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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光与火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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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傍晚,温春站在宿舍全身镜前,已经换了五套衣服。最终她选了一条墨绿色的丝绒连衣裙,搭配小巧的珍珠耳钉,既不会太隆重又不失礼数。这是许望第一次主动邀请她约会,她想要完美无缺。
"转个圈我看看。"王霏咬着苹果指挥道,"嗯,不错,很有文艺范儿,又不会太刻意。"
温春紧张地抚平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皱褶:"你觉得许望会喜欢吗?"
"比起衣服,他更应该喜欢你这个人。"王霏翻了个白眼,"不过话说回来,陆焘知道你今天和许望约会吗?"
温春的手顿了一下:"...知道。"
"然后呢?他什么反应?"
"他说..."温春回忆起昨天在图书馆分别时陆焘的表情,"'好好享受音乐',然后就走了。"
王霏挑了挑眉:"这么淡定?不像他的风格啊。"
温春也有同感。以陆焘的性格,应该会半开玩笑地说些"我会想你的"之类的话才对。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她隐隐不安。
手机震动,许望发来消息:「我到楼下了。」
温春喷了点香水,抓起小包:"我走了。"
"加油!记住,如果他妈再刁难你——"
"这次是他妈不在的纯约会。"温春深吸一口气,"应该...会顺利吧?"
楼下,许望靠在黑色轿车旁,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在夕阳下像幅精致的黑白照片。看到温春时,他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很漂亮。"他轻声说,为她打开车门。
简单的称赞让温春心头一暖。车内的音响放着轻柔的钢琴曲,是肖邦的《夜曲》。
"你记得我喜欢这首?"温春惊讶地问。
许望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你去年在音乐鉴赏课上提到过。"
温春怔住了。那是她随口一提的小事,许望竟然记得这么清楚。最近他总是这样,时不时展现出出人意料的细心,让她既惊喜又困惑。
音乐厅坐落在城市中心的湖边,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在夜色中灯火辉煌。许望停好车,绅士地为温春开门,手轻轻搭在她腰后引导她前行。这种自然而然的亲密举动对以前的许望来说简直不可想象。
"你今天...不太一样。"温春小声说。
许望的脚步微微一顿:"哪里不一样?"
"更...温柔?"温春试探着说,"以前的你不会这样。"
许望沉默了一会儿,在入场通道的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而冷峻:"人总会改变。"
他们的座位在二楼包厢,视野极佳。入座后,许望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温春接过盒子,里面是一对精致的银质书签,上面刻着《雪国》的经典句子:"'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
"那天在图书馆..."许望的声音有些生硬,"看到你在读这个。"
温春的手指轻轻抚过书签上的刻字,胸口涌起一股暖流。那天是陆焘为她朗读《雪国》,而现在许望送她这本书的书签...这种巧合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谢谢,我很喜欢。"她真诚地说。
灯光暗下,音乐会开始了。上半场是肖邦的钢琴协奏曲,温春沉浸在音乐中,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当熟悉的《夜曲》响起时,她感觉眼眶微微发热。这首曲子总能触动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让她想起家乡的夏夜,父亲在老旧钢琴上弹奏的旋律。
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温春慌忙想擦去,却感觉到许望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为她拭去泪痕。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在昏暗的光线中,许望凝视着她,眼神深邃而复杂。温春屏住呼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情感。这一刻,她几乎要相信许望是真的在乎她。
中场休息时,温春去洗手间补妆。镜子里的女孩眼睛亮亮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她轻轻触碰许望刚才抚过的地方,心跳加速。
"温春?"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差点摔了粉饼。陆焘靠在洗手间外的走廊墙上,穿着深红色西装,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与音乐厅的正式氛围格格不入。
"你怎么在这里?"温春惊讶地问。
"听音乐会啊。"陆焘耸耸肩,"我可是肖邦的忠实粉丝。"
温春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好吧,其实是朋友送的票。"陆焘笑嘻嘻地凑近,"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碰到你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柑橘香气,混合着一丝酒味。温春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我和许望一起来的。"
"我知道。"陆焘的表情不变,"他今天很殷勤嘛,还送了礼物?"
温春惊讶于他的敏锐:"你怎么——"
"你拿包的样子不一样,特别小心,像是里面有什么珍贵的东西。"陆焘指了指她的手提包,"而且你右耳后面的头发乱了,应该是他帮你整理过?"
这种细致的观察力让温春心头一颤。陆焘总是这样,能注意到别人忽略的细节,让她感觉自己被真正地"看见"了。
"你喝醉了?"温春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一点点。"陆焘做了个手势,"壮胆用的。"
"壮什么胆?"
陆焘没有回答,而是突然伸手为她整理那缕乱发。他的手指温暖,轻轻擦过她的耳廓,引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低沉,"许夫人最讨厌红色。如果看到我穿这样来音乐厅,她肯定会气疯。"
温春皱眉:"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趣。"陆焘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她,"绿色很适合你,像森林里的精灵。不过你看起来有点冷。"
确实,音乐厅的空调开得很足,温春的手臂上已经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还没等她回应,陆焘已经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
"不行!"温春慌忙想脱下来,"许望会看到的。"
"那就让他看到。"陆焘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你在害怕什么?"
外套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温暖得让人贪恋。温春犹豫了,这一瞬间的迟疑决定了接下来的局面——许望从走廊另一端走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眼神在温春肩上的红色外套和陆焘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陆焘脸上:"你在这里做什么?"
"欣赏音乐,偶遇佳人。"陆焘轻松地说,丝毫没有闯祸的自觉,"巧合,纯属巧合。"
许望的下颌线绷紧了:"温春,把外套还给他。"
温春这才如梦初醒,急忙脱下外套还给陆焘。后者接过时,手指故意擦过她的手背,引来许望一记冰冷的眼刀。
"下半场要开始了,我们回去吧。"温春拉住许望的手臂,试图缓和气氛。
许望甩开她的手,径直走向陆焘:"你跟踪我们?"
"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你们会来。"陆焘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但嘴角挂着挑衅的笑容,"不过既然遇到了,不如一起听?我包厢还有空位。"
"不必。"许望冷冷地说,拉起温春的手就走。
温春被拽着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陆焘一眼。他站在原地没动,红色西装在音乐厅的金色灯光下像一团火焰,脸上的表情却出奇地落寞。
下半场是德彪西的《月光》,但温春已经无法集中精力了。许望坐在她身边,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手紧紧攥着扶手,指节发白。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回程的车里,许望一言不发,车速比平时快了不少。温春偷偷看他紧绷的侧脸,不知该如何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和陆焘走得很近。"许望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温春绞着手指:"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许望冷笑一声,"朋友会特意来音乐厅'偶遇'你?会当着我的面给你披外套?"
温春无言以对。陆焘的行为确实越界了,但她内心深处并不反感,甚至有一丝隐秘的欢喜——这种认知让她感到羞愧。
"离他远点。"许望的语气不容置疑,"他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你这么讨厌他?"温春鼓起勇气反问,"仅仅因为他对我有好感吗?"
许望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你不了解他的过去。"
"那就告诉我。"温春坚持道,"你们不是从小就认识吗?到底发生过什么?"
许望沉默了良久,久到温春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父亲去世前,和我爸是商业伙伴。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陆焘把责任全推在我家头上。"
这个零碎的信息让温春更加困惑。她还欲再问,车子已经停在了宿舍楼下。
许望没有像往常一样送她到门口,只是冷淡地说:"早点休息。"
温春站在路边,看着黑色轿车绝尘而去,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慢慢走向宿舍楼,突然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是陆焘西装外套上的一颗纽扣,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她手里了。
小小的纽扣在路灯下泛着微光,温春鬼使神差地把它放进了口袋。
宿舍里,王霏正敷着面膜看综艺,见她回来立刻坐直了身子:"怎么样?浪漫的音乐之夜?"
温春把包扔在床上,疲惫地坐下:"遇到陆焘了。"
"什么?!"王霏尖叫着扯下面膜,"这么刺激?快详细说说!"
温春简单描述了事情的经过,王霏听得眼睛发亮:"哇靠,当面挑衅啊!许望什么反应?"
"气疯了。"温春叹气,"回程一路没说话。"
"那陆焘呢?他就这么走了?"
"嗯..."温春犹豫了一下,没提那颗纽扣的事。
王霏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有意思...两个帅哥为你争风吃醋,温春小朋友出息了啊!"
"这一点都不好笑。"温春沮丧地说,"我现在完全糊涂了。许望突然变得这么体贴,陆焘又莫名其妙出现在音乐厅...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手机震动起来,是陆焘发来的消息:「活着回去了吗?许望没把你扔在半路吧?」
温春盯着屏幕,不知该如何回复。王霏凑过来看了一眼,吹了个口哨:"哟,这就关心上了?"
「我没事。」温春最终回复道,「但请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陆焘秒回:「哪样?是去听音乐会,还是给你披外套,还是...喜欢上你?」
温春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样直白的告白,即使是透过屏幕,也让她脸颊发烫。
「你知道我有男朋友。」她回复。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不快乐。」
「和他在一起时,你总是小心翼翼,像在走钢丝。」
「和我在一起时,你才会真正地笑。」
三条信息接连弹出,每一句都像小锤子敲在温春心上。他说得没错,和许望在一起时,她总是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怕说错话做错事;而和陆焘相处时,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做自己,可以大笑,可以生气,甚至可以犯傻。
「这不公平。」她回复,「你对我的了解,比我男朋友还多。」
陆焘回了一个笑脸:「因为我真的在看你,而不只是通过你看向我自己。」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温春心中的某个锁。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和许望在一起总有种微妙的距离感——许望眼中的她,或许只是他完美人生中的一个配角,一个证明他"正常"的装饰品。而陆焘...陆焘看见的是真实的她,不完美但鲜活的温春。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许望:「下周我有个学术会议,需要提前准备。可能没时间见面了。」
温春读出了言外之意——他在疏远她。因为今晚的事,因为陆焘。
「好的,专心准备吧。」她回复道,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这就是许望处理问题的方式,永远不是沟通,而是撤退。
王霏看着她的表情,了然于心:"许望生气了?"
"嗯,说要准备学术会议,下周不见面了。"
"哈!"王霏一拍大腿,"典型的回避型人格!遇到问题就躲起来。要我说,陆焘比他强一百倍,至少人家敢作敢当。"
温春没有反驳。她拿出那颗纽扣,在灯光下细细端详。小小的圆形纽扣,边缘有一圈精致的纹路,背面刻着品牌logo。一个荒诞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如果把这颗纽扣还给陆焘,该用什么理由见面呢?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她就惊觉自己的危险——她竟然在期待与陆焘的下一次见面,甚至在为此寻找借口。
手机又亮起来,陆焘发来最后一条消息:「无论你选择谁,都请记住——你值得被全心全意地爱,而不是当作可有可无的选项。晚安,做个好梦。」
温春把手机贴在胸口,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改变。三年的执念,三个月的交往,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处境:她痴迷的或许只是"得到许望"这个目标本身,而非许望这个人;而陆焘给她的,才是真实可触的温暖与理解。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被子上,与音乐厅里德彪西的《月光》奇妙地重合。温春把那颗纽扣放进抽屉,关灯躺下,却久久无法入睡。
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男生宿舍里,许望正盯着电脑屏幕,反复播放着一段监控录像——那是音乐厅走廊的摄像头拍下的,陆焘为温春披上外套的瞬间。他的眼神阴郁得可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了陆焘的完整档案。
而在校园另一端的酒吧里,陆焘独自坐在角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威士忌。他的红色西装少了一颗纽扣,但脸上不再有玩世不恭的笑容。酒保过来收杯子时,听到他低声自语:"这次...我绝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