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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第 17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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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在官道上已经行进了约莫十来日。每日天不亮拔营,日头偏西便择地安歇,规律却枯燥。
苏泽兰有时骑着顾凛昭那匹温顺的牝马,有时则回到马车里休息,与苏衍先生同行。
顾凛昭倒也不是日日都来“抢”座位,大约一半时间,他会骑马护卫在侧,另一半时间,则会寻个由头钻进马车,照例引来苏衍先生或真或假的呵斥,然后心安理得地霸占一角,留下苏泽兰在外面骑马。
苏泽兰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倒也乐得自在,骑马时气色看着比窝在车里时好了不少。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队伍正行经一段平坦的河谷地带。苏泽兰正骑着马,盛暄自然如影随形地贴着他骑行,嘴里一刻不停地从路边野花讲到天上云彩,再讲到军中的趣事。苏泽兰虽仍时常只回以简短的“嗯”、“哦”,但眉宇间的倦色淡了,偶尔被盛暄夸张的言语逗得嘴角微扬,又迅速抿住,却被眼尖的盛暄捕捉个正着,愈发说得起劲。
傍晚时分,队伍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开阔地安营扎寨。篝火点点,炊烟袅袅。
苏泽兰刚帮着顾凛昭安顿好马匹,正想回自己分配的帐篷休息,一名身着东宫近侍服饰、神情肃穆的宦官便穿营而过,径直找到了他。
“苏公子,”宦官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殿下有请。”
苏泽兰当听到“殿下有请”这四个字时,一个念头如同水底的泡泡,无声无息地浮上苏泽兰的心头:这才过了几天?…又按捺不住了?
这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在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了然和一丝微妙的调侃。他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恭敬顺从。
宦官微微躬身,传达着指令,并刻意提高了些音量:“殿下听闻公子身体仍需调养,甚是挂念。又思及此次巡边,军中医药记录繁杂重要,殿下欲在抵达京城前先行梳理一遍。念及公子曾协助苏衍先生处理相关文书,特请公子前往殿下帐中,协助核对一二。”
苏泽兰听着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心中那点微妙的调侃感更浓了些。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有劳公公带路。”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盛暄。盛暄也听到了宦官的话,眉头拧得更紧了些,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爽。他无意识地勒紧了手中的缰绳,马儿不安地踏了踏蹄子。
苏泽兰对盛暄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跟着宦官,在盛暄略显复杂的注视下,向着营地中央那顶最为显赫、护卫也最为森严的太子营帐走去。
帐内,萧祈昀早已换下旅途中的常服,穿着一身暗纹锦袍,正坐在灯下,面前摊开着几卷文书。
见苏泽兰进来,他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目光深邃而平和,仿佛真的只是在处理公务。
萧祈昀见苏泽兰进来,并未端坐不动,而是起身迎上前。他自然地执起苏泽兰的手,指尖在他微凉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好几日不见了,你倒沉得住气,为何也不来寻我?”
苏泽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和直白的问话弄得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轻轻握住。
他这才抬眼仔细环顾帐内,发现除了他们二人,竟再无他人,连平日侍立在侧的近侍和护卫也都屏退了。
帐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苏泽兰心中那点“果然如此”的念头清晰起来,紧绷的肩线悄然松弛。他垂下眼睫,声音低了几分,带着点无奈的坦诚:“殿下说笑了…您的车驾护卫森严,此处又人多眼杂…我岂能随意前来。”
萧祈昀听着他这带着些微抱怨却又事实如此的回答,低笑一声,非但不恼,反而更紧地握了握他的手,牵着他走回案边,一同在软垫上坐下,却并未松开手。
“如今这里没有旁人,”他声音放得更柔,指尖仍有意无意地抚过苏泽兰的指节,“路上颠簸辛苦,你身子感觉如何?可还撑得住?”
苏泽兰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温热和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耳根微热,但仍保持镇定答道:“难免有些辛苦,但…有师傅看顾调理,一切都还好,有劳殿下挂心。”
萧祈昀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私心的考量。他顺势接话,语气恳切,仿佛全然是为苏泽兰着想:“既然马车颠簸闷人,骑马跋涉又太过辛苦…”
他身体微倾,拉近了些距离,声音里带着诱哄“不如,明日便与我同车?我的车驾总归稳当宽敞许多,断不会再让你受那颠簸闷气之苦。”
苏泽兰心里暗道一声“果然”。他就知道绕来绕去总会落到这上头。与萧祈昀同车?听起来是舒服,但代价可能是整日被对方那专注又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笼罩,谁知道这位殿下“心血来潮”时又会做些什么。相比之下,虽然盛暄时不时来“骚扰”一下,但至少有苏衍和顾凛昭在旁,盛暄也不敢太过分,反倒更自在些。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抬眼看向萧祈昀,唇角依旧挂着那抹浅淡的、略带倦意的笑容,语气轻松却坚定地婉拒:“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真的不必麻烦了。”
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拒绝“同车”的提议,转而强调自己的选择:“偶尔骑骑马,看看风景,也挺有意思的。多谢殿下关怀。”
萧祈昀看着苏泽兰那副轻松却坚定的拒绝姿态,非但没有恼意,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在安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他身体向后,闲适地靠回软垫中,指尖终于松开了苏泽兰的手,转而轻轻摩挲着案几光滑的边缘,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苏泽兰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珍品。
“这样吗?”他拖长了尾音,语气里带着点恍然大悟般的调侃,随即唇角勾起一个更深的弧度,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骑马看风景…听起来倒确实有趣。”
他顿了顿,目光在苏泽兰脸上逡巡片刻,像是在认真思考,然后才慢悠悠地、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补充道:“那…改日我也随你一同骑马,如何?总闷在车里,也确实无趣得很。”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仿佛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已然拒绝同车,再拒绝“同路”…似乎就有些不识抬举了。他暗自叹了口气,垂下眼睫,声音低得几乎像蚊子哼哼:“…殿下若想骑马散心,自然是好的…有机会…一定…”
这“有机会一定”说得含糊其辞,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推脱的意味,简直是把“敷衍”两个字写在了脸上。但萧祈昀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唇角愉悦地向上弯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帐内那张宽大舒适的软榻,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天色已晚,你今日也累了,不如…就在此歇下?我这里总归比外头营帐舒适些。”
苏泽兰心头警铃大作!留下?在这只有他们两人的太子营帐里过夜?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几乎是立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我若夜不归宿,苏衍师傅定会问起,恐怕不妥…”
果然,听到“苏衍师傅”几个字,萧祈昀眼底那丝热切的光芒微微收敛了些。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苏泽兰一眼,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了敲,似乎在权衡。
片刻后,他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遗憾,却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也罢。苏衍先生素来关心你,确实不好让他担心。”
他站起身,走到帐门边,撩开帘子对外面吩咐了一句:“来人,送苏公子回去。”
一名侍从立刻应声而入。
苏泽兰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对着萧祈昀行了一礼:“多谢殿下体恤,在下告退。”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跟着侍从快步离开了营帐,生怕萧祈昀再想出什么新花样来。
萧祈昀站在原地,看着苏泽兰略显仓促的背影消失在帘外,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他慢悠悠地踱回案边,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晃了晃。
他低声自语,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不急…有的是机会。”
苏泽兰跟着侍从快步走回自己营帐所在的区域,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焦躁地在他帐外踱步,不是盛暄又是谁。
盛暄一抬眼看见苏泽兰回来,眼睛猛地一亮,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苏泽兰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语气又快又急:“怎么了?他叫你过去做什么?”
苏泽兰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挣开他的手,摇摇头,语气平淡地解释道:“没事。殿下就是…问了些路上的情况,然后说…他也想骑马透透气。”
“骑马透气?!”盛暄有些无语,“他自己没马吗?他那仪仗里多少好马任他挑!干嘛非要找你来说这个?!”
他猛地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苏泽兰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下巴抵着苏泽兰的头顶,闷声闷气地抱怨,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醋意和不满:“要骑他自己去骑啊!没事别来找你!净添乱…”
苏泽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孩子气十足的抱怨弄得一愣,随即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盛暄的后背,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好了好了…你这说的什么话。殿下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随口一提也不行!”盛暄抱得更紧了些,声音依旧气鼓鼓的,“他能安什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