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赵高]公子与我两相疑》赈星

12、夙缘新续

　　秦王惩罚了未能尽到职责的一干人等，赵高没有幸免。

　　但他很有能力，被冷待一段日子后，秦王又将他召回御前。

　　秋桑被劫走后就消失无踪，由于引开赵高的飞贼盗跖属于墨家势力，他们一开始怀疑是墨家救走了秋桑，可派人渗入墨家探查后，却一无所获。

　　他们也派人在各地搜集秋桑的信息，传回的报告都说没有见过这个人。

　　就好像，秋桑真是海外来的仙人，被救走后脱离人世、飘回天上了一般。

　　秦王的偏头痛越发严重，他开始更迫切的想要寻找仙药。

　　又过了几年，秦国飞快地消灭了剩余的楚、燕、齐三国。

　　在统一六国后，秦王认为自己的功绩超越了以往的统治者，需要一个新的称号来彰显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威，召集群臣商议后，决定采用 “皇帝” 这一称号。

　　自此，人们以“始皇帝”来指代他。

　　有人向始皇帝举荐了一位方士，出自阴阳家的徐福。

　　这个徐福会炼制消除痛苦、振奋精神的丹药，据说，如果材料足够，他还能炼制出延年益寿的仙丹。

　　徐福还透露，他有海外仙山的消息，海上有时会出现一种蜃境，蜃境画面中展现的就是神仙宫阙。

　　始皇帝想要大秦帝国千秋百代、维持万万世，但他至今为止生育的儿女中，扶苏太仁、胡亥太偏，其余人或是平庸或没长成，当下都不足以撑起整个帝国。

　　由此，他逐渐希望能够增长自己的寿命。

　　故而，始皇帝对徐福很是看重，赏赐给他大量财宝，又提供资源，希望他早日造出能寻访仙人的大船。

　　这一年，崭新的大秦帝国发生了很多事，但有些人和事依旧一成未变。

　　秦国的君王结束了七国争霸群雄割据的时代，统一版域，成为天下共主——始皇帝。

　　赵高仍然是中车府令，却彻底掌控了帝国暗处的势力“罗网”，以此为耳目，通晓天下之事。

　　而曾被封为御医的夏无且，也在惩罚结束后回归原职，兢兢业业做着始皇帝的侍医。

　　某次奉命外出时，赵高碰见一个老妪，他叫住对方，请她到僻静处详谈。

　　“雀姑。”赵高叫出她的名字。

　　他问对方：“桑……她现在如何了呢？”

　　雀姑用苍老的嗓音语气平平地回答：“秋桑很早就已经恢复了，公子。”

　　“那她是回去了？”

　　“不，她离开了，在另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这个地方，你找不到，我也找不到。”

　　赵高默然。

　　雀姑却笑了：“公子，当年你传信给我，通知我救她，让我把她送离咸阳，藏匿起来，我已经做到了。从那时起，我已还清你们对我父母的恩惠。”

　　雀姑并不纠结于赵高是如何查到她的来历、她当时的落脚点，毕竟那些事都早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已经可以彻底的与赵高割裂开来。

　　“你现在探听不到有关她的消息，是因为她还不愿意离开那个地方。”

　　说完，雀姑一脸轻松地走了，赵高没再拦她。

　　当徐福的“蜃楼”终于建成时，他带着浩浩汤汤的助手仆婢、童男童女与财宝，登上那座大船，赵高在岸上看着，猜想这艘船能够抵达哪一座仙屿。

　　而认为天下已定的始皇帝，则再度生出了巡视领地的心思，他命令臣子做出计划，开始了又一次东巡。

　　东巡返程的路上，临近咸阳的地段，始皇帝忽然头痛难忍，觉得大有不妙，便唤来赵高与李斯，让他们传信给此时在边疆的公子扶苏，令其速归。

　　当赵高悉数记完旨意，去看始皇帝时，不可置信地发现他已然暴毙。

　　丞相李斯也探过始皇帝气息，悲痛道：“陛下，驾崩！”

　　赵高心思电转，扯住李斯，与他商议对策。

　　“丞相大人，事已至此，我们该想想自己的出路了。”

　　李斯不动声色：“赵大人的意思是？”

　　赵高言辞关切，一一剖析对方的处境：

　　“陛下想要公子扶苏继承大位，可扶苏与蒙恬关系密切，如若让扶苏继位……那么与之为伍的蒙恬必定要再晋高官，但以蒙恬如今的地位，再升，可就只有丞相这个位置了呀！”

　　李斯眼神微动，显然是听进去了。

　　“而公子胡亥，年纪尚轻，根基不稳，正需要我们这样的老臣扶持啊。”

　　“扶苏性情柔善，不喜你我这样严厉的行事，若他得位，焉知我们今后下场如何？而胡亥许久之前就跟随我，学习法家思想，你我的手段正是他所能认同的。”

　　“丞相大人出身楚地，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付出几何，可想而知，难道真要为这一道圣旨舍弃地位，乃至家族存亡？”

　　赵高言已至此，李斯依旧犹疑未决。

　　赵高便加重了筹码：“扶持胡亥，丞相大人的地位和权势将更上一层楼，而选择扶苏，则会有蒙恬虎视眈眈。做出选择很简单，相信丞相大人分得清孰好孰坏。”

　　最终，赵高说动了李斯，瞒下帝王驾崩的消息，篡改了这道旨意。

　　以始皇帝的名义，他们向不同的地方送出了三封信。

　　一封信送给公子扶苏，让扶苏驻守边疆，永不许返回咸阳。

　　一封信送给与赵高政见不合的大将军蒙恬，把蒙恬调离咸阳。

　　最后一封信被送到公子胡亥手上，言明册立其为世子，在始皇帝之后，当为大秦帝国第二任君主、秦二世。

　　赵高与李斯维持着始皇帝未死的假象，下令快马加鞭赶回咸阳。

　　每餐送给始皇帝的饭菜都有食用过的痕迹，于是没有人能猜到，威震四海的始皇帝陛下早已悄无声息地死了。

　　一天后，队伍抵达咸阳。

　　赵高与李斯用最快的速度召集兵马和人手，以猝不及防之势发动了政变。

　　清洗政敌、镇压其余人之后，没有人再质疑帝王驾崩原因，以及胡亥继位是否正统。

　　是夜，赵高歇在了秦王宫。

　　促织低鸣，凉风舒缓，吹得宫殿内轻纱飘扬，烛火摇晃。

　　赵高回顾着这几天的事情，觉得一系列事情都发生得太巧了，仿佛按照他心意去预演般。

　　风声似乎停止了刹那。

　　他忽而察觉异常，反应极快的向旁边避让，几乎是下一瞬，一道极富内力的气刃破开殿门，去势不减，将他原本的座椅击得碎裂。

　　原本藏在暗处的罗网杀手六剑奴也纷纷现身，挡在赵高身前，半抽出剑警戒。

　　赵高看向来人。

　　在前开路的是左眼周围有蓝色火焰印记的少年，后面那个是视物无碍却使用薄纱遮眼的紫发女子。

　　曾经的始皇帝册封的两位护国法师，阴阳家大巫，星魂与月神。

　　这两人来者不善，赵高警惕心骤起，面上不动声色地与他们周旋：“两位本该远在桑海，却不告而走，未请自来，是何原因呢？”

　　星魂哼笑一声：“我们奉陛下的命令秘密回到咸阳，自然不需要对你这个叛臣宣告。”

　　说着，他举起手，掌心聚集起幽蓝的气焰，而月神也在同时抬手酝酿阴阳术。

　　赵高飞快地意识到，始皇之死，其实是一个局，一个能够拔出他赵高绝大部分势力的局。

　　罗网在帝国渗透太深了，始皇帝早就心生忌惮，于是铺垫许久，亲身冒险，以死作饵。

　　而他成事心切，面对那具尸体时，未能察觉端倪，以至于落入圈套。

　　当初他亲眼见到始皇帝咽气，可既然对方能够绕过他，秘密让星魂月神提前赶到咸阳……说不定当初死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本人，而是精心挑选的替身！

　　星魂手上的气刃很快成型，他不再多言，控制气刃向赵高攻去。

　　电光石火间，赵高抽剑抵挡，月神则在此时向他打出一道阴阳术。

　　赵高见识过阴阳术的威力，想要躲开，星魂却有意拦住他，缠斗之下，月神的阴阳术还是有一部分穿透过六剑奴，打中他左肩。

　　一股阴寒的气息很快从被打中的地方向体内弥漫。赵高心知不能再与他们耗下去，看准时机破开门窗，向王宫之外逃离。

　　六剑奴为他断后，拦住紧追不放的星魂月神，几人的打斗已经惊动了秦宫卫兵，他们正集结着往这边来。

　　现在，整个秦王宫恐怕都已经落入始皇帝掌握，不是久留之地。

　　赵高提着剑跳上屋檐，在屋宇间腾挪，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远方。

　　六剑奴的招式以刺杀见长，虽有六位一体一心的绝高武力，却中过月神的咒印。

　　而星魂月神虽然只有两人，却都会些阴阳家威力强大的奇诡术法，在多人被削弱状态、又正面对打的形势下，六剑奴竟然渐渐落在下风。

　　秦宫卫兵也匆匆赶到了他们打斗的地方，月神拿出始皇帝信物，他们当即倒戈，拖住了六剑奴，将之分而击破。

　　星魂轻功略高于月神，率先越上屋顶追着赵高逃离的方向而去。

　　赵高落到宫墙附近的檐角，身形隐藏在旁边高楼的阴影里，发现宫墙外也早被布置了军队，左肩的阴寒气息似乎正在冻住他的经脉，遏制他能动用的内力。

　　他明白六剑奴拦不了星魂月神太久，现在他只能从这些守军中杀出去。

　　他挑了个守卫薄弱的地方，挥剑突袭，一柄短剑架住了他的剑，“噌”地一声锐响，双刃交锋间擦碰出明亮的火花。

　　赵高皱眉，作势进攻，却换了个方向突袭。

　　来人却反应极快，再度拦住了他。

　　这人的内力其实并不如他，但是个有名的武将，战斗经验丰富，面对他的虚实变招，总能做出合适的应对。

　　而月神的阴阳术也封锁了他大部分经脉，每次动用内力都会感到凝滞不畅，极大地限制了他的实力，以至于一时之间他竟真被这个人留住。

　　他再度灌注内力劈出一剑，拼着受伤冲出了包围，隐进暗巷。

　　他顺着暗巷躲避追捕，两侧的房屋逐渐稀疏，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到了郊外。

　　郊外的风比宫城内的稍大一些，吹得泛黄的苇草轻轻飘摇。更前方是一片水泽，芦苇深处，随风而来的是隐隐约约的笛声。

　　节奏活泼欢快，调中暗藏愁绪。

　　他心有所感，循着笛声前行。

　　这里有一条渭水的支流，没有自己的名字，但也可称其为“河”。

　　这里也是当初他安排逃狱的秋桑和雀姑离开的地方。

　　此时，苇草掩映中，河面上停着一叶小舟，有个白发的女子侧对他，坐在舟上，吹着那首许久之前听过的送别曲。

　　他的脚步不经意折断了苇草，发出响动，舟上的女子闻声放下竹笛，偏头向他看来。

　　她正是多年未见的秋桑。

　　“你来啦。”她的口吻好似见到老友一般，语气却很平静，“风又把你送到了我面前。”

　　她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她曾经猜测过，他要去做改变天下的大事，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但现在这样，他应该是失败了吧：

　　“这一次，又受伤了吗？”

　　赵高不语。

　　她轻叹一声：“先上来吧，你后面好像有追兵，我先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赵高略作思索，运起内力，跳到船上。

　　秋桑把竹笛掖在腰带上，划动船桨。

　　朦胧的月色下，潺潺的水声渐起，两侧的苇草纷纷被他们抛在身后。

　　赵高忽然出声：“我来划船吧。”

　　秋桑从善如流空出位置，把船桨让给他。

　　即使受了伤，赵高挥桨的幅度很大，力度很强，小船前进的速度也更加快了。

　　他一边划着船，一边问：“你今天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秋桑坐在他身后，语气轻描淡写：“不止今天，我刚到咸阳不久，就听到始皇帝死讯，那之后每天傍晚，我都在这里。”

　　“你一开始就猜到他没死？”

　　秋桑抬头望了一眼天：“我只是觉得，他死得太轻易了，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所以最近几天就等在这里。如果我猜错了，他是真死，你没有来，那么，再过几天我就不来了。”

　　而后看着他的背影，继续说：“如果，我猜对了，而你又恰好来了这里，那就说明是你还不该死，我会带你离开。”

　　“赵高。”她蓦然叫他的名字，“这些年里，我发现了一个地方，那里的花四季常开，美景不衰，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去看吗？”

　　赵高反叛失败，今后将要陷入逃亡。秋桑所说的地方或许是另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他们彼此都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共同欣赏景色的邀请，而是在问他的选择。

　　赵高侧头看了秋桑一眼，语调缓缓：

　　“当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