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二》邻潇

3、第 3 章

　　林二茫然：“什么贵人？他是谁？”

　　卢掌柜幽幽回道：“天下镖局的少镖主，江中宇。”

　　林二沉默。
　　他没听说过这个人。

　　卢掌柜又道：“老老实实睡一觉吧，江少镖主明天就会来接你去珊州，过好日子。”

　　“……珊州，珊州是哪里？离云县远么？”林二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我是与你签的契约，凭什么让我跟别人走？卢掌柜，你诓骗我！”

　　卢掌柜保持着最后一点和善，为他解答道：“珊州很广阔，也很遥远，和云县相隔了万水千山，那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富庶之地，比云县好上千百倍。你去了就不会后悔。至于说你为什么要和江公子走……不如这样讲吧，你既签了死契，就等于把你自己卖给了我，而我自然有权将你转卖给别人。契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你自己不好好看仔细，哪儿算是我诓骗你？”

　　面对卢掌柜的卑劣说辞，林二气得胸口起伏，但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卢掌柜走近他，用手拍拍他的肩膀，似威胁般警告他：“林二，你是个好孩子，我一直不忍心对你凶。但若你实在不肯配合，我可是要对你不客气的。”
　　说完便让人将林二带到一间房里关了起来。

　　夜深人静时，林二破开窗户逃跑了。

　　可没跑几步路，就被抓了回来。

　　卢掌柜气急败坏，顿时收起之前的所有伪装，不仅动手扇了林二几个巴掌，还命人打伤了林二的两条腿，让他不能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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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

　　那位姓江的贵人果然如期而至。

　　江中宇，人如其名。
　　身量挺拔，生得肩宽腰窄，腿长惊人。一张俊脸冷若冰霜，看人时总睥睨着眼，姿态矜贵得不得了，就连走路时衣袍荡出的风都能把旁人震开老远，气质狂妄疏冷，可谓目中无人，仿佛天生高人一等。
　　这般模样，当真像极了茫茫寒江上独自耸立的一座琼楼玉宇。

　　人还隔着老远，卢掌柜便垂手立在门前，点头哈腰地摆着姿势迎接了。

　　然而那人却刻意将他无视，径直领着一群手下踏进酒楼。声色不动间，锐利的目光已扫遍一楼的所有角落。

　　视线没有捕捉到想要的人，他似乎有些不悦。这才侧眸暼向旁边的卢掌柜，淡声质问：“人呢？”

　　卢掌柜赶忙上前巴结道：“人在呢。公子先坐下喝杯酒，小人这就去把他带过来。”

　　江中宇眸色冷酷，野蛮道：“我说了我要来接他，你把人藏起来做什么？”

　　卢掌柜：“……”

　　藏？！
　　刚进来没见着人，就说他藏了？！

　　卢掌柜满脸写着冤枉。
　　未等他辩解，便见江中宇长腿一伸，随便勾来一把椅子坐下。对方体态散漫不羁，却又透着一股强烈的威压，单是在那儿随意坐着，都让人头皮紧绷。

　　卢掌柜不得不认真解释：“公子说哪里的话，小人，小人没藏啊，是他……”

　　江中宇厉声打断：“马上带他来见我。”

　　“——是。”

　　卢掌柜不敢再多言，立即吩咐伙计去将人带来。

　　.

　　林二被反捆住双手，由人押着走了出来。

　　因为膝盖受了伤，他几乎是被两个伙计抓着肩膀拖着走的。

　　江中宇抬眸看了过去，脸色微变，眸光不自觉落在林二脚上。

　　他见林二穿着寒酸，脚上那双草鞋已不知穿了多久，连鞋头都挤破了。此时两个足尖不断摩擦着地面，脚指头都磨得流了血。

　　江中宇眉头轻皱，看向卢掌柜道：“我花重金跟你买的人，你也敢苛待？”

　　卢掌柜后背一凉，正欲说明缘由，奈何江中宇性子急，压根没耐心听他讲，只“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折扇，掌心翻转，运力将扇子推了出去。

　　折扇旋飞着打在了那两名伙计的手臂上，二人登时吃痛，松开了抓在林二身上的手。

　　林二也因此失去外力牵扯，眼看就要站不稳摔倒在地上。

　　刚把折扇收回手中，江中宇便倾身向前，贴地滑移了一段距离，半跪着将人稳稳接住，没让其摔着。

　　林二还没反应过来，江中宇便单手扣住他的腰，一下站直了身，垂眸问他：“腿怎么了？”

　　不等林二张口回答，卢掌柜便瞬即凑过来道：“江公子有所不知，这小子不老实，昨夜想跑，还好被我的人抓了回来。为防止他再耍什么花样，我才不得已让人用棍棒击打了他的膝盖，并把他捆起来关着。”

　　“跑？”江中宇冷淡的脸上莫名扯出一丝笑意，他玩味地盯向林二，“我银子都给了，你能跑哪里去？！”

　　林二面色惨白，被对方低沉的嗓音吓得大气不敢出，身子也微微发颤。

　　江中宇察觉到他的恐惧，没忍住嗤了一声，随即将他打横抱起。
　　抱起他的同时，又毫无预兆地抬起一脚，踹倒了卢掌柜。

　　卢掌柜还未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便被踩住一条腿。

　　江中宇踩着他的膝盖，用力碾了碾，直到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才高抬贵脚饶过了他。

　　整个过程，酒楼里甚至没有一个伙计敢冲上前阻拦这件事。

　　待江中宇抱着人走出酒楼时，卢掌柜还蜷在地上痛得打滚。

　　.

　　林二被抱上一辆马车。

　　江中宇坐在他对面，眸光始终凝在他身上，似打量，又似回忆着什么。

　　马车行驶得很快。
　　林二唇抿得发白，以为自己就要被这样带去远方，再也回不来了，不禁鼻子一酸，默默掉下眼泪。

　　江中宇用两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见他脸颊上挂着两条水淋淋的泪痕，一时无语：“……我又不会伤害你，你哭什么？”

　　经对方这么一问，林二立时哭得更凶了，泪水如泉眼般涌出，没完没了。

　　江中宇沉下脸来：“再哭我掐死你。”

　　林二心中一恐，抽噎着忍住眼泪。

　　看他这般胆小怕死，江中宇略感欣慰，只从袖中取出一张帕子，擦拭他脸上的泪水。

　　林二不习惯被人擦脸，想要侧头躲开，却被江中宇钳住下颌，将他的一颗脑袋固定得死死的，一点也转动不了。
　　便只能由着江中宇继续擦他的脸。

　　“你今年多大了？”

　　江中宇蓦然问道。

　　林二此刻对对方既畏惧又仇视，便咬紧了嘴皮不肯回答。

　　江中宇一愣，而后手掌下移，轻轻掐住他的颈子，幽声恐吓道：“不说？”

　　林二眼眶一红，带着哭腔交待道：“十五。”

　　“太小了。”江中宇眼神一暗，垂首低语，“还需再养几年。”

　　林二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满眼迷惑地望向他。

　　江中宇笑而不语，再次端起林二的下巴，久久不愿松开。
　　他细细端详着少年的五官轮廓，自言自语：

　　“有八分相似，两分欠缺在眼睛。你的眼睛好丑，黯淡无光，呆子一样，我讨厌它们。”

　　听江中宇说那最后一句话时，林二竟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杀气。

　　——对他两只眼睛的杀气。

　　林二心口发寒，不由抖了一下。

　　江中宇倏然松开他的下巴，别开脸，嫌恶地说：“把你的眼睛闭上，不准拿它们来看我。”

　　“……”

　　林二只觉不可理喻。

　　他不看他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求他把眼睛闭上？

　　林二撇开眼，没闭。

　　江中宇又主动看向他，隐怒道：“你听不懂人话？”

　　林二说：“我没看你。”

　　“……”
　　江中宇噎了下，强横道：“没看我也得闭上！”

　　林二想了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是因为我睁着眼睛影响你看我了，是么？”

　　江中宇：“……”

　　他没吭声，默认了。

　　僵持了片刻，江中宇厉色道：“你是我买来的，不许这样跟我讲话。”
　　刚说完，便将方才擦过眼泪的帕子叠了一下，用来蒙住林二的双眼。

　　林二感觉到对方把手伸到他后脑勺的位置，收紧帕子，打上了一个结。
　　他不喜被人这样对待，试着歪头往自己肩上蹭了两下，可是缚在眼上的帕子却未偏移分毫。
　　根本蹭不掉。

　　江中宇静静地看着他折腾。见他没辙了，才又探手去摸他的脸。

　　指尖触及脸庞的瞬间，林二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他以为江中宇要打他。

　　但没有。

　　江中宇没有打他，只是温柔地捧着他的脸，瞧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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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不知已经驶出了多远。

　　在车上坐得久了，林二很是心慌。他忽然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买我？”

　　江中宇神色一滞，缓缓告诉他：“你长得很像一个人，我喜欢的人。”
　　“他不见了。我很思念他，需要你来暂代他，为我缓解这份思念。”

　　林二不太理解对方口中的“喜欢”和“思念”，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江中宇是男人，喜欢的肯定是一个女人才对。

　　但他认为自己长得并不像女孩子。

　　对方挑人怎么能男女不分呢？

　　林二严肃提醒道：“江公子，我是男的。”

　　“我喜欢的就是男人。”江中宇冷嗤，“你还以为我拿着女人的模子来找你这个男人不成？”

　　林二：“……”

　　他惊得打了个冷颤。耳朵也嗡鸣了一阵。

　　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

　　世上竟有这样可怕的疯子……

　　此刻林二脑子里只跳出一个念头——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