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搭档》洄安巷zZ

1、傀儡1

　　2149年，雨水是铁锈和霓虹的味道。
　　第七起。尸体躺在废弃厂区延伸出来的阴影里，像一抹被随意揩去的污迹。警戒线外，全息广告牌的光怪陆离地闪烁，廉价粉色和蓝色交替涂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几乎要淌到死者圆睁的眼睛里。
　　卫戉先到。黑色作战服几乎吸尽周围所有光线，只有肩线处因肌肉绷紧而拉出的细微褶皱，反射着一点冰冷的城市光晕。他站在那里，沉默得像厂区残破骨架的一部分，只有视线如同实质，刮过地面、墙壁、尸体周围每一寸空间。技术人员在他身边忙碌，采集、扫描，无人敢大声说话。
　　“哇哦，这次挑的地方真有‘品味’。”
　　苏盉的声音先于人撞破凝滞的空气。他拨开警戒线钻进来，发梢沾着细碎雨珠，在霓虹下亮晶晶的。他也没打伞，一件橘色防风外套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格不入的鲜艳。
　　他几步跳到卫戉身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尸体。“男性，三十五到四十岁，颈部勒痕……呃，生活拮据，看鞋底磨损。死亡时间不超过四小时。”他语速很快，像蹦豆子，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巧的电子鼻，凑近尸体周围嗅探，“残留的神经兴奋剂味道，和前面六起一样，‘傀儡师’的签名没跑。”
　　卫戉没应声，但微微颔首。苏盉的存在像在他沉静的领域里投入一颗石子，波纹荡开，周遭紧绷的空气似乎松动了一毫米。
　　苏盉蹲下去，不顾旁边取证人员欲言又止的表情，几乎趴到地上，歪头看着死者僵直的手指。“指甲缝很干净，太干净了。老卫，你看他右手食指内侧，有个新鲜的针孔，非常细微。”他抬起脸，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不是注射毒品的那种。更像是……某种微型植入物的注入点。”
　　卫戉的目光终于从环境扫描中收回，落在苏盉所指的位置。他蹲下身，动作流畅无声，戴着手套的指尖虚悬在针孔上方。距离很近，他能闻到苏盉头发上淡淡的、与周围环境截然不同的柠檬洗发水味道。
　　“嗯。”一个单音节的肯定。
　　苏盉得到回应，更来劲了，站起身，绕着尸体小范围踱步，嘴里不停：“现场没有强行拖拽的痕迹，受害者是自己走到这里来的。结合神经兴奋剂和这个针孔，‘傀儡师’的精神控制芯片又升级了？以前还需要近距离接触植入，现在隔空就能搞定？这技术扩散出去还得了……”
　　他说话时，视线不经意扫过卫戉腰间。那把改装过的脉冲手枪稳稳插在枪套里，枪套边缘，皮革有一处不明显的磨损，比上次看见时似乎又深了一点。苏盉眨了下眼，把这个细节归档。
　　卫戉已经起身，走向厂房深处。那里堆叠着废弃的机械残骸，阴影浓重。苏盉立刻跟上，嘴里还在分析芯片可能的信号传输模式。
　　厂房内部更暗，只有他们头盔上的射灯切开黑暗。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机油味和霉菌味。卫戉在一面布满涂鸦的墙前停下。涂鸦色彩斑驳混乱，但在射灯光线下，能看到一个极其隐晦的、用特殊荧光颜料画出的符号，线条扭曲，像一个被线操控的人形。
　　“傀儡师”的标记。第一次出现在现场。
　　卫戉抬起手腕，内置扫描仪无声记录。苏盉凑过来，动态视力让他瞬间捕捉到符号边缘一点不自然的色彩剥落。“这颜料……里面掺了东西？”他掏出采样工具，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
　　卫戉看着他动作，没阻止。射灯的光晕勾勒着苏盉专注的侧脸，鼻尖沁出一点细汗。
　　“走吧。”卫戉说，声音在空旷厂房里显得格外低沉，“痕迹追踪显示他离开不久。”
　　雨下得大了些。回到停在路边的黑色越野车里，隔绝了外界的潮湿与喧嚣。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系统细微的风声。
　　苏盉脱下湿漉漉的外套，搓了搓手，开始在控制台上调取刚刚采集的数据，嘴里依旧没停：“符号颜料的成分分析出来了，含有微量放射性同位素，这算挑衅还是留线索？太嚣张了吧。还有那个针孔，我对比了前几个受害者的档案，他们都在案发前一周内去过不同的公立医疗机构，体检或者看小病……这会不会是‘傀儡师’筛选和植入芯片的渠道？”
　　卫戉启动车辆，汇入车流。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线条在他脸上明灭。他专注地看着前方，但苏盉知道他在听。
　　“老卫，我觉得我们离他很近了。下次专案组会议得把这个情况重点提出来，医疗系统内部必须排查……”
　　“嗯。”卫戉应了一声，方向盘一拐，驶入另一条街道。
　　几分钟后，车在一家二十四小时智能咖啡店前停下。苏盉还在埋头研究符号的放射性衰变周期，没注意。
　　卫戉解开安全带，下车。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杯咖啡。他递给苏盉。
　　苏盉下意识接过，触手温热。是拿铁，杯壁上甚至用简单的拉花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卫戉。
　　卫戉已经重新系好安全带，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递咖啡的不是他。
　　苏盉低头喝了一口，温度刚好，糖分也刚好是他喜欢的比例。他好像……只在某次熬夜看卷宗时随口抱怨过一句自动售货机的咖啡像机油，还是加三倍糖浆的那种。
　　他看着卫戉的侧影，窗外流动的霓虹在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里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彩。苏盉忽然觉得心脏某个地方，像被那杯咖啡的热气熏了一下，软塌塌地陷下去一小块。
　　他低下头，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把后面关于放射性同位素的一长串分析暂时咽了回去。
　　车里只剩下咖啡的香气，和一种无声流动的、无需言说的默契。
　　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刮开不断倾泻的雨水。远处，新京市的中心区，高耸入云的建筑群轮廓在雨幕中模糊不清，像一头蛰伏的、闪烁着无数电子眼的巨兽。
　　“傀儡师”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而他们，是追猎者。
　　苏盉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车窗上晕开一小片模糊。
　　猎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