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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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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溯如被卷入调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苏黎世的金融圈暗流涌动,各种猜测和流言甚嚣尘上。
孟成臻第一时间让谟涅摩叙涅调取了所有公开信息和能触及的非公开情报。情况确实棘手。那家临时托管机构背景复杂,被指控的罪名如果坐实,作为关键推动者的俞溯如很难完全撇清关系。更麻烦的是,有迹象显示,这股风浪背后,似乎有格鲁伯残余势力或其他竞争对手在推波助澜。
奥利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几次找上门来:
“Zhen,这次不一样!不是商业手段,是法律泥潭!那家伙虽然讨厌,但这么被搞下去,恐怕……”
孟成臻打断他,语气冷硬:“他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他强迫自己保持冷漠,专注于“璇玑”项目,甚至加快了与沈家那边不温不火的接触,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划清界限。
然而,夜深人静时,他眼前总会闪过圣加尔修道院里俞溯如谈及“喀戎”时深邃的眼神,以及那条固执的“非你良配”的信息。烦躁感与日俱增。
这天下午,孟成臻意外地接到了一位久未联系的长辈——陈伯的电话。陈伯是他父亲的老友,也是欧洲华人商界德高望重的前辈,早已半隐退,住在苏黎世湖边的一座老宅里。
“小臻啊,有空来陪伯伯喝杯茶吗?”陈伯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孟成臻心中微动,应了下来。
陈伯的宅邸充满了时光沉淀的宁静。茶香袅袅中,老人不疾不徐地泡着功夫茶,并没有立刻切入正题。他聊起孟成臻的父亲年轻时的峥嵘岁月,聊起华商在欧洲打拼的不易,最后,话锋似无意地一转。
“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岔路口。”陈伯将一杯澄澈的茶汤推到孟成臻面前,“有些路,大家觉得平坦,走着也轻松。有些路,看着险,走着难,但风景独好。”
他抬起布满皱纹却依旧清亮的眼睛,看着孟成臻:
“关键是,心里想走哪一条。别被别人的期望,或者一时的风浪,迷了眼。”
孟成臻握着温热的茶杯,沉默不语。陈伯的话,像一阵微风,吹拂着他心中纷乱的迷雾。他没有直接提及俞溯如,但字字句句,都仿佛在回应他内心的挣扎。
“谢谢陈伯,我明白了。”
离开陈伯家,孟成臻没有直接回去。他让司机将车开到利马特河边,独自一人沿着河岸走了很久。秋风萧瑟,卷起落叶。他想起了俞溯如解决“精密制造”危机时的高效与间接的“示好”,想起了他那片无法归类的无色火焰。
也许,俞溯如插手那件事,并非为了讨好,而是基于他自身那套“引导资本”、“规避风险”的古怪原则?也许,他此刻陷入麻烦,正是因为他动了某些人的奶酪?
回到公寓,孟成臻发现沈溪桐来访。她带来了一份关于合作建立亚太艺术基金的详细提案,思路清晰,前景诱人。
“父亲很看好这个项目,”沈溪桐微笑着,语气温柔却带着势在必得的意味,“他认为,如果我们两家联手,一定能做成。”
孟成臻翻阅着提案,内容无可挑剔,符合他所有的商业逻辑和家族利益。沈溪桐本人,美丽,聪慧,家世匹配,是完美的联姻和事业伙伴。选择她,意味着稳定、扩张和符合所有人期望的未来。
他应该点头的。
但当他抬起头,看到沈溪桐眼中那清晰的、属于“合作”与“共赢”的明亮金光时,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再次浮现出那片磅礴的、纯粹的、无法定义的无色。
“提案很好,”孟成臻合上文件,语气平静,“但我需要时间考虑。”
沈溪桐的笑容不变,但眼神细微地冷却了一瞬:“当然,这么大的事情,理应慎重。”她优雅地起身告辞。
送走沈溪桐,孟成臻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他拿出手机,看着那条来自未知号码的“非你良配”,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
最终,他没有联系俞溯如。而是拨通了汉斯·穆勒的加密线路。
“汉斯,动用一切资源,查清针对那家托管机构调查的幕后推手,以及……俞溯如目前的真实处境。注意,绝对保密。”
“明白。风险很高,费用……”
“不计代价。”
几天后,汉斯带来了初步结果。背后果然有格鲁伯残余势力与一家美系对冲基金联手操作的痕迹,目的是搅浑水,同时打击俞溯如和“璇玑”项目。俞溯如目前行动受限,但并未被正式指控,他背后的力量也在运作,局面僵持。
与此同时,奥利弗带来了另一个消息:俞溯如的AI助手“赫利俄斯”,似乎在试图突破某些监管数据库,行为极其冒险,像是在寻找能破局的关键证据。
“他那个AI简直疯了!”奥利弗咋舌,“就不怕被反噬吗?”
孟成臻心中一震。赫利俄斯的行为,像极了孤注一掷。俞溯如的处境,可能比外界看到的更艰难。
那天晚上,孟成臻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圣加尔修道院的图书馆,俞溯如站在那片无色火焰中,看着他,声音清晰而遥远:“合作的可能性……”
他惊醒过来,额角有细微的汗珠。
“谟涅,”他声音低沉,“如果我们暗中向赫利俄斯提供一些……它正在寻找的数据碎片的关键路径提示,被发现的风险有多大?”
AI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模拟复杂的变量。“如果通过七层以上匿名节点,使用一次性加密信道,且提供的路径信息具备足够的模糊性和非直接证据价值,风险可控,低于13.5%。但此举违背了您之前划定的界限。”
孟成臻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界限……那条他亲手划下的、将俞溯如拒之门外的界限,在此刻,似乎变得模糊不清。
他没有立刻下令。内心的拉扯达到了顶点。理性、责任、家族期望在一边;而那无法言说的吸引力、对“可能性”的好奇,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担忧,在另一边。
他走到钢琴前,手指落在琴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苏黎世的夜晚,依旧安静。但在这寂静之下,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思,都在等待着下一个转折点的到来。孟成臻的抉择,不仅关乎俞溯如的命运,也将决定他自己未来的轨迹。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孟成臻的咖啡杯沿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
他慢条斯理地翻阅着财经简报,试图将昨夜纷乱的思绪驱散。
“根据您的日程,”谟涅摩叙涅的声音温和地响起,
“上午十点与‘欧罗巴微电子’的费舍尔博士有视频会议;下午三点,沈溪桐小姐邀请您参观她在苏黎世新筹备的艺术空间开幕预展。”
孟成臻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停顿了一下。
“艺术空间预展……回复沈小姐,我会准时出席。”
“已发送确认信息。”谟涅摩叙涅顿了顿,语气似乎带上一丝极细微的好奇,“根据过往行为模式分析,您对这类纯社交性质活动的接受度低于17%。此次例外,是与近期情绪波动存在相关性吗?”
孟成臻端起咖啡的手微微一滞。谟涅的观察力越来越敏锐了,甚至开始尝试进行心理层面的推断。
“只是必要的社交礼仪。”他语气平淡地回应,拒绝深入这个话题。
“明白。已记录。另外,检测到奥利弗·温特斯先生正在公寓楼下大堂,声称有‘极其重要且有趣’的消息,并携带了……一份据说是维也纳萨赫酒店空运来的萨赫蛋糕。”
孟成臻几乎能想象出奥利弗那副献宝似的表情。
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让他上来吧。”
奥利弗像一阵旋风般卷进来,将精致的蛋糕盒放在桌上,脸上洋溢着八卦的兴奋:
“最新消息!关于我们那位暂时失联的西伯利亚虎!”
孟成臻不动声色地切着蛋糕,示意他继续说。
“听说调查有松动!”奥利弗压低声音,“好像突然出现了几份对那家托管机构不利的关键证据,转移了监管部门的注意力。虽然还没完全脱身,但压力小多了!你说,是不是他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发力了?”
孟成臻咀嚼着浓郁巧克力蛋糕的动作微微一顿。他让谟涅摩叙涅提供的那些模糊路径提示,这么快就起作用了?赫利俄斯的效率果然惊人。
“也许吧。”他含糊地应道。
“还有更绝的!”奥利弗凑得更近,眼睛发亮,“你猜谁在这关键时刻,公开表示了对俞溯如个人诚信的‘有限度’支持?是恩斯特·霍夫曼教授!那位古董书店旁边的老学究!他在某个学术圈的内部通讯里发了声,说俞溯如对拜占庭密码学的理解‘展现出非凡的严谨与洞察力’,暗示其人格可信。老天,这都哪跟哪啊?但这玩意儿在某些圈子里还挺有分量!”
孟成臻垂下眼帘,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波澜。霍夫曼教授?是俞溯如自己争取的,还是……又是某种巧合?
“看来他的人脉,比我们想象的更杂。”孟成臻评论道。
“何止是杂!”奥利弗感慨,“这家伙像个迷宫,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拐角藏着什么。说真的,Zhen,比起那位把所有底牌都摆在明面上的沈小姐,这家伙是不是有意思多了?”他促狭地眨眨眼。
孟成臻没有回答,只是将最后一口蛋糕送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那丝复杂的滋味。
下午的艺术空间预展,沈溪桐表现得无可挑剔。她亲自为孟成臻讲解每一件展品,言辞优雅,见解独到。空间设计极富现代感,又巧妙融入了东方元素,显然花费了不少心思。
“父亲常说,商业与艺术并非对立,”沈溪桐站在一幅巨大的水墨抽象画前,侧头对孟成臻微笑,“它们可以相互成就,就像我们两家的合作。”
她的暗示清晰明了。孟成臻能感受到周围宾客投来的、带着祝福和期待的目光。这是一条铺满鲜花和利益的坦途。
然而,他的目光却偶尔会飘向窗外,思绪不受控制地飞向那个身处麻烦之中、却依旧能调动起老教授为其背书的男人。那片无色的火焰,即使在困境中,似乎也未曾黯淡。
预展结束后,沈溪桐委婉地提出共进晚餐。孟成臻以已有安排为由拒绝了。他看到沈溪桐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静的评估。
回程的车上,谟涅摩叙涅汇报:
“赫利俄斯系统在成功获取部分关键数据后,再次进入静默状态。其对提供的路径提示未进行溯源尝试,行为符合‘谨慎合作’模式。”
孟成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知道了。”
“另外,”谟涅摩叙涅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点人性的犹豫,“根据对您近期生理指标及行为模式的持续监测,与沈溪桐小姐互动时,您的放松程度低于基准值23%。而与俞溯如先生相关的信息出现时,您的多项生理指标会出现短暂但显著的激活反应。从健康角度考虑,建议您正视这种情绪差异。”
孟成臻猛地睁开眼,看向车内无形的AI发声源。谟涅现在已经开始直接对他的情感生活提出建议了?
“你的分析越界了。”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的核心指令是保障您的全面利益与福祉。情感状态是影响决策与健康的重要因素。”谟涅摩叙涅的回答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理直气壮。
孟成臻一时语塞。他竟然被自己设计的AI在教育。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窗外,苏黎世的街景飞速后退。沈溪桐代表的稳定未来,俞溯如带来的危险吸引,谟涅的多管闲事,奥利弗的插科打诨……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但他清楚,暂时的风平浪静只是假象。俞溯如的危机尚未完全解除,他与沈家的关系也需要一个明确的交代。而他自己内心那场关于“颜色”与“无色”的战争,远未结束。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在这一切彻底失控之前,理清头绪。或者,在失控的边缘,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