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发信者》牛肉咔饼

5、第 5 章

　　清晨的第一缕熹微晨光，顽强地穿透厚重藤蔓的缝隙，在岩缝内投下几道斑驳陆离的光柱，驱散了部分夜晚的阴冷和潮湿。林舟是在一阵剧烈的、如同被重锤敲击过的头痛和全身散架般的酸痛中醒来的。

　　意识如同沉船后的碎片，缓慢地从黑暗的深渊中浮起。他茫然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粗糙、布满湿滑苔藓的岩石顶壁，以及空气中浓郁得化不开的泥土腥气、植物腐烂和……淡淡的血腥味。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碎片化的画面疯狂涌入——稳定的机舱、突如其来的剧烈颠簸、刺耳的警报、失控下坠时令人绝望的失重感，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与撞击的巨响。

　　我还活着？这里……是哪里？

　　他挣扎着想用手臂支撑起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额角已经凝结的伤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同时，他也看到了那个如同礁石般沉默地堵在洞口的高大背影。

　　是飞机上那个坐在不远处的、气质冷峻的“乘客”！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身上的伤，那些狰狞的爪痕和凝固的血迹……

　　几乎在林舟发出声响的瞬间，那个背影就猛地转了过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是那个男人。他的脸上添了几道新的血痕，手臂和背部的伤口只是用撕碎的布料草草包扎，暗红色的血渍渗透出来。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得像淬火的刀锋，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审视感，瞬间将林舟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砾摩擦，带着明显的疲惫，但语气却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眼下这绝境与他无关。

　　林舟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脊背抵上冰冷潮湿的岩石，带来一阵寒颤。“你……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惧。

　　“幸存者。荒岛。”男人的回答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他随手从身边拿起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热带水果、表皮呈紫红色的东西，抛给林舟，“吃了。没毒。”

　　林舟手忙脚乱地接住果子，入手沉甸甸，带着一丝凉意。他没有立刻吃，反而更加警惕地看着男人：“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唯一的幸存者？你检查过坠机现场了？”这个男人的气质，他身上的伤，绝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乘客。那是一种经历过生死搏杀才会有的、融入骨子里的煞气。

　　隼眼神微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年轻人，在经历空难、身受重伤、身处完全陌生险境的情况下，思维还能如此清晰敏锐。“推测。坠机很惨烈，生存概率不高。”他避重就轻，转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分配任务，“想活下去，合作。我负责寻找食物、探查环境和防御。你，留守这里，收集淡水，保持警惕。”他指了指岩缝角落用大片坚韧树叶巧妙叠成的水槽，里面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清澈的露水。

　　这是试探，也是划分界限。他要看看这个被豺狼称为“宝藏”的年轻人，除了需要被保护外，究竟还有什么价值，或者说，有什么特殊之处。

　　林舟沉默了片刻。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危险的气息，以及那明显有所隐瞒的态度。但理智告诉他，在这个完全未知、显然危机四伏的环境里，独自一人生存下去的几率微乎其微。这个男人虽然危险，但目前为止，他似乎并没有立刻伤害自己的意图，而且他展现出的生存能力和战斗力，是眼下唯一的依靠。

　　“好。”他点了点头，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清晰，“合作。”

　　白天，隼外出探索。林舟则强忍着身体多处的不适和疼痛，在岩缝附近有限的范围内活动。他仔细观察周围的植物，凭借着那本《海洋探险与野外生存指南》上学来的、零碎而模糊的知识，辨认出几种无毒且富含水分的藤蔓，小心地收集起来，补充到水槽中；他还找到一种叶片肥厚如多浆植物的矮灌木，折断其茎干，里面是中空的，可以储存不少淡水。他甚至还用找到的、具有一定韧性的细长树枝和尖锐的石片，在岩缝入口周围不起眼的位置，设置了几个极其简陋、但或许能起到预警作用的绊索陷阱。

　　当隼拖着捕猎到的、一只形似蜥蜴却长着羽毛的怪异生物和一些颜色灰扑扑、但据他说无毒的菌类回来时，目光扫过那些被加固的水源和隐蔽的陷阱，眼神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讶异。

　　傍晚时分，林舟在处理自己手臂上一道被碎石划出的、较深的伤口时，因为只有一只手勉强能用，动作显得笨拙而痛苦。他偷偷瞥了一眼正在洞口附近擦拭匕首的隼，确认对方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完全在自己这边，便悄悄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起有些涣散的精神，将双手虚按在伤口上方。

　　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错觉般的柔和白光，在他掌心与伤口之间的空气中隐隐浮现，如同夏夜萤火。伤口的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消退，流血彻底止住，边缘开始有收敛的迹象。

　　“你在做什么？”

　　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突然在身后极近的距离响起，吓得林舟浑身一颤，手上的微光瞬间溃散，消失无踪。

　　隼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目光如两道冰锥，死死钉在他那刚刚呈现出异常愈合趋势的伤口上。

　　林舟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暴露了！这个秘密，研究所视若珍宝，也视若禁忌！这个男人会怎么反应？把他当成怪物？觊觎这种能力？还是……像研究所担心的那样，“清理”掉不稳定因素？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但他看着隼那双深不见底、却奇异般地没有立刻流露出贪婪或杀意的眼睛，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转过身，尽可能坦然地迎上隼审视的目光，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你所见，一种……我无法解释的能力。大概……是治愈。研究所就是因为这个，才把我像珍稀动物一样‘保护’起来。”他顿了顿，看到隼依旧只是沉默而警惕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寒潭，看不出喜怒。他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补充道，“你的伤……看起来更严重。需要……帮忙吗？”

　　隼盯着他，沉默了。岩缝内只剩下外面隐约传来的、永不停歇的海浪声，以及柴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他手臂和背上那些深可见骨的狼爪伤痕还在隐隐作痛，并且已经有了轻微红肿发炎的迹象。在这种环境下，感染足以致命。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就在林舟以为他会拒绝，或者做出更激烈的反应时，隼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将自己那条伤痕累累的手臂，伸到了林舟的面前。

　　林舟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压下心中的忐忑，上前一步，再次集中起精神。这一次，隼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温和的、带着蓬勃生命气息的热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从林舟微微颤抖的掌心传递到他火辣辣疼痛的伤口深处。剧烈的疼痛感迅速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麻痒感，那是血肉和神经在加速修复和生长的征兆。与此同时，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深沉的平静感，仿佛温暖的潮汐，轻轻冲刷着他常年紧绷、充满杀戮与警惕的灵魂。

　　这种感觉……与他黑暗、血腥、冰冷的过去，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

　　治疗持续了不到一分钟，林舟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似乎也更苍白了些，显然这对他而言并非毫无代价。

　　隼收回手臂，看着伤口处已经彻底止血、红肿消退大半、甚至开始结出一层薄薄新痂的景象，久久无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又抬头看向林舟，眼神复杂难明。

　　夜晚彻底降临，两人围坐在小小的篝火旁，分食着烤熟的、味道有些古怪的蜥蜴肉和菌类。气氛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紧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的缓和。

　　“你……”林舟犹豫着，打破了沉默，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好像对野外……很熟悉。”

　　“嗯。”隼的回答依旧短促，他拿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跳跃的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我……以前只在书上看过这些。”林舟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起来，目光有些迷离地望着跳动的火焰，“我母亲……她留下的书里，有描绘大海和森林……她说那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地方。但我……记不清她的样子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迷茫和深藏的悲伤。

　　隼拨弄火堆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听着。洞外，传来不知名夜行动物悠长而诡异的啼叫，与永恒不变的海浪声交织在一起。

　　隼抬起头，看着对面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放松，已经靠着岩壁渐渐睡去的林舟。跳跃的火光在他安静熟睡的侧脸上流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加无害，甚至透出一种易碎的纯净感。

　　隼的手，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般，再次无声地握住了腰后那柄匕首冰冷的刀柄。

　　熟悉的、冰冷的、代表着杀戮与生存的触感，瞬间传递到他的中枢神经。

　　但这一次，他的手指只是在刀柄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并没有将匕首抽出。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守望着洞口与沉睡的人，目光深沉地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拿起一块烤得最好、肉质最嫩的肉，轻轻地、放在了林舟触手可及的、一块干净的叶子上。

　　活下去。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地，压倒了一切，包括那原本至高无上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