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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Chapter、48 由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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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宋烁安置在小别墅,傅岐带着我住回了医院。
一开病房的门,几双眼睛“刷刷”地就追了过来,比天花板的灯都刺眼。
都是熟人,傅岐也没有见外,扯了外套平躺在床上,闭上眼,浓黑的睫毛在脸颊打出黑压压的阴影,看起来无比憔悴。
我坐在他旁边的床沿,没有离得很近,呆呆地看着他。
之前记忆缺斤少两的时候,我在他身边总有无穷无尽的话想说,可现在记忆逐渐回笼,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傅岐”,我照常喊他。
顿了一会儿:“……我也想喝汽水。”
傅岐睁眼,两秒钟后又闭上了。
“你现在已经完全地了解了我的一切,我什么也瞒不住了。”我说:“你会怎么想我呢?”
我凑近他,抬起手,隔着两三厘米的距离摩挲他挺直的鼻梁,滑到唇尖,我低头吻了上去。
毫无触感,只像含了口轻薄的空气。
“对不起”,我低声,“对不起。”
沈瑶瑶在病房门口和老尚交谈了几分钟,这时走回来,忍不住说:“你驴起人来真不手软,唬的二宝一愣一愣的,现在还在老宅生气呢。”
沈瑶瑶敲敲床沿,看样子想把傅岐敲醒:“……我们都让你骗了。”
她手一动我就躲开了,刚好擦着我的衣服边落下,“咚咚”几声,傅岐立刻睁眼看过去:“小心。”
沈瑶瑶的手停在半空,没好气:“你放心,打不着你。”
傅岐看了眼,语气如常:“女侠力气非凡,我病体抱恙,不敢赌。”
他神色淡淡,似乎真的只是开了个玩笑。
沈瑶瑶懒的理他,随便拽了个椅子坐下,并没有让傅岐也坐起来说话的意思。
“关姨都告诉你了?”
“嗯,都这这个份上了,再瞒就没意思了”,傅岐说。
沈瑶瑶蹙眉:“那我之前说的话你信了多少?”
“一多半吧”,傅岐答。
“行吧”,沈瑶瑶说。她眉眼弯了一下,又说:“我还以为你都信了呢。”
半晌沉默。
沈瑶瑶再次开口:“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吴尘白天来了,看你没在,自己又走了。”
傅岐看起来很是疲倦,他抬抬手,表示:“跟尚叔说,再来把他关起来,等着让吴尚璋来见我。”
苏薇薇正在一旁的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看手机,此时插了一句:“吴尘说他现在就可以来。”
她调转手机方向,让屏幕冲着他俩,上面白洼洼一片全是对面发来的消息,言辞恳切,语气真挚,仿佛只要傅岐说一个“嗯”,吴尘就能原地从屏幕对面钻过来。
傅岐:“……你搭理他做什么。”
贺玉京本来在挂吊瓶,也回头看了一眼,有点感慨:“舔狗不外乎于此啊,让他来吧,我也想看看这吴尚璋唯一的侄子是什么样子。”
白天做手术没赶上认人,贺玉京看起来还挺遗憾。
“明天就能见了。”傅岐真的困了,低沉着声音说了几句:“明天该见的都得见了,时间不多了,拖不起了。”
没人懂他的意思,互相看看,都是疑惑。
“你们去休息吧,我看着”,贺玉京调整了一下液体流动速度,“一会儿拔了针我就在这沙发上睡了,明早见吧。”
贺玉京占了沙发,我就没位置躺了,干脆滚到地上呆着,反正鬼不怕凉,衣服也不怕粘土。
“你别在这”,傅岐迷瞪瞪的说,“床上来。”
贺玉京:“?”
贺玉京:“我不去,你有病。”
傅岐听到声音,微睁了睁眼:“没说你……算了。”
傅岐一抬手,转眼就把针拔了,速度快的连贺神医都没来得及反应。
贺玉京:”??“
傅岐翻了个身,侧躺着,病床上立马空余出来大半的位置。
贺玉京捏着垂落的针管,半头问号半头叹号,无语至极:“你丫真有病?!”
翌日一大早,出奇地下起了雨。
贺玉京上午安排有两台手术,手机闹铃响起来的时间是七点,他也没有赖床的习惯,摁了手机下一步就从宽大沙发上爬起来醒盹。
“醒了?”
傅岐轻飘飘的声音从贺玉京上方不远处传来,话音未落,贺玉京被吓得一跳,直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我他妈差点心梗!”贺玉京站在地上,一手扶着心脏位置快速捋了捋。
“……”
傅岐走了两步,脚步虚浮,堪称游荡。少顷,他才说:“饿啊。”
锦衣玉食地活了三十多年,自进了医院,三天饿九顿倒变成了常事。
贺玉京看他一眼:“人想吃饭是好事,等会,我叫人给你送。”说着发了消息,等到回复后便让傅岐坐一边等着饭来,他去洗漱。
这时贺玉京忽然想到了什么,叼着牙刷,满嘴泡沫地从卫生间钻了出来,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你说的什么?”傅岐皱眉,“我听不懂意大利语。”
贺玉京:“……“
他呸一声,吐干净泡沫,漱口完:“我说你今天准备去哪儿?需不需要我联系外派医护陪同,另外,我突然想起来那姓柳的好像今天会参加一个什么奖的颁奖仪式,在晚上七点,还是直播呢。”
他呼噜呼噜洗了把脸:“上午第二台手术的小姑娘很喜欢他,术前这几天算把我给念叨的记住了,要不是怕影响她血压,我怎么也得把姓柳的真面目告诉她。”
擦干手,走出来,贺玉京披上白大褂,变回神医模样:“想去找他就早点去吧。”
“嗯”,傅岐答,“还得等一个人。”
他没说要等谁,只是盯着空气走起了神。
病房门被敲了几声,送饭的护士进来,把粥和一小碟咸菜摆好。“傅先生,您的早餐”,护士笑了笑,问候道:“贺医生,您在病房吃吗?”
“来一份吧”,贺玉京看了眼那碟咸菜,认出来那原料价格十分感人,也跟着沾起来傅霸总的光。
俩人对坐,风卷残云地喝粥抢咸菜。
从来没见过傅岐对一碟咸菜这么在意,我见贺玉京抢走最后一筷子时,傅岐一脸落寞地单蒯粥喝,顿时心疼坏了,站在一边看也不是,走也不是。
干脆飘了飘,飘到贺玉京背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阴测测吐舌头做鬼脸。
傅岐勺子忽地一顿,似是不想喝了。
与此同时,果不其然接收到了贺玉京发冷的信号:“啊——阿嚏”
贺玉京起身躲到远处打完这个喷嚏,摸摸肩膀,又去洗了个手,纳罕道:“这屋这么冷吗?”
傅岐嘲笑道:“咸菜吃多了身体水分少,容易冷。”
贺玉京半信半疑,思索一会儿反应过来:“滚蛋!连神医都诓,你没好。”
这时手机闹铃第二次响,七点四十,贺玉京系好白大褂,摆了摆手走了。
贺神医其实是个极称职的医生,技术过硬态度认真,对待病人温和礼貌好说话,不过分的请求他通常都能完成。就连之前被我连续蹲点也不算生气,甚至之后每天上班都会主动提前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
这后来变成了他的习惯,但这不是偏向我,我知道,他是偏向这世上所有状况和我相似的倒霉蛋——贺医生最怕遇到能救但没救成功的情况,他在这方面胆子小,最怕万一。
我对着贺玉京的背影也摆了摆手。
“贺医生再见!”我喊道。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天阴的像是没亮。傅岐走到窗台边,倚着窗框远眺天外,穹边乌墨浓深,风雨皆来。
我也站在窗前,不看骤雨狂风,而是细细打量窗子里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
长发落散,眉眼如刀。
我却在想,为什么窗子里会有闻瑕姐的脸,而没有我的脸?
似是为了解我的惑,闻瑕姐从我身后缓缓走出来,“小俞?”
闻瑕姐指尖绕着一圈黑雾,一点,那圈便乖乖跑到她的发梢上,绕成个马尾。
我指了指窗,“为什么你会被映出来?”
“只有你能看见”,闻瑕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冤魂,和她的洗冤人。”
我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沉默下来,一时只余雨滴落下噼啪炸开的细碎声音。
“你……”
“小俞你……”
我们同时说话。
我笑笑,“你先说吧。”
窗台上竟然有个斜斜浅坑,平时不乍眼,今早下了雨倒积成颜色清浅的小水潭,水滴荡起涟漪又被抹平。
“你…”,闻瑕姐停顿少顷,随后颇为小心翼翼,“我们再见后,你总是话很少。”
“还好吧”,我保持着微笑,“……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能说的早都说尽了。”
“弟”,闻瑕姐抬手,拍拍我的脑袋,“姐对不起你。可死亡对我来说更像是一场昏迷的苏醒,是解脱。当我终于发现躯干、四肢,乃至每一根手指都再次属于自己,再也没有僵硬躯壳和麻木神经的禁锢,我真的,很高兴。”
“我也为你高兴”,我说,“由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