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纸鬼话》两三月

12、第十二章

　　漆瑜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周尔用脚趾头想了想，八成是查案。

　　他躺在沙发上捋了捋近来发生的事情，然后给刘益发了条短信，打听到了安文母亲所在的医院和床位。

　　半小时后，仁圣医院住院部305病房。

　　这是一个混合病房，房间里有三张床位，床位间用蓝色的布帘子隔开。安文的母亲李秀兰睡在靠窗的病床，她看上去很苍老，脸部的皮肤皱成一块斑驳的老树皮，说她八十岁可能都有人信。

　　周尔想找个地方坐一坐，但这个病房小的连下脚都很奢侈，更别说放一张多余的凳子了，他跟李秀兰打招呼：“阿姨你好。”

　　李秀兰干涸的眼睛笑的弯了起来，她缓慢地点头，问道：“你也好，你是哪个？”

　　“我是安文的朋友。”周尔说：“听说她失踪了，过来看看你。”

　　“文文......”李秀兰粗重地咳了几声，她像一个终其一生，在茫茫大海中寻找珍珠的盲女，绝望又苦涩：“文文不见了，文文.....”

　　“嗯，她不见了。”周尔看了看病床边上一方窄窄的床头柜，上面堆满了腐烂的水果，发黑的鲜花，还有牙膏牙膏梳子等日用品。

　　周尔走过去，拿起梳子，对李秀兰说：“虽然她不见了，但是她一定在想你。”他从梳子里抽出几丝白发，又将梳子放了回去：“你想吃点什么吗？”

　　“不行......”李秀兰缓慢地摇头，她脖子上堆着层层叠叠下垂的干皮，看起来很可怖：“我不能吃......”

　　周尔走出病房，找护士问了问，李秀兰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护士在百忙之中掀起眼皮看他：“肾衰竭，天天透析，住院费和治疗费已经五天没交了，之前还有个女儿定期来交费，现在......之前说好的肾源，要是再不交费，可就真没办法了。”

　　“哦......”周尔摸了摸后脑勺，他问道：“多少钱？”

　　护士停下手里的笔，看了他一眼：“一起三四十万吧，你是她什么人？”

　　“不是什么人。”周尔笑着摆了摆手，他慢慢地转身，几次犹豫，最终还是走出了医院。

　　回到家后，他立马摸出了一张符纸，接着将李秀兰的白发与符纸捻在一起，伸出食指与中指，将两者一起点燃。

　　接着，他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那声音明明很远，却又悲痛得像近在耳边。

　　周尔将符纸对折，接着将头发的灰烬捻过来，洒在符纸上，属于安文的鬼灵立刻扇起了翅膀，飞到了窗外，对着周尔兴奋地上蹿下跳。

　　“傻儿子。”周尔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你老子我不能飞，懂吗？走电梯。”说完他就走到门口开了门，鬼灵“嗖”的一声就跟了上去。

　　一个小时后，周尔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觉得心口有些堵。

　　这是一个烂尾的楼群，一堵红砖砌成的围墙挡在外围。从外观可以依稀辨出，里面都是二层的小洋房样式，只是没有任何的粉饰与装修，一个个张大了黑压压的口子，死寂地空洞着。墙壁里的钢筋水泥早已裸露在外，路旁高大的榕树垂下丝丝缕缕的叶子，有鸟儿在楼群间跳来跳去。

　　初秋的天气，阳光还是很好，周尔找了个小洋楼的阳台，坐了下来。

　　他想到前几天晚上，胜哥开车带他来这里，对他说：“都埋在这下面了，这楼烂尾很久了，一般也没人来。”

　　这里很安静，除了风声，鸟叫声，偶尔的车子鸣笛声，再没有其他了。

　　周尔见太阳慢慢下沉，他站了起来，从阳台走到客厅，一般在装修时会画一面电视墙的地方，此刻被被一大片水泥糊了起来，这里的水泥明显比其他地方的要新，周尔将手放在墙上，鬼灵开始疯狂地用头撞墙。

　　“别蹦了，我知道了。”周尔打了个响指，鬼灵瞬间消失无踪。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周尔接起电话：“喂？”

　　“是我。”对面是孙成才：“吃饭没有。”

　　“有屁快放。”周尔走下了楼梯：“我没时间跟你扯。”

　　“那个陈媛媛，你交货了吗？”孙成才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她。”

　　周尔当然不会跟他说起当中的曲折，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早交了。”

　　“哦。”孙成才叹了一口气：“那我挂了。”

　　“等一下。”周尔打断他：“我待会儿给你发个地址，你自己过来看看。”

　　挂完电话，周尔又往那块新的水泥墙看了一眼，那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那堵墙里，沉睡着一个十九岁的女孩。

　　回到小区后，周尔乘电梯上了楼，路过漆瑜的门口时，他偷偷地往猫眼里看了看，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正在他往后撤地时候，门突然打开了，恰好磕到了他的牙，他捂着嘴哀嚎：“操！”

　　“你怎么了？”漆瑜问：“撞到门了吗？”

　　周尔疼的没法说话，漆瑜将他扶进客厅：“你怎么在门口，我刚想过去找你。”

　　朵朵不知从哪里突然窜了出来，周尔想起上次被它挠出血的事，赶紧退避，他两腿一抬，不巧又踩到了朵朵的尾巴，朵朵飞起来就是一爪子，结结实实地挠到了周尔的大腿上。

　　“唔——”周尔捂着嘴，含糊不清地惨叫了一声。

　　“快用清水洗洗！”漆瑜不由分说地将周尔拖进了浴室，他将水龙头打开，对着周尔的伤口用肥皂仔细冲洗。

　　这点程度的伤不算疼，但是漆瑜的手摸在腿上，周尔突然觉得有些飘飘然，他用舌头舔了舔被磕到的牙齿，好像也不那么痛了。

　　漆瑜的手尽职尽责地在周尔的腿上搓了有十来分钟，才终于将他地腿放开，问他：“你打过狂犬疫苗吗？”

　　周尔看着自己腿上湿了一片的腿毛，有些后悔，今天出门前怎么没把腿毛剪了呢，他随口应道：“没有。”

　　“那你要不去打一下吧。”漆瑜说：“以防万一。”

　　“没事。”周尔边说边往客厅走，他躺在沙发上：“上次它也挠我了，你看。”他将手背伸出去：“都结痂了，没事的。”

　　漆瑜的忧虑更甚：“还是去吧，你今天有什么事吗？”

　　周尔摇了摇头，他突然看见茶几上有一张粉蓝色的卡片，于是拿了起来，原来是一张请柬，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张结婚照，还有一行字：诚邀您参加林雨婉与王勤劳的婚礼。

　　下面写了时间和地点，周尔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漆瑜抢走了。

　　“去打针吧。”漆瑜的声音冷了下来。

　　“这不就是上次那个美女嘛。”周尔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他凑到漆瑜跟前：“你喜欢人家，但是人家现在要结婚啦？”

　　漆瑜面沉如水，不说话。

　　“哎，你要想开点。”周尔拍了拍他的背，故作悲伤：“人嘛，要向前看。”

　　“你管好自己吧。”漆瑜堵了一句。

　　“我挺好啊，我跟你说，我今天还......”周尔故意卖关子：“你猜我下午去哪了？”

　　漆瑜不想理睬，他坐到沙发上：“不知道，不猜。”

　　周尔不自觉地挤到漆瑜旁边坐了下来：“我偏要说，我跟你讲，现在我已经基本确定是谁杀了陈媛媛了。”

　　漆瑜没有说话，但是周尔从他微展的眉头看出了他十分想听，于是继续说道：“我今天找到了安文的尸体，在一栋烂尾楼里，我查了查，那些楼都是陈君沛公司的，地点呢，也是人烟罕至，我有理由怀疑，安文就是陈君沛杀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你看到陈君沛的时候会想杀了他，因为你身体里残留了安文的魂气，她看到凶手，当然很愤怒。”

　　周尔觉得自己这一段话信息量太大，漆瑜可能反应不过来，他特意缓了缓，然后才接着说：“之后，可能是某个机缘巧合，陈媛媛发现了陈君沛杀了安文的这件事，结合陈媛媛的各方面信息来看，她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美丽善良又正义的女孩，发现这件事后，自然就不想再住在家里，不想再跟杀人凶手住在一起，并且她搬出去后，还想举报陈君沛。”

　　“你是说......”漆瑜将眼镜摘下来，捏了捏眉心：“为了掩饰杀害安文的事件，陈君沛就杀了陈媛媛？”

　　周尔赞赏地点了点头：“对！怎么样？是不是严丝合缝，毫无漏洞！”

　　“有些道理。”漆瑜说：“也有些不合理。”

　　“怎么不合理！”周尔有些暴躁，这可是他想了好几天，一点点整合线索才想出来的。

　　“比如，陈君沛为什么要杀安文，还有，陈媛媛既然不想跟杀人凶手住在一起，她有很多选择，别忘了，她可是有多处房产的人，而且两个月后她就要远赴国外留学，前途一片光明，为什么要去黄金时代呢？”

　　“可能是为了报复陈君沛！”周尔说：“还有什么，比一个优秀的女儿突然堕落更痛苦的呢！”

　　“如果这样可以报复到陈君沛，那就说明他是很在意陈媛媛的，既然这么在意，又为什么会舍得去杀她呢？”

　　说完后，漆瑜又摇了摇头：“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说不定真相就是这样。”

　　“肯定是这样。”周尔眨了眨眼睛：“反正陈媛媛已经被我送去投胎了，你也开始正常工作了，现在凶手也找到了，你别再天天皱着眉头了。”他想，皱眉头容易显老，你本来就比我大，我可不想到时候让别人说我跟一个大叔在一起。

　　“嗯。”漆瑜点头：“去打针吧。”

　　“怎么又绕回来了。”周尔双手抱头：“疼！真不去！”他指着请柬开始转移话题：“林雨婉的婚礼什么时候？带我去玩玩呗。”

　　“我不去。”漆瑜淡淡地说。

　　“为啥。”周尔明知故问：“份子钱不够吗？对哦，你这段时间都没上班，说不定上次那件事还被扣工资了......”

　　漆瑜将茶几上的眼镜拿起来，端正地戴上，缓缓说道：“她本来是我的未婚妻，后来喜欢上别人，我们就和平分手了。”

　　周尔表面镇定地点了点头，内心开始狂喊：妈耶！惊天大瓜！急！这时候我到底该怎么反应？一脸愁苦表示同情？一脸愤慨谴责淋雨婉？还是遵从内心，哈哈哈哈X1000......

　　“走吧。”漆瑜站起了身：“我送你去医院。”

　　“哦哦。”周尔一腔复杂的情绪无处释放，生生地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