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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威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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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死寂,和漫天风沙,这是七万八千年之前的赤野平原。
仙道和魔兽的尸体横陈散落,天上盘旋着贪食腐肉的乌鸦。
被血染红的原野,这里是人族和兽族的圣战战场,也是洗不净赤色的死亡之地。
此时从赤野平原上正款款走来一位少女,朝霞和斜晖在她赤色的波浪长发面前都会失色,秀美的凤目带着天真也带着娇媚。上衣仅仅包裹住她胸前,纨裤直垂绑缚在脚踝,露出她大片的肩背臂膀,以及腰间那一抹婀娜风光。她的身上还勾画着绚丽的五霞凤羽,在烈日下闪烁着微光。
她赤着脚,将白骨和血污通通踩在脚下;她哼着歌,乌鸦的悲嘎都因此停止;她微微抬起手腕,光之鸟就落在她手背上梳理羽毛。
她是凤凰,是天空,是碧穹的心脏。
她已经几万年没有这样自由快乐过了。
穿过赤野平原,她踏入仙道部族的领地,她的美貌引起赞叹也带来嫉妒,她全都不在意,径直走向部族中央撩开最大的那扇帐营。年轻的仙君黑发棕眸容貌平和俊朗,在桌案前画着手中虬曲难辨的符阵图画,见进来的是她,仙君抬起的眼眸里都带了温柔笑意:“你回来了。”
少女娇笑着扑去仙君怀里:“我想你。”
“你才离开了半盏茶的时间。”
少女天真地去亲吻仙君的唇角:“可我一刻也离不开你了。”
神荼仙君和她以前认识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样。
她也说不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大约是他比其他人都要温柔,大约是他比其他人都要博学聪慧,也仅仅可能是因为他是人族的首领,也或许是因为,在她心里他就是那么地与众不同。
他是她的任务,是她的猎物,是她即将献祭给龙神的战利品。
可又是什么时候,他成为她的爱人,成为她的丈夫,成为她肚中孩子的父亲?
一切都乱了。
爱情始于谎言。
悲剧始于爱情。
少女死在仙君的身前,死在凶兽的獠牙里,也死在他的剑下,少女的尸身落入伏魔渊中。仙君张开双臂化身天地巨阵,将魔兽阻挡在伏魔渊后,救仙道于水火,却救不了一个她。
凤凰涅槃,灰烬里孕育出流着半人半兽血液的重瞳少年,少年却在宿命里苦苦挣扎。
重瑶从苍茫中惊醒,腕骨碎裂的疼痛钻心,再也没有光之鸟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没有自由。
“你醒了,小杂种的小杂种。”苍纹白面猩红唇的文鳐舔了舔嘴唇。
重瑶浑身炸开灵脉真火如电飞奔轰向文鳐:“把梁翘还给我!”
重瑶的速度快,文鳐却比他更快!文鳐一把扣住他的腕脉,重瑶丝毫不顾及伤痛抬腿狠狠上踢,却同样被文鳐挡住,腿刀折在石壁上砸开蛛网碎纹入墙三尺。文鳐一脚踹在他腿弯,骨折的声音清晰地在山洞中回荡!
重瑶冷汗倒出咬牙一声不吭,爆裂的火焰从皮下炸起席卷上文鳐的胸膛,文鳐一时间松开他的腕脉,苍纹鳞片上秽气涌动将灵脉真火阻隔在外。重瑶迅速一拳揍在了文鳐心口,闷声如雷,炙热的真火狠狠刺入他鳞甲肌肤里,文鳐猛然吃痛抬脚狠踹在重瑶心窝上,重瑶当即吐血向后撞进石壁!
后脑剧烈的撞击让他有瞬息的失神,但也只是瞬间,重瑶便从石壁中把自己抠出借力一跃回踢过去。
“不自量力!”文鳐抬脚和他对撞,重瑶的金身在文鳐面前如同儿戏,胫骨扭曲弯折,文鳐旋身抓向他喉间!
清丽的凤鸣陡然穿破夜空,炙热的涅槃之火把石壁熔化,重瑶狠狠擒住了文鳐的手,文鳐的鳞片在火焰中带血爆裂!重瑶的重瞳红发几乎是瞬间变化,金边绕上他的双眸,重瑶反剪文鳐手臂捏上他的后颈,口间的血腥森冷得可怕:“把梁翘还给我!”
文鳐的声音都带着水腥味儿,他反身踹向重瑶下盘,破空声音在短促的风中爆开:“你做梦!”
重瑶高跃过文鳐的头顶拧拽着他的肩臂把他狠狠砸进石壁中,屈膝猛顶,却被文鳐抬手死死挡住,凤鸣短促尖啸,重瑶膝上爆裂真火再次蹬顶在文鳐身上,脏器挤压破损的爆声从文鳐体内炸开,玄黑的秽气极速散漫和聚集!
重瑶手肘猛击文鳐的前胸和颈侧,文鳐手上生出黑色的鳞甲变作手爪将他手臂拿住,巨力碾挤要把他的臂骨都捏碎,同样的重瑶的真火也在他手掌上滋滋烧灼,腥臭的烟味很快从文鳐烧焦的手上传来,可他们谁也不放过谁!
“你找死!”文鳐唇角溢血恨声恶骂,旋即他身上苍纹点亮,紫黑的烟雾从鳞甲下如蛇冒出,重瑶身上爆开的真火竟是无法阻挡!
紫黑烟蛇有碗口粗壮,瞬间缠袭上重瑶的四肢将他狠力一拽!文鳐的拳头带着爆空声倏忽而至砸在了他的心口!胸骨破碎,重瑶身前出现一个凹陷的大坑,触目惊心!
“噗——”重瑶喷出满口血,随即被紫黑烟蛇整个抡起又狠狠砸下!地面瞬息凹裂!烟蛇紧锁住重瑶的咽喉把他再次提起下砸,身体和地面的闷声碰撞和滚雷相似,骨骼碎裂的声音在雷声中咔咔作响!
重瑶浑身是血,双手死死扣住颈上的烟蛇面色涨得紫黑,重瞳破碎归一在窒息里向眼上翻,神智都要离他而去,死亡从未如此贴近!
文鳐冷笑一声抬手,紫黑烟蛇带动重瑶身体向山洞之外甩去,所过之处草木折断生机腐朽!重瑶被烟蛇狠狠甩在了地上,脖颈上的烟蛇松开,重瑶还未来得及喘息又被紫黑烟蛇绑住手脚锁挂在林间。
泥土从下方耸起将他的双腿陷铸地下,赤金凤羽纹在尘灰中黯淡,重瑶无力地垂首,骤然冲进肺腑的空气让他剧烈地咳嗽,血沫喷出,血线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垂下,流失的神智极为缓慢地归位,重瑶身上无一处不痛。
文鳐高大身形闪烁着重影脚踏邪秽走到他身前抓起他的头发,重瑶被迫和他对视。
文鳐白皙的脸上眼角覆着鳞片,红唇血腥:“我该叫你什么?小杂种的小杂种?”
重瑶根本无法说出话来。
文鳐轻蔑地俯视着他:“被玷污了的天空之血,凤凰是龙神的叛徒,曾经的万翼领主竟和人族生出你父亲那样的浊物,而你甚至还比不过你的父亲。至少他能杀死朱厌。”
文鳐嘲讽地一笑:“哦,他还能杀死神谕仙君。”
重瑶闻言挣扎着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文鳐手上更加用力地拽拉起他的头发:“怎么?我说错了吗?凤凰忤逆了龙神的旨意,你们家族流传着叛徒之血,重瞳为了那个叫……叫什么的来着?天河?对,天河仙君。重瞳为了他和同类相互厮杀,却忘了曾经伏于龙神的誓言,忘了体内有着龙神赐予的血脉之力。在血脉束缚面前一切挣扎都是无力的,只要龙神下达命令,他还不是会把自己要守护的人族仙君给亲手了结?”
文鳐湿腻的手拍打在重瑶脸上:“怎么,如今你还要重蹈覆辙吗?”
重瑶眼中的重瞳忽闪忽现,想要挣扎却不能。
文鳐轻轻笑了:“凰羽是个蠢姑娘,她被人族欺骗了,神荼在知道她向魔兽传递消息的时候亲手杀了她,却不知道她早为了她心爱的夫君在兽族面前编织谎言。她将涅槃的机会留给了自己的孩子是要去复仇的,重瞳原本也是一个好孩子,他坚持了数万年。可人族惯于巧言令色又惯于贪得无厌,他身体里另一半人族的血液肮脏低劣被引诱着做出蠢事。你不会和你父亲一样做出愚蠢的选择,对不对?”
重瑶勉力抬头朝文鳐吐了口唾沫:“我……呸……”
文鳐却好似并不在意,他看着重瑶像是看着一个在叛逆期无理取闹的小孩,看着重瑶身上的赤金凤羽纹目光流露温柔和缅怀,文鳐低声说道:“不要忘了我们才是同类。我们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圣兽。把我们扔进肮脏邪秽里的正是那些所谓正义的人族。看看你身上的赤金凤羽纹,它原本就是这样绚丽的颜色,却在秽气侵袭下变成腥臭的黑。如果不是凰羽误食了那颗剑丹,她现在仍旧会和我一样滴着腥臭的血,甚至和穷奇朱厌那样连智灵都被剥夺。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文鳐的面貌变得狰狞:“是人族先违背誓言的,却让我们在黑暗里沉浮生死十三万年。我们为守护他们而生,但却是人族最先抛弃了我们!小杂种,你什么也不知道!”
他甩开重瑶站起身来:“重瞳死了,他临死前从血脉里剔除了龙神之血,还将一身精血和记忆都换给了你。或许他认为你能挣脱命运,可我族的命运早被神君刻在了黑暗里!如今龙神出世,时局必将翻转,这是兽族重归天地的契机。”
文鳐俯视着他:“龙神给你两个选择:一,服下龙神之血,重新归于我族怀抱,天地之数将近,人族必将覆灭,到时候你我同游寰宇,得到丧失已久的自由和光明;二,死。”
重瑶低声笑开,笑声毫不留情地抽在文鳐的脸上:“这他妈用得着选吗?”
文鳐也流露轻松惬意地笑:“当然用得着,作为碧穹之心的拥有者,我可以让你在死之前好好看一看你剑主的死状。不管是重瞳还是你,你们对碧穹剑的所有者总有一种莫名的情感,龙神说他很好奇,想看看你会为了那个小孩做到什么地步。”
“你把梁翘怎么样了?!”重瑶剧烈挣扎吼道。
“人是奇怪的生物,”文鳐笑得残忍,“我只是让他做了一个梦。”
文鳐口中紫烟喷吐,幻梦气泡出现在重瑶的身前,轰隆的夜雨在幻梦世界中铺天盖地,泥泞的湿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重瑶看着幻梦气泡里咬牙嘶声道:“他不惧死!”
文鳐点头笑道:“是啊,可我威胁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