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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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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过去了,许望如他所说,再没联系过温春。手机安静得像块砖头,没有短信,没有电话,甚至连课间偶遇都没有——他似乎在刻意避开她。
温春坐在宿舍窗前,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玻璃上形成蜿蜒的水痕。她手里握着陆焘给的纸条,已经被展开又折叠无数次,边缘都有些磨损了。
「西区公寓7栋502。随时欢迎。」
简单的几个字,每次读来却让她的心跳加速。这三天里,她无数次拿起手机想给陆焘发消息,又无数次放下。不是因为犹豫——与许望的谈话已经让她清楚了自己的心意——而是因为她想当面告诉他,看着他的眼睛说出自己的选择。
"你还要盯着那张纸条看多久?"王霏从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要么去,要么烧了,别在这儿磨叽。"
温春把纸条小心地放进口袋:"我在等雨小一点。"
"少来!"王霏翻了个白眼,"你明明就是怂。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温春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穿上外套,拿了一把伞,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迈出了宿舍。雨水在校园小径上汇成细流,她的帆布鞋很快就被浸湿了,凉意从脚底蔓延上来,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西区公寓是学校的教职工住宅区,研究生和高年级学生也能申请。7栋在最里面,一栋红砖老楼,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温春在门廊下收伞,甩了甩上面的水珠,心跳如擂鼓。
502室。她站在门前,手指悬在门铃上方,突然胆怯起来。如果陆焘不在家呢?如果他有客人呢?如果...如果他已经改变主意了呢?
正当她犹豫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陌生的男生拎着垃圾袋走出来,看到温春明显愣了一下:"找谁?"
"陆...陆焘在吗?"温春结结巴巴地问。
"哦,你找老陆啊。"男生恍然大悟,转头朝屋里喊,"老陆!有妹子找!"然后对温春笑了笑,"他在里面,喝得有点多,你进去吧。"
温春道谢后走进公寓。客厅有些凌乱,茶几上摆着几个空啤酒罐和吃剩的外卖。电视正静音播放着一场篮球赛。
"谁啊?"陆焘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含糊不清。
温春循声走去,停在半开的卧室门前。陆焘背对着门坐在床边,头发乱糟糟的,只穿了件白色背心,露出结实的手臂和肩颈线条。地上散落着几本书和一个相框。
"是我。"温春轻声说。
陆焘猛地转身,差点从床上跌下来。他的眼睛通红,脸上带着醉酒后的潮红,看到温春时明显呆住了:"温...春?"
"你喝醉了?"温春走进房间,捡起地上的相框。照片里是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搂着少年时期的陆焘,两人站在篮球场边,笑得灿烂。
"我爸。"陆焘伸手想拿回相框,却失去平衡向前栽去。温春赶紧扶住他,两人一起跌坐在床边。
近距离看,陆焘的状态比她想象的还要糟。他身上的酒气混合着淡淡的汗味,眼睛里的光彩被某种深沉的痛苦取代。这与她印象中那个永远阳光灿烂的陆焘判若两人。
"你怎么来了?"陆焘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温春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你说...随时欢迎。"
陆焘盯着纸条,表情慢慢软化:"我以为你不会来。"他的声音沙哑,"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需要时间想清楚。"温春轻声说,"我和许望...结束了。"
陆焘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坐直身体:"真的?"
"嗯。"温春点头,"他跟踪我们,拍了照片...那种行为让我看清了很多事。"
陆焘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有些疼:"那你现在...是来找我的?"
温春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陆焘的掌心滚烫,像是要把她灼伤。她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
陆焘的表情像是被阳光突然照亮的黑夜,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老陆!你外卖!"是刚才那个室友的声音。
陆焘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等一下!"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去去就回,别...别走。"
温春点点头,看着他踉跄地走出房间。她环顾四周,陆焘的卧室比想象中整洁,书架上塞满了书,从文学到经济,种类繁杂。墙上贴着几张篮球明星海报和一幅手绘地图,床头柜上放着几本翻旧的漫画。
她的目光落在书桌上一本打开的笔记本上。出于好奇,她凑近看了看,发现是一首诗,字迹潦草但有力:
「如果月光有形
它该是你的轮廓
如果清风有声
它该唤你的名字」
温春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从未想过陆焘会写诗,更没想过是写给她的。笔记本旁边放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张小纸条——全是她之前回复陆焘的短信,被他小心地打印保存下来。
"偷看别人隐私是不道德的。"陆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笑意。
温春慌忙转身,发现他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罐可乐,看起来清醒了不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脸烧了起来。
陆焘走过来,递给她一罐可乐:"没关系,反正都是写给你的。"他坐到她身边,打开自己那罐,"饿吗?我叫了披萨,应该快到了。"
温春摇摇头,小口啜饮着可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些许紧张。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像某种节奏奇特的音乐。
"为什么喝酒?"她轻声问。
陆焘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那个相框上:"今天是我爸忌日。"他苦笑一下,"十年了,还是他妈的不习惯。"
温春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湖边陆焘谈起父亲时落寞的表情,想起他说"书是我唯一的避难所"时的语气。此刻的他如此真实而脆弱,与校园里那个阳光灿烂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很想他。"这不是问句。
"嗯。"陆焘仰头喝了一大口可乐,"他走得太突然...连句再见都没说。"
温春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陆焘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声音低沉:"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注意到你,不仅因为你漂亮,还因为你看着许望的眼神...那么专注,那么全心全意。我想,如果能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该有多幸福。"
温春的眼眶发热。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感情会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
"现在呢?"她轻声问,"你还羡慕许望吗?"
陆焘转向她,眼神炽热:"不,因为现在你看的人是我。"
雨声忽然变大,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昏暗的房间。在那一瞬的亮光中,温春看清了陆焘脸上的每一处细节——他微微下垂的睫毛,右眼角的泪痣,紧抿的嘴唇。时间仿佛静止了。
陆焘慢慢靠近,呼吸拂过她的脸颊。温春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操。"陆焘低声咒骂,额头抵住温春的肩膀,"一定是该死的披萨。"
温春轻笑出声,紧张的气氛被打破了。陆焘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别动,我马上回来。"
他快步走出房间,温春听到他和外卖员的对话,然后是关门声。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不敢相信刚才差点发生了什么。与许望三个月都没有的亲密,和陆焘认识不到一个月就...
陆焘端着披萨盒回来,脸上带着懊恼的表情:"时机太差了。"
温春忍不住笑出声:"可能是天意。"
"天意个屁。"陆焘把披萨盒放在床头柜上,重新坐到她身边,"这次没人打扰了。"
他伸手轻轻抚摸温春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温春屏住呼吸,看着他越来越近...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你他妈在开玩笑吧?"陆焘仰天长叹。
温春尴尬地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脸色一变——许望。
"要接吗?"陆焘问,虽然他的表情明显在说"请不要"。
温春摇摇头,按下了拒接键。但紧接着,一条短信弹出来:
「我知道你在陆焘那里。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回我电话,否则后果自负。」
温春的心沉了下去。许望的语气冰冷而危险,与她熟悉的那个高傲冷漠的许望完全不同。
"怎么了?"陆焘注意到她的表情。
温春把手机递给他看。陆焘皱起眉头:"他在威胁你?"
"看起来是。"温春咬着下唇,"但他能有什么'后果'?我们已经分手了。"
陆焘的表情变得严肃:"以许望的性格,不会空口说白话。"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我问问朋友,看他最近在搞什么名堂。"
温春点点头,不安地站起身走到窗边。雨还在下,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像是眼泪。许望的短信让她想起了那天在音乐厅外,他看陆焘的眼神——冰冷而充满敌意。那不是普通的情敌间的嫉妒,而是更深、更黑暗的东西。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彩信。温春点开,顿时血液凝固——那是她和陆焘在湖边的照片,拍摄角度明显是偷拍。但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照片上被用红圈标出了几个细节:她包里的《日本文学史》课本(许望送的那本)、她手腕上的手表(许望送的生日礼物)、甚至她穿的袜子(许望喜欢的颜色)。
附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小把戏?带着我送的东西去和他约会?真恶心。」
紧接着又是一条:「给你一小时考虑。要么回到我身边,永远不再见陆焘;要么我让你在文学院待不下去。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温春的手开始发抖。许望的父亲是校董之一,确实有能力影响她的学术前途。更可怕的是,他这种病态的观察力和控制欲,与她认知中的许望判若两人。
"温春?"陆焘走到她身后,"出什么事了?"
温春把手机递给他,声音颤抖:"他...他疯了。"
陆焘看完短信,脸色阴沉得可怕:"这个混蛋。"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个号码,"老陈,帮我查点事..."
温春坐在床边,感觉全身发冷。许望的威胁不是空穴来风——她大二时曾听说一个女生因为得罪了某位校董的儿子,毕业论文莫名其妙被卡,最后延迟毕业。当时她还以为是谣言,现在...
"别担心。"陆焘挂断电话,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我已经让人去查了。许望不敢对你怎么样。"
"你不了解他。"温春摇头,"如果他决定做什么..."
"我比你更了解许望。"陆焘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我们认识十五年了。他所有的弱点和把柄,我都一清二楚。"
温春惊讶地看着他。此刻的陆焘眼中闪烁着某种危险的光芒,与平日阳光的形象截然不同。
"什么意思?"
陆焘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斟酌词句:"许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干净。我父亲...的死,和他们有关。"
温春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谋杀?"
"不,不是那种直接关系。"陆焘摇头,"是商业上的事,比较复杂。我这些年一直在收集证据...本来打算毕业后一次性清算的。"
温春的大脑飞速运转。陆焘接近她,是否也与此有关?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针对许望的报复?
"那你对我..."她艰难地开口,"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陆焘的表情瞬间变了。他双手捧住温春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不。你是我唯一没预料到的变数。"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一开始我确实想通过你接近许望,但那天在图书馆,你误吻我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温春想相信他,但许望的短信和陆焘的坦白让她心里乱成一团。她站起身:"我...我需要时间思考。"
"别走。"陆焘拉住她的手,"至少等雨小一点。"
温春看了看窗外,雨势确实更大了,像一堵水墙。她点点头,重新坐下,但刻意与陆焘保持了一点距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陆焘拿起一块已经凉了的披萨,机械地咀嚼着。温春盯着自己的手指,思绪万千。
"我该回去了。"最终她说,"王霏会担心的。"
陆焘没有挽留,只是站起身:"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就行。"
"这种天气打不到车的。"陆焘拿起外套和伞,"走吧。"
他们沉默地走在雨中,共撑一把伞。陆焘刻意保持着距离,伞却明显偏向温春那边,自己的半边身子都淋湿了。
宿舍楼下,温春转身面对他:"谢谢...送我回来。"
陆焘点点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考虑清楚后,给我个答复。"他顿了顿,"无论是什么,我都接受。"
温春想说什么,却见陆焘已经转身走入雨中,高大的背影很快被雨帘模糊。她站在原地,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痛。
回到宿舍,王霏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怎么样?发生什么了?你看起来像见了鬼!"
温春把手机递给她,自己瘫倒在床上。王霏看完短信,骂了句脏话:"许望这变态!要不要报警?"
"报警说什么?"温春苦笑,"他又没真的做什么。"
"但威胁也是犯罪啊!"王霏愤愤不平,"而且他爸是校董,这事可大可小..."
温春把脸埋进枕头。她本以为今晚会是一个新的开始,没想到却陷入更大的困境。许望的威胁,陆焘的坦白,两人家族的恩怨...一切都太复杂了。
手机又响了,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温春同学,我是商学院张教授。明天上午十点,请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关于你的《日本文学史》课程论文,有些问题需要讨论。」
温春的心沉了下去。《日本文学史》是许望帮她选的课,教授是他父亲的老友。这绝不是巧合。
许望的报复,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