”
“你想做什么?”桑葵警惕地问道。
“我不喜欢那样的人。”藤魉道:“你若是还有问题要问,那个舌头便留着。”
桑葵瞳孔地震。
“别……停!你给我留在这里!”桑葵刚甩开他的手,正准备追上去问小青衫,却被这句话硬生生的刹住了脚步。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将人间的道理和藤魉解释,却先看到领头弟子朝这边走来。
领头的弟子方才让其他弟子把灯笼都盖上一层厚厚的油纸布,走过来抱歉地笑道:“桑师妹,在下慕庆生,这次实在没什么多的发现,等把这些灯笼运回去后,我再留在此地驻守几日,静观其变。”
粗布青衫的少年说话语气认真负责,眼角一粒泪痣使他少了一分严肃,多了一分亲和。
桑葵恭敬问道:“听闻这次领头的是云尘长老,不知云尘长老所在何处?久仰云尘长老,如果有空,小辈还想去拜访一二。”
慕庆生闻言浑身微微一震,这点小动作没被桑葵忽略,他轻轻问道:“你是想去拜访我师父吗?”
桑葵回道:“我记得云家曾是云州大户,曾居于素灵山角,我曾偶然得过云家关照,与云长老也曾见过几面。”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面维持着真诚礼貌的微笑,仿佛一个慕名而来的晚辈,手却紧紧地拽着藤魉的衣摆,纤瘦的手腕上青筋暴起。
还好慕庆生没有看到,点点头道:“师父此时应该还未睡,不过他少见人,且待我带你去问一问。”
当初那个巴不得跑出门玩的少年如今竟然少见人起来了?
桑葵忍不嘴角一勾,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像刀一样。
她连谢几句,紧跟在慕庆生身后,正到一小屋子前,桑葵本想着在房前等候,却被慕庆生叫了进去。
她正准备走进去,又转过了头。
藤魉静静地站在那里。
桑葵摆了摆手,像是在说再见。
藤魉道:“我不动手。”
桑葵点了点头,转身放心地走了进去。
进入之后,一片尘土飞扬,这里显然是荒废较久的屋子,不仅布局逼仄,家具也是破破烂烂,蛛网封尘。
桑葵捂住鼻子,住这里住久了那云尘都得改名叫吸尘了吧。
慕庆生直走到堂前,堂前悠悠点着两根鲛人烛,这才有点宗门大族的影子。
慕庆生未发一言,只是取出一个竹筒,闭目摇晃之中,掉出一个竹签。
他道:“桑师妹,请。”
说罢,掀开堂前帷幕,自己却退下了。
而那帷幕中,供奉着一个骨灰盒。
桑葵向前走了几步,木头地板被踩得嘎吱作响,烛火不知是因为有风还是什么原因,猛烈颤抖起来。
“呼。”
腐朽的空气中穿来人的吹气声,不知是谁吹灭了蜡烛,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一个带着寒气声音凑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问道:
“你,是,谁。”
与此同时,一团冰冷的气体绕住了她的脖子,逐渐缩紧、缠绕。
似乎是察觉到那人的杀意,数条敏锐的藤蔓从她的身体里长出来,张扬舞爪地朝一个地方扭动。
那冷意却瞬间更猛烈。
桑葵雪白的脖子上结了一层冰霜,细微的冰刺刺破肌肤,仅仅只是细微到看不见的伤口,却流出鲜红血液。
“你,到,底,是,谁!”
语气中竟是有种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