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吟》三枝鱼尾

62、声声念

　　游遍人世，只为每一次与你相见，这世间的角角落落，都有你存在的痕迹
　　——萧澍
　　青云殿
　　青云殿中，各处可见墓碑画像，皆是为大义殉道的天阙弟子，时常有人来拜，铭记先辈，警醒己身。
　　前几日，又招了一批弟子，有几人慕名而来，进了殿中，诚心以拜。
　　殿正中者，乃天阙历届掌门，离他们最近的是唐聚，画中的他不染世尘，独立于姹紫峰，在他之后，便是羡苍。
　　在他左侧是唐檀，画上特意题了字，述她生平所历，唐檀之后，便是沈璧棠。
　　几名弟子拜完后走出殿，小声议论起。
　　“你们看到没，那位叫唐檀的前辈，牺牲时不过桃李年华，还是与当年的阴琊殿之主阴琊大战而死，实在令人佩服”
　　一名弟子提及，身旁其他几人听后，皆侃侃而谈，争论不休。
　　那场大战，世人皆知，每提及此，便是众说纷纭，玄幻莫测。
　　躲在树上睡觉的拓跋青鸿，在几人走后跳下，看向青云殿，她那英凛模样入眼来，令人不禁动容。
　　唐檀啊唐檀
　　现在你也成了世人敬仰学习的前辈了！
　　阴琊死后，阴琊殿不攻自破，先前效忠阴琊的那些邪徒，有的四散而逃，有的隐姓埋名，此后几年，暂未生乱。
　　妖兵皆被斩杀，天阙及天下，有了一阵安稳生活。
　　唐聚重伤未愈，大战后苏醒，虚弱至极，两日后驾鹤西去，琥湘痛失丈夫女儿，心灰意冷，回了碎天谷，不久后郁郁而终。
　　大战后一年，唐泺正式继任天阙掌门，纳荑晏枝等人一同协助，处理门中诸事，桑箩倥泽几位长老逐渐退隐，门中事务多交予后辈。
　　待掌门授礼结束，萧澍亦准备动身离去，唐泺前来相送，于山门口止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唐兄，就送到这里吧”，萧澍一人一剑，依如从前那般洒脱。
　　唐泺眺望前方，无尽感慨，此一别，再见不知何夕，他转头看着萧澍，认真的问：“之后准备去哪里”
　　萧澍闭眸，感受日光，雪落，风吹，大叹一声：“何处感知到她，便在何处落脚，人生啊，无穷无尽，我想去看看她眼中的这个世界”
　　“后会有期”
　　唐泺拍了拍他肩膀，含笑送别。
　　萧澍一步步走下台阶，挥手离去，直至他身影不见。
　　纳荑静候一处，待人走后，缓缓上前来，出口安慰：“师兄，一定很不舍吧”
　　唐泺沉默回应，低眸苦笑，转身回了天阙：“走吧师妹”
　　纳荑看了一眼萧澍离去的方向，转身默默跟在唐泺身后。
　　下山后，萧澍先回了不周阁，许久未有人住，这里成了一处荒院，因发生灭门惨事，除了无处落脚之人，鲜少有人出现在此。
　　再回旧地，心落巨石，久久难以平息，从前的点点滴滴一遍遍浮现脑海，更令人心涩。
　　他一宿未眠，将阁中打扫干净，恢复如初，亮了灯，点了香，孤寂荒凉亦随尘而去。
　　小住两日后，他锁了门，动身前往他处。
　　辗转三日后，又到了汶襄。
　　他受人之托，将一份礼，送至灵天寺。
　　在这里，他又见到了楚氤，如今的她，一身素衫，忘却前尘，吃斋念佛，再不言从前，与他面面相对时，只当不识。
　　萧澍垂眸点首，与她擦肩而过，转身望去，她形单影只，默默扫地上落叶。
　　街上人山海海，随处可见的孩童，追逐嬉闹，汶襄相比从前，更加繁华热闹。
　　驻足眺望扶仙阁，忽有一小孩儿撞到腿上，俯首看去，这孩子不过三四岁，手里攥着鼗，一脸惊慌。
　　他蹲下身来，捡起另一个鼗，送回他手中，轻声细语：“小朋友，你家人呢”
　　“我，我娘亲在......”
　　“琎樾”
　　很快孩子娘亲追来，萧澍起身，见其容时，一时愣住。
　　原来
　　这是翁兄和霓扇的孩子
　　琎樾
　　名唤......翁琎樾吗？
　　“霓大人，哦，应该唤嫂嫂了”，萧澍略显惊讶。
　　霓扇比从前更加稳重严肃，见到萧澍，一叹一笑，只觉意外。
　　两人嘘寒问暖几句，霓扇邀他回府。
　　萧澍本想去见一眼翁行，到了翁府才知，翁行三年前领兵出征，遭了埋伏，不幸牺牲。
　　霓扇苦苦道来，若非一儿一女，她早随翁行而去。
　　好在如今一切已经过去，只要孩子健康平安，她也对得起夫君。
　　唐檀的事，霓扇也听说了，两个心伤的人，聚在一起，谈愁更愁。
　　翁烆已成婚，与夫人两情相悦，恩爱不疑，金妗至今未嫁，以后也未打算与谁成亲，仍留在扶仙阁，常与霓扇来往，帮她料理一些琐事。
　　逗留几日，他又起身，前往他处，临走前，他给琎樾，还有妹妹琎瑜，送了玉镯，这玉镯以妖丹所炼，关键时刻，可助人脱险。
　　他抱住两个孩子，低声叮嘱：“孩子，你们的爹爹，是胸怀大义，嫉恶如仇的君子、英雄，你们长大成人后，一定像你们爹爹一样，是这大熵顶天立地的好儿女”
　　离开汶襄，他一路南行，遇到许多趣事，认识了很多人。
　　玉城途中遇妖害人，出手束之，解一方之难，还一处太平，正巧碰上城主大女儿方愫出嫁，盛情难却，故停留一日。
　　玉城，城如其名，大熵最好的产玉之地，年年为朝廷进玉，略得圣上重视。
　　公主楚泪，之前特意命人打造一件玉器，青龙翱翔九天之势，世上仅此一件。
　　一个月前，玉城如期上呈，公主大悦，今日方愫出嫁，楚泪命人专门送礼，给足了城主颜面。
　　城主府中，主人侍者皆欢，唯有他一人，借酒消愁，闷闷不乐。
　　倘若与唐檀同游，今日之景，她定然欢喜若狂。
　　清风徐徐，树上花瓣入杯中，酒水微微荡漾，清香沁鼻，微微抬眸，桌上落花，被人拾起，他目光随其手臂上扬，面前一人，斜梳发辫垂落身前，发间发饰，形似蝴蝶，一动一摇，迷人心神。
　　“喂，萧澍，怎么在这儿一人发愁，是不是思念我”
　　萧澍面颊泛红，耳中微燥，有些听不清，闻声抬眸，才看清眼前人。
　　他靠近些，握住眼前人手臂，含情脉脉，醉言醉语：“臭丫头，我就知道你喜欢，你说，若是你我二人，执手相伴，该是多好”
　　眼前人轻轻敲打他胳膊，傲娇的很：“哼，你想得美，我何时应过你终身大事”
　　萧澍无比享受此刻，他再坐近些，将人揽入怀中，轻吻她额头，自信满满：“臭丫头，我知你嘴硬心软，你的喜欢与否，不用费心细琢，只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我便懂你心之所喜所恶，你向来爽快，从不拐弯抹角”
　　“萧公子，萧公子？喂，你怎么了，醒醒......”
　　怀中人身影晃动，双手环住他腰身，唇落在他耳边，叫人心痒难耐：“萧澍，我爱你爱的深切，如同你念我心切，天涯海角碧落清，伴山伴水伴君心”
　　萧澍低头，泪水与她相融，泪落掌心的瞬间，怀中人亦作泪水，被风吹散。
　　城中府二小姐方荼出来散步，看他神志不清，上前一探，不料这人醉的厉害，胡言乱语。
　　她推搡两下，却见他又落了泪，好生奇怪，索性视而不见，准备叫人将他送走，然而正要起身离开，他竟突然清醒，礼貌的将她推开。
　　她指着萧澍，十分不解，方才现在，举止行为，简直判若两人：“你......你，怎么？”
　　萧澍扫视四方，仿佛感知到唐檀所在，听到方荼声音，立马回神，起身行了礼：“这位姑娘，打扰”
　　方荼愣在当地，迷糊的挠头，心不在焉：“无碍，无碍”
　　直至萧澍离开，她还沉浸在方才一幕：“这是......同一人？”
　　与城主告了别，他当即离开玉城，又行他方。
　　行至一处山水环绕地，他沉浸于美景之中，无法自拔，不舍离去，遂寻一处，打算小住一段时日。
　　搭建个小屋，制些基本用具，前方不远处，小何流水潺潺，林中多是野果，几百米外一小镇，偶尔游逛闲坐，不知不觉三月去，内心平静，好生惬意。
　　捡到一只小狐，濒死之际救其一命，他要离开时，不舍欲随，只是山高路远，他不知前往何方，艰辛劳顿，带着它，不过受罪罢了。
　　他将小狐托给镇上一户，后舍屋再行。
　　回首过往，又担心远在浮舟渡的慕容轼，如今可还安好？
　　此前缇筝失去妖丹，无法维衡浮舟渡，他找师父帮忙，寻了个灵物，镇压于浮舟渡地底，以免浮舟渡坍塌消失。
　　如今再踏此地，已能明显感觉到，那灵物灵力快要枯竭。
　　幸有陨杀阵残灵散落于此，有几分助益。
　　他找到慕容轼，再次见到缇筝，与普通花草一样，有灵无魂。
　　他将唐檀留下的妖丹，渡回缇筝体内，再有他相助，几个时辰后，她又化成人形。
　　她上下打量自己，欣怡欢悦，激动的拉住慕容轼胳膊:“慕容大哥，我又变成人了”
　　慕容轼笑容满面，替她感到高兴:“恭喜你缇筝，快谢谢阿澍”
　　缇筝忘乎所以，经他提醒立马面向萧澍:“谢谢萧公子”
　　萧澍摆摆手，同为她高兴:“不必谢我，这是唐檀的意思”
　　消散之前，唐檀将剩下的几十枚妖丹，全部留给他：“萧澍，日后若有用武之地，便将这些妖丹好好利用，不要随我一同消散，这么浪费了”
　　提起唐檀，两人笑容僵住，明显不悦。
　　唐檀于他们而言，就是灾星，自是不愿提及。
　　萧澍并为替唐檀多做解释，只是将后来发生的事据实已告。
　　他了解唐檀，不会为曾经伤害过缇筝而感到后悔，她这么做，不过是不想她曾付出心力得来的东西，终功亏一篑，白忙活一场。
　　几日后，又到朝阳佳节，他与慕容轼，于高处眺望人群，各怀心事，感慨惆怅。
　　直至此刻，萧澍才懂唐檀那时所说的那句话：“萧澍，以后你抬头，就能看到我”
　　他抬眸仰望，整个浮舟度，皆在花海之中。
　　唐檀，你所愿已现，所想成真，所爱皆幸，命运总算听到了你的心声。
　　夜空浩瀚，明亮而生孤寂，唐檀，你是否亦在俯视我，思念我？
　　朝阳节后，萧澍收到唐泺书信，从信中得知，万里之外的雪山之巅，群妖现世，祸乱人间，有幼童遭难，一夕之间，悄然无踪。
　　他阅信后立马动身，前往雪山之巅。
　　缇筝和慕容轼随至渡口，目送他乘舟而去。
　　缇筝跟着向前，挥手大喊：“萧公子，一路小心，我们来日再见”
　　“后会有期”，慕容轼声音随后响起。
　　萧澍面向二人，微笑着离去。
　　缇筝退回慕容轼身旁，甚是不解：“慕容大哥，你说唐檀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让萧公子这样的举世之才，为她倾心，宁愿终身一人”
　　慕容轼与唐檀，不过几面之缘，他亦费解，然不知全貌不予置评，萧澍如此，自有其道理，只是命运于他们二人而言，着实残忍。
　　他转身向浮舟度走去，声音落入身后跟来的缇筝耳中：“阿澍有朝一日，修得仙身，不死不灭，唐檀以身祭阵，永不超生，他们二人啊，倒真的是......死生不复相见”
　　......
　　阿檀
　　已过万水千山
　　已渡千朝万暮
　　逢遍世间有缘人
　　听尽世间苦痛声
　　亦不解相思疾
　　唯有梦中千万次
　　可抵一日之长念
　　如今
　　见花见月亦见檀
　　孤树孤殇亦孤吟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