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送外卖到画你》梧桐的星星

5、真相在雨中

　　清晨七点，林悦站在速达外卖总部大楼前，仰头望着这座玻璃幕墙构成的现代建筑。阳光在高楼表面跳跃，刺得她眯起眼睛。她调整了一下肩上的包，里面装着站长让她转交给总部的季度报表。
　　"真是的，站长干嘛非要我今天来送。"她小声嘀咕着，看了看手机日历上的标记——今天是她轮休的日子，原本计划去写生，"还特意嘱咐要亲手交给行政部的王主任。"
　　旋转门无声地转动，林悦踏入宽敞明亮的大堂。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她略显拘谨的身影。她今天穿了最正式的一套衣服——白衬衫配深蓝色休闲裤，但站在这个充满精英气息的环境里，仍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异世界的闯入者。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前台小姐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我是城西三站的林悦，来送季度报表给行政部王主任。"林悦从包里拿出文件袋。
　　"请稍等。"前台打了个电话，然后指向电梯，"18楼，出电梯右转，王主任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
　　电梯快速上升，林悦的耳朵因气压变化有些发胀。18楼到了，她按照指示找到王主任的办公室，却发现门锁着，旁边贴了张纸条："临时会议，10点后回来。"
　　林悦叹了口气，看看手表——才8点20分。她决定去休息区等候。走廊拐角处有个小咖啡间，几位穿着考究的员工正在闲聊。林悦接了杯水，安静地坐在角落。
　　"听说今天陆总亲自主持战略会议。"一个戴眼镜的男员工说。
　　"是啊，好像是要讨论骑手福利改革。"女同事回应，"稀奇了，陆总以前不是最反对增加运营成本吗？"
　　"谁知道呢，据说他最近经常不在公司，杨助理都快急疯了。"
　　林悦漫不经心地听着，目光扫过墙上的公告栏。突然，她的视线被一张照片吸引——那是上个月公司周年庆的合影，前排中央坐着一位年轻英俊的男人，西装革履，神情冷峻。照片下标着"CEO陆宇轩"。
　　林悦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张脸...太熟悉了。锐利的眉眼，紧抿的嘴唇，还有那个微微抬下巴的习惯性动作...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凑近照片。那个被称为"冷酷无情陆总"的男人，竟然和她朝夕相处的"陆远"有七八分相似。
　　"您需要什么帮助吗？"一位经过的员工问道。
　　"啊，不...我只是..."林悦慌乱地指向照片，"这位陆总，他...他平时会去基层站点吗？"
　　员工露出奇怪的表情："陆总？去站点？"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除非是媒体采访或者投资人参观，否则陆总连办公楼都很少出。"
　　林悦松了口气，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很多，何况照片上的人气质冷峻，和总是温和微笑的陆远差别很大。
　　"对了，战略会议在哪个会议室？"她突然想起站长交代，如果王主任不在，可以把文件交给参加会议的任何高管。
　　"20楼大会议室，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
　　林悦决定去碰碰运气。20楼比18楼更加宽敞豪华，走廊墙上挂着公司发展历程的照片和获奖证书。大会议室的双开门紧闭着，但旁边的侧门虚掩着。林悦轻手轻脚地靠近，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能帮忙转交文件的人。
　　透过门缝，她看到会议室里坐满了西装革履的高管。前方投影屏幕正显示着"骑手安全与福利改进方案"几个大字。一个背对门口的男人正在讲话，声音低沉有力：
　　"...数据显示，过去三年骑手工伤率上升了35%，而满意度下降了20个百分点。这不仅仅是成本问题，更是企业责任..."
　　林悦僵住了。那个声音，那个背影，还有说话时微微偏头的习惯...
　　仿佛慢动作一般，讲话的男人转过身来，指向屏幕上的某个数据点。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清晰地勾勒出他的侧脸——那是陆远，毫无疑问是陆远，只是此刻的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整个人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林悦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文件袋从指间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几页纸滑出来，散落一地。
　　会议室里的讲话戛然而止。陆宇轩——林悦现在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名字——转头看向声源处。他们的目光穿过半开的门缝相遇，陆宇轩的表情瞬间凝固。
　　时间仿佛静止了。林悦的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所有碎片突然拼合在一起——陆远对公司的了解，他偶尔流露出的精英气质，那些神秘的消失时刻...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林悦..."陆宇轩下意识迈出一步。
　　林悦转身就跑。电梯太慢，她冲向消防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往下奔。身后传来会议室里的骚动和陆宇轩急促的脚步声，但她没有回头。
　　十八层楼梯，林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口气跑下来的。推开消防门冲进大堂时，她的腿已经发软，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马拉松。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但她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冲进了雨幕中。
　　"林悦！等一下！"
　　陆宇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悦回头，看见他站在大楼门口，西装外套已经脱掉，白衬衫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他的头发散乱，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他在雨中喊道。
　　林悦停下脚步，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解释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着，"解释你怎么欺骗我们所有人？解释你怎么装作普通人玩弄我们的感情？"
　　"我不是在玩弄任何人！"陆宇轩向她走来，"最初我只是想了解公司基层的真实情况，但遇到你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哦，多么感人啊，CEO微服私访！"林悦讽刺地笑了，"你知道我们背后怎么称呼你吗？'冷酷无情的陆总'！而你呢？你就在那里听着，心里一定在嘲笑我们吧？"
　　陆宇轩的脸色变得苍白："我从来没有嘲笑过你。相反，是你让我看到了自己的问题...那些关于骑手安全的建议，我正在推动改革..."
　　"闭嘴！"林悦打断他，"你凭什么觉得现在说这些我会相信？你编造了整个人设，用假名接近我们...天啊，我居然还傻到以为你是个好人！"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跟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雨下得更大了，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溅起高高的水花。
　　陆宇轩站在雨中，衬衫已经完全湿透，头发贴在额前。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CEO，甚至不像温和可靠的"陆远"，只是一个急于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普通男人。
　　"我知道我搞砸了，"他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但我对你的欣赏和关心都是真的。你的画，你的才华，你看待世界的方式...这些都真实地改变了我。"
　　林悦摇着头后退："你根本不了解真实的世界。你住在顶层公寓，坐着豪车，而我们呢？我们为了基本生活疲于奔命！你知道老张的腿是怎么伤的吗？是因为你们那个该死的算法逼他在湿滑路面上赶时间！"
　　陆宇轩像是被击中要害般瑟缩了一下："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林悦的声音哽咽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而最可笑的是，我居然还对你..."她突然停住，转身要走。
　　"林悦，等等！"陆宇轩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至少让我送你回家，这么大的雨..."
　　林悦猛地甩开他的手："别碰我！从现在开始，请你离我远一点。回到你的高楼大厦去，陆总。"
　　她转身跑向马路对面，正好一辆出租车驶来，她挥手拦下，迅速钻了进去。透过雨水模糊的车窗，她看到陆宇轩站在原地，身影在暴雨中显得异常孤独。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心软了，但随即想起那些谎言，想起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他蒙在鼓里...
　　出租车驶离路边，陆宇轩的身影在后视镜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雨幕中。
　　回到家的林悦浑身湿透，像落汤鸡一样。她机械地换下湿衣服，擦干头发，然后坐在床边发呆。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
　　她拿起手机，看到三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陆远"。不，是陆宇轩。她苦笑着把联系人删掉，然后发现还有一条短信：
　　"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未后悔认识你。那幅背影画我会珍藏一生。——陆宇轩"
　　林悦把手机扔到一边，目光落在墙角的画架上——那里有她未完成的新作品，依然是外卖员的主题。过去几周，她所有的创作灵感都来自与"陆远"的共同经历，而现在，那些记忆全都变成了谎言。
　　她抓起画笔想继续画画，却发现手抖得厉害。一滴泪水落在画布上，晕开了刚画好的蓝色雨衣。
　　与此同时，速达外卖总部大楼里，陆宇轩同样浑身湿透地站在电梯里。几位员工偷偷打量着他，但没人敢开口询问。他的手机不断震动，是杨助理打来的，但他没有接。
　　回到办公室，陆宇轩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林悦的资料和她参加艺术展的照片。他轻轻抚过那些照片中她专注绘画的侧脸，想起她在雨中愤怒的眼神和颤抖的声音。
　　桌上还有一份他亲自起草的《骑手安全与福利改革方案》，原本计划今天会议后立即实施。现在这一切突然变得毫无意义——如果不能得到林悦的原谅，再多的改革也无法弥补他造成的伤害。
　　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陆宇轩望着阴沉的天空，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作为CEO，他习惯了掌控一切，解决问题；而现在，他唯一想解决的关系却因为他自己的谎言而支离破碎。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艺术中心李老师的号码。
　　"那幅画，"他的声音沙哑，"请告诉林悦，如果她改变主意不想卖了，随时可以拿回去。"
　　挂断电话后，陆宇轩走到落地窗前，俯瞰雨中的城市。从这个高度，街道上的人小如蚂蚁，车辆像玩具一样缓缓移动。他突然理解了林悦画中那个站在高楼边缘的背影——那是何等的孤独与疏离。
　　而现在，他可能永远失去了那个能把他拉回地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