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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魔阵噬灵鹿角破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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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知原本领着队伍抵达鸦山脚下,眼前的景象便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天空中漂浮着数十名道士,每个人的身躯都被诡异的紫色丝线贯穿,如同被操控的傀儡。几位长老大惊失色,当即施展浑身解数,将同门从半空中救下。云雨山弟子匆忙探查气息,发现大多数人早已气绝,仅有少数尚存一息,却也唇色惨白,浑身真气几乎被抽干。
圣晞长老当机立断,命圣玲带领几名云雨山弟子留守照料幸存者。杨玄知因承袭了玄知长老毕生修为,对周遭灵气波动格外敏锐,便主动请缨留在外围查探。
鸦山终年笼罩在厚重的乌云之下,即便在白昼,天色也阴沉得令人窒息。杨玄知凝神运转灵力,指尖溢出缕缕蓝色灵流,隐约指向某个方位。他御剑循迹而去,灵流却在一处石缝间戛然而止。
四周并无异样,杨玄知取下腰间酒葫芦仰头饮了一口,随即朝灵流中断处喷出酒雾。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泛起涟漪,一道障眼法渐渐消散——金钟罩内,言贤正昏迷不醒。
更让杨玄知震惊的是,对方额前竟生出了一对鹿角。
杨玄知将人从藏身处拖拽出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顿时扑面而来。方才只顾追寻灵气踪迹,未曾留意四周,此刻他一手探向言贤鼻息,目光扫过周围,心头骤然一沉——只见满地尸横遍野,有的身躯残缺不全,似被利爪撕碎;有的被尖锐石壁贯穿,死状凄惨。
看来此地经历过一场惨烈鏖战。其他人如今又在哪里?
指尖传来温热的呼吸,杨玄知稍感宽慰。这暴脾气的家伙修为高深,果然不会轻易丧命。可这头顶的鹿角又是怎么回事?
他试探着伸手欲触,不料言贤额前鹿角忽地勾出一道湛蓝丝线,顺着杨玄知掌心直钻而入。
灵台处蓦地涌起暖流,这是……精纯的灵流?!
言贤身上怎会蕴藏如此灵流?杨玄知急忙想要卸下那对鹿角,却惊觉鹿角与头皮严丝合缝,脉络相连——这鹿角,分明就是从他骨血中生长而出!
杨玄知心底发沉。他自己的身世尚且成谜,此刻更对言贤这半妖之相生出惧意。可若任由这般模样暴露人前,只怕师门难容。他咬了咬牙,正思忖如何遮掩这对鹿角,掌心刚触到角身,言贤却猛地睁开双眼,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待看清是杨玄知,言贤紧绷的身子才松懈下来,咳着血断续道:“苏怿……苏怿他们……”
杨玄知轻拍他背心,按下焦急温声劝慰:“苏兄怎么了?你慢慢说。”
“他们……被掳去鸦山了……快去……”言贤气息微弱,语不成句。
话音未落,杨玄知忽觉脚下土地泛起圈圈金波,随之传来竹杖叩地的清响——每一下点落,金色涟漪便自杖尖荡漾开来,层层涌动。
言贤也察觉异样,勉力回首。只见浓雾深处,一位身披蓑衣、头戴雨笠的老者,拄着拐杖蹒跚而来,口中哼着苍凉的调子:“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哟……”
“来者何人!”杨玄知经过玄知先灵点拨,心性早已不同往日,此刻见迷雾中人影逼近,当即侧身将言贤护在身后,声音清亮坚定。
言贤却觉那曲调莫名熟悉,他凝神望去,雨笠遮掩下隐约可见一道狰狞疤痕。他轻轻按住杨玄知紧绷的手臂,低声道:“无妨。”
杨玄知这才稍稍放松。此时老者已踱步至跟前,枯瘦的手缓缓掀起雨笠——一张布满风霜的面容显露出来,那道紫黑色的疤痕如蜈蚣盘踞在脸上。他浑浊的双眼端详着二人,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慨:“好久不见了,小友。”
“前辈。”虽不知对方为何这般熟稔,言贤仍依礼相称。
老者微微颔首,目光掠过他发间初生的鹿角,神色如常:“想必令师已将真相告知于你了。”
言贤经他提醒,下意识抬手触碰头顶,这才惊觉双角竟已显露。他慌忙敛去妖相,余光扫向杨玄知,见对方眼中唯有了然,并无惊惧,心下稍安。
这老者果然不简单。当初在渡灵江畔见他无惧妖鬼时便已生疑,如今面对这等异相仍波澜不惊,更证实了言贤的猜测。
“是。”他低声应道。
老者枯瘦的手掌忽地覆上他天灵盖,一团真火自掌心燃起,灼灼暖流贯透灵台,将纠缠的魔气焚灼殆尽。
言贤心头剧震——这真火竟与他的火灵根同源相生!
待净化工夫完毕,老者却倏然收手,轻推他肩头催促:“好啦,快快上鸦山吧,这一劫逃不掉的。”
三人共御一剑,倏忽间已落在鸦山脚下。幸存的弟子经云雨山同门施救,正倚在残碑旁喘息。言贤灵力已复,疾步穿过横陈的尸首,忽见石碑后露出一角鹅黄衣袂,心头骤紧——莫不是宁采音那丫头?
他闪身至碑后,待看清那身俏丽装扮下竟是芈宁的面容,不由怔住。
这衣裳分明是宁采音常穿的样式,再想起二人从未同时现身,言贤眸光微动,掌心真火已凝,想要为她涤荡灵台。
“不可!”老者枯瘦的手倏地扣住他手腕,“魔魂已与她灵根相缠,强驱只会两败俱伤。”
言贤蹙眉:“既识得是魔,为何不除?”
老者呵呵低笑,袖口滑落处竟现出青鳞闪烁:“这话……你该问我家小徒孙可情愿。”
“小徒孙?”言贤尚在咀嚼这话中深意,忽被一股力道狠狠推开。
转身正对上芈宁含怨的明眸:“我的事,不劳你插手。”
她目光掠过言贤身侧的老者时骤然凝固,慌忙整衣跪拜:“师祖!您竟还……”话音戛然而止,她拽着言贤一同伏地,声线微颤:“快行礼,这位便是我等门派前身江淮南北阴阳派掌门——丛逸舟。”
提及师门名号时,她眼底倏然泛起水光,似有星火在泪影中明灭。
言贤闻言一震,当即跪地行礼,抬头时目光不由细细端详眼前人——当年北山惨案后丛逸舟下落成谜,江淮南北阴阳派自此分崩离析。可他当年为何突然离去?
视线落在那片泛着青光的蛇鳞上时,言贤心头骤紧。
丛逸舟却朗声大笑,伸手将两个徒孙扶起,在他们背上轻拍两下:“不必多礼。你们为重整师门付出太多,辛苦了!”
这时杨玄知走近,轻拍言贤肩头:“在聊什么?”见芈宁瞪来,他立刻噤声,转头也注意到丛逸舟臂上异状。
丛逸舟察觉几人目光,坦然道:“北山惨案时,我遭遇一魔物,真身似蛇。虽将其诛杀,但这半条胳膊却被魔气侵染,如今已形同虚设。”他说着晃了晃那只手臂,果真如断线纸鸢般绵软无力。
“蛇?”言贤闻言心头一凛。
他们方才遭遇的巨虫造成这般惨重伤亡,莫非正是魔物所化?可师祖不是说当年已将其诛杀?
丛逸舟环视四周惨状,沉声道:“魔族本源为气,极难彻底消灭。想来经过这些年的休养,那孽畜又重现世间作恶了。”他长叹一声,“也怪我当年未能斩尽魔根。不过这蛇鳞倒是有用,引着我来这里了。”
“师祖莫要自责……”芈宁轻声劝慰。此刻重见师门尊长,她心中百感交集,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
丛逸舟将目光转向她:“你灵台之中,可是藏着凌诩安那孩子?”
芈宁闻言一惊,生怕师祖要清除已成魔魂的故人。却见丛逸舟温声安慰:“无妨。既然他寄居在你灵台之中,旁人便奈何他不得。”
她这才垂首应是。
向来倨傲的芈宁在师祖面前收敛了所有锋芒,这般乖巧模样衬着那身俏皮打扮,倒像是回到了当年那个爱咬着糖葫芦撒娇的小师妹时光。
凌诩安?那位在北山惨案中牺牲的同门?
可此事并无任何线索指向他,师祖又是如何得知的?
言贤正望着芈宁发怔,丛逸舟却含笑拍了拍他肩头:“若是旁人,你师姐断不会这般小心翼翼地护着。”
芈宁耳尖微红,垂首轻声道:“是。师兄生前体内被种下痴情蛊,魔族圣姬一直在炼化他的魂魄。他陨落后魂魄被迫追随圣姬,直到圣姬要查验我的灵台,他才得以趁机潜入躲避。这些穿透精魂的紫色丝线,估计也是圣姬的手笔。”
“那师姐的灵台岂非要受魔气侵扰?”言贤关切追问。
芈宁轻轻摇头。她的灵台深处有极渊灵兽白虎坐镇,足以震慑圣姬。
只是关于这份渊源,此刻她还未想好是否要全然吐露——或许这个身份,本就无足轻重。
“无妨。”丛逸舟看出她的迟疑,温声宽慰。
这时圣玲撑着药伞走来,伞柄缠绕的根茎垂落莹莹绿光:“多数弟子已恢复神智,据他们所言,这场送葬本就是设下的祭阵。”
话音未落,天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抬头,只见一朵硕大梅花托着十余人凌空飘来,悬在丈许高处。着墨绿衣裳的孩童从花上一跃而下,总角如粽,周身散着艾草香气——正是先前那巨虫带来的气息。他叉腰扬声:“寅先生,要直接动手吗?”
言贤认出这竟是当初在红尘中相助过的客栈掌柜与小酒倌,此刻却俨然敌我相对。他望向梅花座,赫然看见师弟苏怿昏迷其中,众人皆被艾草绳缚住。
“寅先生,原来藏得最深的竟是您。”丛逸舟肃然施礼。
寅先生依旧眯眼含笑:“在下始终秉持中立。譬如现在——只要诸位能给出不伤和气的理由。”
“寅,与这些道士多费口舌作甚?”白辰含笑的嗓音自山洞方向传来,只见他与南宫骆、丑婆并肩而立,缓步而出。
见到丑婆在此,言贤虽有一瞬惊诧,却很快了然——他早该想到,“丑”亦是地支之一,从前只当是形容其貌,如今看来大谬不然。
言贤眸光骤冷。既然对方已撕去伪装,说明这祭阵便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可他们究竟要复活何人?
寅先生依旧眉眼弯弯:“祭阵已然启动了?”
“修为高深的老道都困在里面了。”白辰笑中淬着寒意,目光倏地锁住丛逸舟,“哦?竟还有漏网之鱼。”
言贤反手拔出余玄剑,剑锋破空之声清越,已然将师祖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