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妖食肆》须弥介子

261、第 261 章

　　祝微明仰起脸，他脸色苍白，伸手拿起那枚桃核，轻轻放在掌心，托举到皇上脸下两尺的地方，他喉结滚动，轻声道：

　　“这是那桃妖点黛，她化形历劫的时候，为魔所障，被四个小鬼紧紧锁了生魂，是臣和法华寺的贯修大尚、钟馗三人合力化了那魔，降了那鬼，才助她化形成功，她……她是个至情至性的美人！”

　　“她怎么，怎么？”皇帝皱起眉，不解地指着那枚似乎还乏着紫红色荧光的桃核。

　　祝微明鬓角有一条细细的血丝蜿蜒而下，他依旧声音轻轻道：“她是所有小妖中最让人头疼的，放着那么多俊俏的男子不喜欢，非要纠缠臣的姨母赵杏，结果落得众人不满，她自己失意。

　　“她最是不听劝，哪项工作都不喜欢做，成天游手好闲到处逛荡，看到哪里有不平事，不管与她自己有没有关系，都要管上一管，哪怕搭上一条命，都在所不惜，皇上，如今，她死了……”

　　到“她死了”三个字嘎然而止，祝微明重重一个头磕了下去，久久未抬起来。

　　过了良久，大殿里落针可闻，祝微明缓缓再抬起头来，廖进南眼见得地上两团湿迹，祝微明脸上却并没有泪痕，只眼圈微微红了，他哑声道：

　　“劫法场乃抄家灭族的大罪，她自知自己犯了罪，义无反顾地用桃木簪刺穿颈项，还给这天地，还给这世间法度她的肉身，这枚桃核是她的骨，皇上，您要将她挫——骨——扬——灰吗？”

　　祝微明抑扬顿挫地吐出这四个字，直视着当今天子，眼神变得极具攻击性，锐利无比，他连呼吸都闭住了。

　　大景天子倒退了几步，刹时之间，他感觉到压力倍增，祝微明那眸子亮得如同星子一般，直射到他心房内，大景天子连说两个“朕……朕……”却不知道后面该接续什么，他感觉自己每一个字都需谨慎如口，如若不然，可能会发生他身为一个天子，都无法控制的局面……

　　天子避开祝微明太过灿然的目光，转到到那枚桃核上，而那桃核仿佛凝结出一个叫天屈的冤魂，甚至发出微微的红光，这个妖异的怪物，明明是她犯了国法的，怎么可能是冤枉，谁冤枉她了？

　　廖进南低下头，吸了下鼻头，什么话也不敢说。

　　怎么个挫骨扬灰法？

　　谁说要挫骨扬灰？

　　怎么能不经过三法司审讯就这么让她死了？

　　刑部大牢怎么能出如此大纰漏……

　　“启禀皇上，千妖食肆白至正，携杀死叔叔的张炳文，还有张家洼子的村民，以及法场上一干证人，敲击登闻鼓鸣冤！”

　　殿外传来传令太临高亢的声音，一下把屋内所有人都震得回了神。

　　大景天子迅速转过身回到御案边坐好，咳了一声道：“祝爱卿，你且起来吧，你家那个桃妖，既然是因为这个什么张炳文案劫的法场，且等朕重审过这个案子，再来论那劫法场案。”

　　祝微明黯然地站起身退至一边。

　　太监去传唤白至正上殿。

　　大约一盏茶工夫，白至正带着一人候在殿外，再次等候皇上传唤。

　　“传！”

　　大景天子一个字喝出，重振自己的气势，尽显威仪。

　　只见内侍吱呀呀打开殿门，耀眼的阳光海水般无所顾忌地泼洒进大殿里。门口走进一个青年，背着光的面目看不清楚，但那一身的怆恻与悲伤，却从那披散着的零乱发丝，还有那沾血的脏污中单尽显出来。

　　皇上怔了一怔，这个青年身后，紧跟着一束发整齐的青年，二人走进殿里，先后跪下，口称万岁。

　　“草民千妖食肆白至正，叩见皇上，愿我皇万岁，万万岁！”

　　“草民……哦哦，犯人张炳文……”

　　还不等张炳文说下去，廖进南看到皇上摆手，连忙开口道：“你二人不必说了，抬起头来。”

　　白至正抬起头，张炳文也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却不敢抬眼看御案后的真龙天子。

　　大景天子看到一张长发披散，白色中单沾着好几处已经发暗的血迹的白至正，这是一张眸正神清，英俊又稍显悲伤的苍白脸孔。

　　大景皇上沉着脸，指着白至正衣服上的血迹道：“你衣冠不整就来见驾，难道不怕惊着圣驾？”

　　白至正朗声道：“我皇对俺答汗犯边都能调度得当，岂可因为草民着急救人这衣冠不整受惊？”

　　“哼，好一张利口，你且说说，你这一身血迹是怎么来的？”

　　白至正道：“草民会推算，城东弹药库爆炸那件事，正是草民先推算出来，才与辟邪君和月桂君合力去通知各衙门。”

　　廖进南悄悄打量皇帝的神色，看到皇帝怔了一怔，看来这位白至正不可小觑，他先是拿他的功劳，来提醒一下已经忘却的皇帝，接着才讲述接下来的事情。

　　果然皇帝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随后又沉着脸道：“你接着讲。”

　　白至正道：“今晨草民从睡梦中惊醒，因记挂着被关在大牢里的点黛，便推算了一下她命格，一下算出她生命危在旦夕。草民顾不上穿衣，直接奔回千妖食肆，想求辟邪君想想办法，能不能救点黛一命。”

　　白至正完全没有撒谎，继续道：“我俩急匆匆赶到大牢里，正巧赶上点黛用木簪划破颈子自戕而死……我……我们……没来得及！”

　　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紧紧握成了拳头。

　　却听到御座上天子冷笑了数声，祝微明知道这位天子决不会因为一个小妖死在狱中而怜悯，他只会恼恨狱吏看守不力，恼恨自己和白至正私闯死囚牢，犯了大禁。

　　果不其然，大景天子冷声道：“朕的无尚仙师，你怎么说？”

　　祝微明撩袍再度跪下，垂首道：“请皇上责罚！”

　　白至正眉端拧成一个旋，愤愤道：“还责罚什么？点黛都死了，难道要鞭尸不成？那也要找到尸体……”

　　“大胆！”廖进南斥喝，急得直走到白至正身边，一脚丫踹在白至正身上，踢得他晃了晃身形。

　　天子怒道：“给朕先把这个混帐叉出去！”

　　白至正目光转向祝微明，却见他微微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