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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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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件衣服吧。”翻出两件压箱底的衣服,少年将其递给江暮生。
“……谢谢。”江暮生伸手接过,朝少年微微颔首致谢。
少年送完衣服,没再多说一句,转身出了房门。
不止奉天派之人,连江暮生都没想到,在他与林月初逃亡的途中,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将他们二人救下。而这个胆大包天之人,仅仅与江暮生有过一面之缘。
至于林月初,他甚至压根不认识此人。
“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叶鹿灵与人传信之事吗?”江暮生一边替林月初整理衣服,一边说道,“他就是那人,名叫王翊。”
接着,江暮生又将他们与王翊初识之事一并说与林月初。林月初一面听着,一面借着烛火观察房间环境。
二人所在之处——也是王翊住所,坐落在林间深处,是个与世隔绝之地。林月初初见此地便暗自诧异,任谁都不知此处竟还有座小小瓦房。
据王翊所说,此房便是他的卧房,隔壁则是他师父与哑娘的房间。
房间虽小,但到处都布满生活的痕迹,看得出来王翊此人非常有条理,所有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房间几乎是一尘不染。
江暮生还在一旁絮絮叨叨,林月初双眼还落在桌上摆放整齐的物件上,门外的脚步声又再次响起,二人只见方才出去的王翊手里捧着两个馒头。
“家里只剩这些了,你们先将就吧。”
“谢谢。”
江暮生接过馒头递给林月初,林月初抬手拿了其中一个。
“是鹿灵请你来帮忙的吗?”江暮生问王翊。
“嗯,她说你遇到危险,叫我半路截下你,她会与我配合。”
王翊回答着江暮生,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叶鹿灵拜托的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之事。
一旁的林月初发话,“她还有没有多些什么?例如关于此事。”
王翊看了眼林月初,摇头。
“如此,也是辛苦你了,此行实在凶险,你倒是好胆量。”
“我相信叶鹿灵。”
少年的话不似作假,林月初与江暮生自然知道能让本与此事毫无关系的王翊出手相助,自然是叶鹿灵与其关系匪浅的缘故。
看着眼前纯真又坚毅的王翊,江暮生像是有所触动。
“看来你与鹿灵实在是感情深厚,也难怪你写给她的信她如此宝贝。”
“她拿给你们看啦?”王翊腾地红了脸,一下瞪大了眼。
“没有,是我猜的。”
听江暮生如此回答,王翊这才松了口气,等平静下来后,他这才细细回味着江暮生的话,顿感甜蜜的同时竟还有几分惆怅。
江暮生说叶鹿灵宝贝他的信,也不知是真是假。一想到叶鹿灵那张扬不羁的性格,王翊怎么想都觉得叶鹿灵不似心思细腻之人。
之所以王翊会如此想,纯粹是因为他自己会将叶鹿灵寄来的信一封不落的整整齐齐夹在书里。
历经长途跋涉才到他手里的信难免会有些皱巴,可王翊却有办法将其压得服服帖帖,平整如新。
王翊也很宝贝叶鹿灵的信。
可当看到这最后一封急信,王翊却是无甚心思去处理。
“我不明白,叶鹿灵既然是奉命将你带回奉天派,又为何要叫我将你劫下?”
江暮生与林月初短暂地对视一眼,同样茫然无解。
事实上,林月初在出手之时并不知道叶鹿灵的安排,叶鹿灵在安排时也未想过林月初会前来营救江暮生。不过,好在最终他们还是相遇。
“那她会有什么惩罚吗?”
一想到此,王翊语气立刻急促起来,江暮生是被救下了,可叶鹿灵便是无功而返,奉天派会不会刁难她?
王翊面上是难掩的焦虑,但林月初却很不合时宜地想起叶鹿灵倒在破庙里的那一幕。
等叶鹿灵“醒”来后,她的说辞也大概在腹中编排好了:一群黑衣人忽然闯入古庙抢走江暮生,杀了奉天派弟子们一个措手不及,其中一名黑衣人还出手偷袭了她。
江暮生不假思索:“你放心,是我们的过错我们绝对会承担。”
林月初接过江暮生的话:“况且,鹿灵既然有此行动,心里也必然有所思量,你不必过于担心。”
王翊这才将信将疑地点头。
既然王翊已将江暮生救下,他答应叶鹿灵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江暮生与林月初也自知不能再此地多耽搁,于是第二日一早,二人便计划着离去。
再此之前,林月初提议先去拜见王翊师父,毕竟二人也在此住过一夜,总不能不声不响地来又不声不响地离开。
但当林月初向王翊提出此事时,王翊反而有些踌躇,他委婉道:“师父……不爱见客。”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作罢。林月初没有深究,和江暮生在王翊的送别下,离开了小屋。
王翊的住处位于如此秘境之中,通往此处的小道也是蜿蜒崎岖窄小/逼人,土泥路经过雨夜的摧残变得泥泞不堪,林月初与江暮生一前一后,一步一脚印地缓缓前行。
林月初原以为如今难行之路平日里应但也无甚人至,但当他一抬头,却瞧见不远处一个迷糊的身影正与他们反方向前行。
林月初与江暮生警觉起来,四目注视着那缓步前行之人,待对方稍微走近,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是个手提挎篮的妇人。
王翊曾说过他们家还有一位“哑娘”,林月初没见过此人,但此时也有了猜测。待那人靠近时,林月初连忙侧身让位。
那妇人身着短打粗布衣,头发用木簪利落地盘起,手里的篮子上盖着一块洁白的帕子,但看得出来里头分量不轻。
许是妇人也许久未在此路见到生人,因而当林月初为其让路之时,她竟胆大地拿眼去瞧林月初。
也就是这一眼,让这位与林月初毫不相识的妇人猛然战栗起来。
手中的篮子毫无征兆地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女人像是看到什么令人惊恐不安之事,她无法移开目光,更无法挪动双腿。
林月初与江暮生皆是一惊,在二人惶恐疑惑的注视下,妇人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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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初与江暮生最终还是见到了王翊师父,在这浓浓雨意中,在这昏暗的瓦房内。
桌上点着一盏灯,摇曳的烛火照映着妇人眼角的泪。一旁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桌旁,一言不发。微弱的烛火似乎照不亮他的阴沉,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林月初与江暮生与二人对坐着,王翊则是独自站在一旁。
无人开口,无人动作,气氛就这样诡异地凝重,只有那位妇人眼角不断滑落的泪随同时间流逝。
王翊师父闵峰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他掏出帕子,粗鲁又轻柔地为女人拭去脸庞上的泪痕,好似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里捏着一枚绣花针。
而妇人也不反抗,温顺地倚靠着闵峰。
他一边动作,一边开口:
“你们究竟是从何而来!”
林月初同江暮生下意识看向王翊,只见对方扭着脸,视线有些躲闪。
王翊此次行动,并没有事先告知闵峰,他在救下江林二人后自作主张地带其回家。这招先斩后奏让闵峰也无可奈何。
谁能料这二人竟无意牵扯出过往种种,看着哑娘无声落泪的模样,闵峰心里隐隐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意识到眼前两人或许会打破他们平静的生活,闵峰岂能容忍。
“我们……”林月初抬眸看向哑娘,却发现对方也正泪眼朦胧地望向他。
“我们从尊月楼而来。”
林月初看得出闵峰对他们的到来十分不满,但此情此景下,他也不想隐瞒。
“尊月楼?”闵峰嘀咕了一句,刚想继续开口,却感受到身旁的人倏然一僵,而后又开始剧烈地颤动。
“走走走!”
闵峰脸色陡然一变,大手将哑娘一揽,对着江林二人毫不留情地呵斥道。
“师父!”王翊刚想开口劝阻,却见哑娘将指尖抵在闵峰唇上,用那双凄凄的眼无声地制止了闵峰,而后,她将下巴朝门外轻轻一扬。
结合这么多年,闵峰哪能不懂哑娘的意思,可此刻的他不甘不愿,也不放心。
看着面前这一幕,江暮生是如坐针毡,哑娘似乎要他们留,可闵峰又是没好气地要他们走。
而且,看哑娘的状态与动作,此事似乎是与林月初有关……想到此,江暮生下意识抬头看向林月初,对方则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要他安心。
闵峰还是拗不过哑娘,哑娘轻轻一滴眼泪,在他心里便有穿石之力。最终,闵峰和王翊最终还是出了房间。
房间内顿时只剩哑娘与林月初、江暮生三人。
林月初敢肯定,眼前这位妇人他也是第一次见,至于为什么对方在见到他时如此诧异,他虽不清楚,但也有了些许猜测。毕竟在此之前,他也认识了神医凌澜。
不过,比起凌澜,眼前此人情绪起伏得明显更为激烈,而且身份与行为也更加让人难以琢磨。
她虽叫哑娘,但她并不哑,她虽不哑,却也几乎不开口。林月初看着她,看着她那双用来表露情绪的眼,只觉得在那片薄雾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异常沉重之物。
哑娘的确不哑,她看着眼前似曾相识那张脸,往事如同冲层层禁锢。这十几年来未曾脱口的话是那么波涛汹涌,以至于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许久,林月初这才听到对方开口:
“你叫……什么。”
像粗糙的石壁,又像生锈了的钝刀,哑娘的声音划过林月初的心。
“林月初。”
“林……月初……”哑娘真的很久很久未曾开口说话,林月初看着她异常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他的名字,心里的划痕又更深几分。
“我有……一件事……要求你……”哑娘不在乎林月初眉眼中流露出的担忧,此刻,她的神情反而异常坚定:
“我要去……见方青和……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