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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尔虞我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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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刚回园子里,晏柏安随后就到,又吩咐蒋筎就此歇下,待人都出去,他便只顾眉目含笑的坐在软榻上瞧着我笑。
“如是,这一功劳了,有你一份。”
我伸手拨了拨灯芯,无谓道:“朝堂上下,草野之间,功过皆与我无关,我不过只是一介女眷,什么都不懂。”
晏柏安拈花一笑,朝我走近,探指抬起我下巴,眼色灼灼的看我,呢喃道:“你可记着,有我的
便有你的。
如是,我万万不会学着天下男子哄诱女子,许她们一生一世,那是骗徒与傻瓜的剧段,我若给便必是双手奉上,是你看得见摸得着的。也只有拿到手的,才是真正拥有的,你该清楚 。”
我莞尔,微微点头:“世道改变了你,亦改变了我,我与从前不同,如今,我无所求。”
晏柏安贴近,气息幽幽:“如是,你是爱我的,我知晓。”
腰身被紧紧扭进他怀里,我听他又道:“如是,为了日后可安生,这个险我必须得冒。”
我怔了怔,反问他:“若是有朝一日,你护不了我周全,亦自身难保,会怎么做?”
晏柏安轻笑,啄我耳垂,轻应:“若是那般,我便带你一起上路。”
我弯了嘴角,方才踏实的靠上他肩膀。有些道理大多数人都不懂,自以为的成全,到最终往往都成了错失,爱便是如此,不是靠牺牲对方保全自己做结,也不是阴阳两隔就算刻骨,两个人的感情,少了一个,无论如何也成不了爱。
如此,他若死了,我亦不愿独活。晏柏安懂得缺一不可的道理,只单单一句带我一起上路,便可让我心安,胜过千万句一生一世。
隔日再见龙烟,美艳依旧,只是艳色之上又多了份女子的妩媚风韵,与乔清然的俊秀相匹,确是赏心悦目至极。
我本话少,坐在厅上也多数沉默,但见汪筱环与龙烟相谈甚欢,乔清然则端坐我对面,偶然视线相对,他仍旧有些尴尬,我倒也云淡风轻,只做微笑带过。
过了就是过了,这世间有太多意料之外,让曾经的海誓山盟皆化为泡影,若是能想开了,聚散也不若如此,便不会再纠结不堪。
晏柏安一早便去九皇子府上议事,到了晌午方才回来,进门便找乔清然去了书房密谈。我也无事,便先行回了院子。
“小姐,汤药预备好了,您先喝了吧。”我点头,接过药汤仰头喝尽。
我想,晏柏安不允生出子嗣,许是与正室的关联并不大,就连江贵妃也透露过些许苗头给我,可见这其中还有他故。晏柏安也不愿多言此事,我不可多问,亦不愿多问。
“小姐,今日还得见漓夫人跟环夫人一起游园赏花,看似要好的不得了呢,若要我看,漓夫人才是两面三刀的主儿。”衔珠接过碗,又递给我漱口的花茶。
许清漓算是聪明,可聪明太过,反而一身的漏洞,见江贵妃寻我去,本是已经心里难安,再见那尊送子观音,可想其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江贵妃有心思在,却不懂这心思是留给她瞧的。
一尊送子观音倒也无足轻重,可足以让许清漓对江贵妃存了疑,本是用以激她的办法,却意外地成了她的心头刺,到底是阴差阳错,漏了马脚给我寻。
我便是想离间她们其中,方才故意不收那尊观音,汪筱环搜出东西,众人皆见,谁见不惊,谁便有问题。加之后来我让元红传话过去,许清漓便急急去套汪筱环的底,一而再,再而三,我试她几次,无一错手。
而江贵妃亦是算出了差池,她本应该懂得,女子的心远不是富贵权谋所能动摇,许清漓的人亦受她控制,许是那颗心,早已经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了。
“由她们去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扭头,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许是要先预备些必要的东西。”
衔珠不解:“小姐要准备什么?”
“准备远行。”若我猜不错,乔清然投诚之时,便是晏柏安彻底清查五皇子背后推手之日,犹是龙烟出嫁之后,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果不出所料,下午晏柏安再过来时候便是与我谈及此事。
“如是,你且先准备些盘缠衣物,乔清然不日便要先行离开瀛苑南下。”
我点头,将茶端上:“上午时候已经让衔珠预备了,过会儿我亲自去点数清楚,掌灯时候就可送到他们的院子去。”
晏柏安颔首,轻啜一口茶,又道:“掌灯之后你随我走一遭九皇子府,最近乔家的事闹得不小,五皇子的人到处在寻乔清然下落,这次要寻的几人虽是名册上的人物,可终究还有漏网之人,且并不在名册之上,趁着乔清然南下,也要查得出究竟漏掉了谁,宁杀勿漏。”
我纳罕:“我方便同行吗?”
晏柏安看我衔笑:“如是,这瀛苑虽是我住了半生的地方,可论及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衔珠手脚勤快,傍晚时候东西已悉数预备好了,我亲自点数,一样不少,而后又带了足够钱财去了乔清然的园子。我去的时候龙烟不在,只有乔清然一人在屋中,我送银两,他很清楚意图,与
我并不多话,只做客套,就似从不曾相识那般。
“乔公子,侯爷所安排的这些全都备齐了,我只负责送银两,掌灯之后蒋筎会将其余的东西送来,你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蒋筎给我带话便是。”放下银票,我转身欲走。
“苏如是,你究竟在他身边待过多久?”
我站在门口,并没有转过身,笑笑道:“至七岁起就在一起了。”
身后沉默了半晌,又听他问:“你当初可真是将名册交给他?”
“确实如此,公子缘何这么问?”
“没,没事……”
“那妾身先告退了。”我不知乔清然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事,许是他发现了什么不妥的细枝末节,可他终究没有追问到底,隐忍着将余下的话吞下腹去。
我回园子时候,见蒋筎已等在门口,便稍做打扮之后,随他一到出门去。这九皇子我也曾见过几次,人倒也俊逸风流,样貌与江妃略有些相似之处,却不如晏柏安更像。
此人年纪不大,却也十分老道狡猾,皇后不受宠,太子势弱,虽然已被立为储君,可却也短了江贵妃所生的九皇子一截。再加之五皇子的母族势力不小,又存了野心,三足鼎立之势由来已久,却因着相互制约,迟迟分不出上下。
九皇子早有心盯上乔家,这便是当初晏柏安遣我监视乔清然的原因,我只是不懂,他为何肯选了我去,以晏柏安平时的性子举动来看,这很反常。
可在江贵妃寻我那次起,我便渐渐发现,从头到尾似乎这些算计是从未跑出晏柏安的手掌心的,从我动了心思想走,到请命亲去,再到名册上动了手脚,我逃离,乔清然杀我,这一系列皆是完完全全被他算了个正着。正如他所说,这场精心策划的剧目之中,每个人都是棋子,这不得不让我想到一个人来。
过到皇子府上,人已经到齐,书房里有几位朝中权臣,伺候在九皇子身侧的人,便是当日被江贵妃罚磕头撞婚的女子,她抬眼瞧我,嘴角带笑,见男人们商议要事,便扯着我出门房门:“原来是你,上次在江贵妃宫中匆匆见了一眼,连话也没说上,真是可惜。”
我俯俯身,恭顺道:“娘娘言重了。”
她牵我手往自己院子里去,瞥见左右无人,引我入了塘上小亭,细细与我道:“无人之际,也方便我与你说说话,我且说,你听着。”
我一怔,点头:“您说。”
“我虽在皇子府,可毕竟江贵妃对我心存疑虑,身侧也有人看的紧,不过也得到些风声,你传侯爷的话,五皇子的人已下了江南,九皇子也动了手脚在里面,且需谨防。而至于另一面……”女子撩眼看我,笑道:“看来侯爷倒是信你不疑,不过,你可知道侯爷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我莞尔:“尔虞再逢我诈,官场朝廷之中的争夺,少不了这种戏码,侯爷想冒险一试,许是与太子有关?”
女子闻言,面上顿露刹然一惊,随即又浅笑带过,凝眸朝亭下池塘月光望去:“如是,聪明的女子未必都会有好下场。”
我心头一颤,不想竟被我料中,只得轻叹:“势不就我,怨得了谁?”
女人颔首:“若是那人愿去就你,又何须你去就势?”说罢抿嘴一笑:“越是看似安分守己之人,许是越是养精蓄锐,不可小视,你禀侯爷,太子那里暂无动静。”
我应是,又随着女子出了亭子,刚走几步,女子转头,神色莫名,张口道:“如是,若不是有你在,怕是侯爷也不会这般辛苦了,到底谁才是聪明人?许是只有江贵妃才知晓吧。”
我们从皇子府出来时候天色已晚,晏柏安喝了些酒,面色泛红,他扶我肩膀,朝我软笑:“如是,可否陪我走一段回去?”
我点头,朝蒋筎吩咐:“你们在后面跟着吧。”
我与晏柏安并肩走在前,蒋筎与他人在身后不远处跟着,拉出的距离足够我们交谈而不被察觉。
晏柏安衔笑睨我:“如是,你怎的不劝我收手?”
我抬眼看他:“你想做的事,谁人拦得了?”
晏柏安轻声笑:“知我者莫若你呀,如是,你确有让我喜欢的地方,我常常在想,这么聪明,又这般隐忍,你到底有没有几欲得到的东西过?”
我凝眸:“曾经有。”
晏柏安挑眉:“哦?说来听听。”
“儿时遇过一个人,做过些不切现实的梦,痴念了许久,执着了许久,长大后却是亲手将这个梦打碎。”
“缘何?”他无足轻重的问,听来冷了许多。
我笑:“你见过一种人吗?永远都不会服输,不会吐露真实情绪,可以为着生存变成任何一种人的模样。”
“见过,既是可爱又可憎。”
我转眸:“天下男女,痴情怨恨,大抵最伟大的不过是两个字,成全。想来神仙眷侣的故事都不够真实,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有资格,随便决定自己的人生,我亦不做一个明知不可为却非要为之的女人,所以有些无奈只管看透了,尝尽了既可,其他多说无益。”
晏柏安垂眸,似乎在寻思什么,半晌他抬头,俯视看我的眼:“果与他人不同。”
我凝笑摇头:“天下只有一个晏柏安,便也只生出一个苏如是,缘何要跟别人一样?”
晏柏安似乎还有些不甘,试探问我:“真的什么都不要?”
我探目:“不要。”
晏柏安顿下脚步,怔了怔,失笑:“原是你这种女人才最难对付,任是什么都打动不了,软了,硬了都不成,真是煞费苦心却换空无一物啊。”
我侧头看他,但见他眼中划过一丝落寞,苦涩难懂:“若是有人处心积虑为了护全你在所不惜,你会作何选择?”
晏柏安不懂我为何这般问,梗在当处,想了又想,答我:“如是,你可知我缘何不愿做承诺?”
“只怕做到的,比说出口的差吧。”我转过眼,慢步往前继续走:“晏柏安,我今日便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从我走出瀛苑的那日起,什么承诺,什么誓言都无足轻重了。再不想着厮守终生,也不求一双人一生一世,我仅知他对我好,为我打算,就已经足够了。我不是菩萨,没那么多善心,可我为了他愿意那么做。”
“愿意什么……”身后人声色渐渐不真切,似乎想问,又怕听到答案。
“愿意守护他。”
身后再没了声音,一路上晏柏安的脸色有些怪,却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回去瀛苑,晏柏安带我去了地牢,踏入的第一步开始,便嗅到一股子血腥味道,我蹙眉,见晏柏安倒是满目喜色,坐在锦椅软靠之上,瞧着面前被拷打得不成人形的人,笑道:“如何,还是不说吗?”
乔清然站在他身侧,手里的烙铁还是红的,他垂眸,淡淡回他:“侯爷少许给我些功夫。”
晏柏安点头,朝着其中一人道:“□□,你不供出江南那几个人,你的一家老小怕是也保不住了。”
架子上的人,衣衫褴褛,破口无数,那些流着血的伤口刚被烙铁灼过,已是流不出血来,而是成了黄白腥膻的熟肉,附着些焦黑,看得人汗毛乍竖。
□□垂着头,长发挡过眼睛,看不出模样来,但却仍旧不屈,朝着乔清然啐骂:“你这狗贼,死了乔家上下,无不是被你所赐,现下百余枉死之人尸骨未寒,你又投诚晏柏安这狗腿,瞧你断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言。”
乔清然闻言色变,晏柏安眼色流转,划过他面上,轻笑:“本侯平日素来最厌只是会耍嘴口的主,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着别人牺牲了自己,究竟值不只得?”
□□闻言破口大骂:“你等狗腿哪知何为廉耻,倒是一帮子乌合之众,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在朝堂上翻云覆雨,苍天有眼,迟早收你们受罪去。乔贼,小心乔家枉死之人的眼都盯着你,看着你。”
“闭嘴,你闭嘴。”乔清然顿时面容狰狞,半分不犹豫,便将手中烙铁贴上□□胸口,热铁与皮肉相接,瞬间迸出一股焦糊味道的白烟,只闻□□痛苦至极的嚎叫,那惨叫震疼人的耳膜。
晏柏安倒也见惯不怪,哼笑着道:“你只见乔家枉死百余人,可否见着你刘家百余□□人的眼,正盯着你,看着你呢。”
说罢站起身,掸了掸袍子,瞥他一眼:“连妻室老小都保不住,你在那信口胡诌什么忠良之义,你若不懂,本侯便教你,先为家,后为己,这才是个男人。若是你主子也护不了你周全,你死与不死,又与谁何干?真是蠢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