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寂寞.歌》白夜光

4、姐妹

　　那是一个如漫山浮云般优雅的女人，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精致，美的不似这世间人，恍若谪仙。
　　冰肌玉骨，我见忧怜，说的就是这个女人吧，如水，如诗，如画，如行云缱绻，如漫天飞花——她就是景苑，一个将万千愁容化作流水的淡雅女子。
　　她似乎是为了应对那红颜薄命四个字而存在的，谁让她是美人，命运多舛，这是自古以来的定律，即使她是景苑，是一个来自名门中的名门的女人。
　　在侍女的帮衬下，脸色有些发白的景苑艰难的坐起身，莲口轻开，“如夏，要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短短的几个字，说得都有些气喘。
　　身边的婢女轻轻的擦去景苑额头上的汗水，面对这个好像随时都可以羽化成仙的主子，如夏到现在还依然是有些激动，记得自己刚刚被派到她身边时，她真的认为碰见了下凡的仙女，每每看到主子，她都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她这个小小的，丑丑的容貌根本就不配服侍她，相信天下的很多女人一样，在她主子面前都是自惭形秽的。
　　“奴婢听说，今天早上王上召了景致小姐进谏，这会小姐她应该回去了。”如夏轻声作答，生怕一个大声就吓到如梦似幻的主子。
　　景苑示意她自己要下床，如夏赶紧为她穿上鞋子，又拿了件外衣让她披上，“如夏，扶我去外面坐坐！”
　　此言一出，如夏登时白了脸，“主子万万不可，要是受了凉——”
　　“不碍事，我没那么脆弱！”
　　“是！”如夏扶着她，一边走一边偷偷的看着她，“明知道主子的身子不好，王上还——”年纪轻轻的如夏说到此便停住了，脸上闪现一点绯红，昨夜她就在殿外侍候，那时殿内传出那么羞人的声音——
　　坐到藤椅上，景苑将原本披在身上的衣服盖在了腿上，她闭上眼，享受着阳光温暖且不炽烈的爱抚。
　　耳朵尽量不去听如夏那唠里唠叨的话，她嘴里的那个主上如何如何根本不关她的事！她所要做的，就是要满足他那无度却有令人羞愤的欲望而已。
　　景苑的右手环上左臂，就这样抚摸着自己的皮肤都感到恶心，那个男人是故意的，他今日要召见景家的家主，所以他才故意在昨天晚上到她的房里来羞辱她，身体不禁的轻颤了一下，这个肮脏又破碎的身体中无时无刻不残留着那个男人的味道，这就是他的目的吧，让景家最完美的女人蒙尘，让景家一世羞辱。
　　如果可以，真想让这阳光蒸发掉身上所有的水分，那样就不会再有他的味道了。
　　“如夏。”轻轻的叫喊打断了小侍女的自言自语。
　　“是。娘娘。”
　　这个称谓让景苑再一次轻簇眉头，娘娘？她算哪门子的娘娘，她是景家无与伦比尊贵的小姐，此刻也只是个让人践踏的妓女，虽然不想这样形容自己，可她就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我妹妹应该还未返家，你去兰轩门那儿拦了她的车，说我要见她！”
　　“是，奴婢这就去。”
　　直道空气中那浮动的空气停止下来，景苑才再次张开眼睛，望向天空，阳光有些刺眼，她伸出手挡在眼前，手臂上青青紫紫的斑点跃进眼帘，又是那个男人的杰作。
　　“终于回来了呵，景致。”她喃喃开口。
　　原来以为自己是无可替代的，却原来在景家她才是可有可无的那个人啊，既然如此，为什么把她送进来？只是让她代替景致承受那个男人无尽的羞辱吗？
　　想到他留在她身体上的灼热，景苑的脸也有些微微发红。
　　如夏赶到兰轩门的时候，景家的马车果然还停在那里，“请问，请问——”
　　原本正在喷云吐雾的抽着旱烟袋的江大头，一低头，就看见马车旁边站了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子，“你有什么事吗？”他拿着烟袋在鞋底磕磕。
　　“请问这是景致小姐的马车吗？”
　　“是，你是哪位？”
　　见找对了人，如夏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她年纪小小，可却也听过关于景家的种种传为，可是她天天伺候的是景苑，每天带在那如仙的人身边，以致让她对景家的人也充满了无限的崇拜，“奴婢是伺候景苑娘娘的如夏。”
　　一听到“景苑”两个字，江大头立刻从车上跳了下来，“你是大小姐的人？”
　　“是，我家娘娘说要见致小姐。”如夏说明来意。
　　“呃，呃，这个，这个——”似乎有些困难。江大头吞吞吐吐的。
　　见江大头犹豫，如夏也有些不耐烦，毕竟在她的眼里，她伺候的娘娘要比所谓的家主重要的多，“请致小姐快些吧，莫要娘娘等急了。”
　　“这个，还是你自己去叫叫看吧，致小姐就在车上。”
　　“好。”不就是叫个人而已，用的着那么费尽吗？她走到马车的后面，伸手掀起软帘，里面的场景让她登时后退了两步，那神情像是遇见了鬼，“怎么，怎么——”她张着嘴，结结巴巴的开口，一手指着车子，一脸惊恐的看着江大头。
　　这时江大头也绕到了车后，掀起帘子，怪不得这个小丫环一幅被鬼附身的样子，见惯了大小姐那风雅的人，想必她认为景家的每个人都是不识人间香火的仙人吧，尤其还是成为一家之主的景致，那更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可是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太打击她那小小的心灵了？
　　“致小姐？”如夏的喉咙中勉强发出声音。
　　江大头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即使，即使是她这种粗鄙的下人也不会有如此粗鄙的睡姿，这个人，这个人真是景家的家主吗？是那个冠绝天下的主子的妹妹？
　　她怎么可以厥着屁股，像头猪一样趴在车里睡得不省人事？最恶心的竟然还流着口水，她，她还大呼？她是不是个女人？

　　每走一步，如夏的眉头就深锁一分，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在和自己作对嘛！
　　她再一次偷看了景致一样，这个女人竟然又给她打哈欠？自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她摇晃醒之后，她就不停的打着哈欠，直到现在如夏都不能确定这个女人到底醒没醒，因为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
　　从刚次到现在，他们也不过走了二十步而已，如夏相信要不是自己拉着她的手，她一定就睡在这地上不肯起来了。
　　想着想着，右手一坠，顺着手望去，如夏哀号一声，她竟然竟然真就趴在地上了。
　　“致小姐，致小姐！”
　　“好吵！”景致不满的咕哝一声，好像有些冷，不过没关系，把身子蜷起来就会暖和多了。
　　“您别睡啊！”这时候小丫头急的团团转，此刻她想的倒不是自己主子给她的任务，这里可是皇宫大内，谁知道一会儿有谁会从这里过，要是王上——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个不安似的，一阵沉稳的脚步悄然而至。
　　首先映入朝彦眼帘的就是那和煮熟的虾子一般的身姿，然后就是跪在一旁大声叫喊的宫女，眼前的情况让他皱了皱眉，“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一声威严的喝声让如夏的身体一阵瑟缩，一回头，她就撞见朝彦那张过分严肃的脸，当时吓的瘫软在地，“王，王——”
　　朝彦越过小宫女，径自站在那躺在地上的人面前，他用脚踹了踹，没有动静？又加了几分力道，竟然还没有动静？索性，朝彦一个用力，把原本的侧身蜷缩的身体完全踢翻了过来。
　　是她？她竟然还没有走，不仅没走，还大摇大摆的在他的宫里睡的不亦乐乎？朝彦的眼角扫了一下那瑟瑟发抖的宫女，相信她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那个四脚朝天却依旧睡到流口水的景致却浑然不觉大难将至。
　　听了小宫女的讲述，又看看地上那个睡得像被翻过盖的王八一样的景致，朝彦的脸上再次出现鄙夷，这么快就耐不住性子了，一听到景家的主心骨回来就迫不及待的商量对策吗？
　　他一个挥手，打发掉小宫女，又瞄了瞄那睡的口吐白沫的女人，脸上慢慢浮现出促狭之色。

　　在皇宫的另一端，有个人影正背着手臂焦急的来回走动，不时伸长了脖子瞅瞅外面，见没有动静，又失望的撅起嘴来。
　　“我的好王爷，您就坐下来吧，小心把您的鞋子磨出个洞。”旁边的太监细声劝慰。
　　“你平时是怎么调教的下人，传个话也慢吞吞的。”朝笙孩子气的一屁股坐下，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碗，没等水沾嘴，又站了起来，“不行，本王可得去看看，说不定皇兄是迷路了呢！”
　　身旁的太监听了，心底暗笑，会迷路？王爷是在说他自己吧。“好王爷，您就耐着性子再等等，王上公务繁忙，说不定一会回来了。”
　　“等等等，人家不要等了啦！”他一跺脚，使这性子，“蓝公公，你说皇兄是不是不过来了？”他一双凤目此时隐含着泪光。
　　“奴才的好王爷！”蓝公公上前规劝，瞧王爷那样子，瞧着真是让人心疼啊，“这宫中哪个不知王上对王爷的疼爱，王上见了王爷派过去的奴才，说不定正往这里赶呢！”
　　“蓝公公，你说是不是我太任性了，所以皇兄都不爱理我了。”似乎是要哭出来似的，他咬了咬唇，万分的哀怨。
　　“怎么会呢！王爷您善良又讨喜，您是咱们王上最珍爱的弟弟，是咱们最喜欢的主子，大家疼您都来不及，怎么会不理您呢？”
　　“那皇兄怎么还不来陪我吃饭？他明明说过有空就会来看人家的，可是好几天都不来，现在我派人去叫了，他还——”声音中有些抽噎。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跨进大门，“王爷，王爷，王上朝这边过来了。”
　　“真的吗？”原本还在哭泣的人登时站了起来，胡乱的抹去脸上的泪痕，灿然一笑，那模样像极了讨喜的娃娃。
　　“真的真的，王上都过了静鸢湖，应该就快到了呢！”
　　“好好好！”朝笙还不过是个孩子，听着心心念念盼的哥哥要来，顿时手舞足蹈起来，“蓝公公，你去把皇兄最喜欢的酒热热，我要跟皇兄好好说说话。”
　　“是，王爷！”见主子乐了，蓝公公也来了精神。
　　可是等了好久，等到酒凉了，等到菜冷了，等到泪干了，他的皇兄都没有来，
　　一室静谧，只有那幽幽的埋怨声，“皇兄最坏了，明知道人家最娇贵，禁不起饿的。”
　　泪大如豆，似断线珍珠，自腮边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