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我配角写成了主角剧本？》八千不周

95、主角二十一

　　周误的声音还带着未褪的颤抖，语气断断续续，像哭久了之后那种带着鼻音的闷声，听起来虚弱又可怜，毫无威胁力可言。
　　周却蓦地抬起头，昏暗的光线下，他原本冷白的肤色，衬得那对耳垂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更引人注目的是，左边耳垂上那个清晰的耳洞小孔周围，空空如也，原本应该戴在那里的耳饰不见了。
　　周误不由得愣了一下，视线凝固在那空荡荡的耳洞上，他还记得那天他们第一次见，他看了那颗耳饰很久，纯黑色的水滴犹如嵌在他薄薄的耳肉里，周却就是没有耳垂的一类人，那一颗黑色却将人的注意力足以分散过去。
　　而他想着，恍惚之间感到自己的左耳，似乎也隐隐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刚才也是这个感觉唤醒的他。
　　歪了歪脑袋，他下意识地就想抬手去摸自己的耳朵，想确认一下那莫名的痛感是否真实存在。然而，就在他手指刚刚抬起，还未触及耳廓的瞬间，周却动了。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猛地俯身，手臂穿过周误的腿弯和后背，以一种不容抗拒的，甚至带着点粗暴的力道，瞬间将周误打横抱了起来。
　　“啊！”
　　周误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周却的肩膀，滑腻的皮肤下蕴藏着巨大的力量，烫的他缩了一瞬，但是还是放了上去。
　　周却却丝毫没有停顿，抱着他疾走俩步，从沙发来到床前，然后毫不怜惜地，将他整个人扔在了柔软的大床上。身体陷入柔软的被褥，弹跳了一下。周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晕头转向。
　　不过同时心下吐槽周却这身蛮力究竟是哪里来的？简直不像一个大学生，他自己好歹一米八的个子，也有一百四，这随手甩起来，好像变成了手擀面一样丝滑，改天介绍去海某捞甩面吧，一定很火……
　　混乱的思绪同时安抚着他慌乱的心情，这是他的自我防御机制，在压力大的时候，他就会胡思乱想，任何不相干的想法都能给他带来疏解，只不过，这次效果收获甚微，他干涩的喉咙不停的做吞咽动作，别扭的调整着姿势。
　　仗着室内昏暗的夜色，周却或许看不清细节，但周误自己却能清晰地看见，自己那因为刚才的纠缠发红的大腿，在昏暗中仿佛散发着狼狈又暧昧的光泽。他脸上猛地一烫，手忙脚乱地扯过旁边的被子，迅速将自己裹紧，试图掩盖这令人匪夷所思的痕迹。
　　不过暧昧的氛围似乎只笼罩了他一个人。另一个当事人好像没有任何触动啊，依旧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周误有些没由来气闷地拽了拽被子，动作却猛地僵住，他的指尖，在被子底下，触碰到了另一种温热的、柔软的皮肤？
　　他僵硬地拉开了被子，就在他眼前，近在咫尺的床上，一张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脸，正恬静地沉睡着。那是更年轻、眉眼间还带着未曾散去娇憨的少年周误。那张脸上没有长期失眠带来的青黑眼圈，没有因思虑过度而刻下的抬头纹、眼角纹，没有岁月的风霜留下的干瘦灰败，那是一张好青涩、好清澈，看起来就很好骗的一张脸。
　　说到欺骗，周误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涟漪，因为他十九岁的时候，确实已经懵懵懂懂地迈入了这条不归路。一时被人骗，就一直被人骗，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他自认为现在的自己，多少已经成熟了一点儿，起码……起码他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再像过去那样全然被动。
　　然而，眼前这幕景象实在太过惊悚，他竟然，和自己更年轻时的皮囊同处一室，同卧一床，而那个制造了这混乱局面的男人，正站在床边，用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混杂着审视、探究、或许还有一丝……玩味的复杂而深沉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他们”。
　　这诡异的、如同照镜子般却又扭曲异常的景象，连同周却那难以捉摸的态度，让周误心底升起一股陌生的紧张。
　　：他知道了。
　　：他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知道我曾经是那个破娃娃吗？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灭顶的羞耻和难堪，仿佛最不堪的老底被彻底掀开。
　　那他知道自己一直被“周误”骗了吗？不……那也不是自己干的啊，是那个冒牌货，是那个占据了他身份和力量的冒牌货啊。
　　他下意识地想为自己辩白，可是他自知，他似乎，也并不清白。他确实隐瞒了一点点私心，他也并非全然无辜。但是，他还是比起这个冒牌货，总要坦荡一些的吧？至少……至少我没有顶着别人的脸去欺骗他的感情……
　　这点可怜的优势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而最终，所有的混乱和恐惧，都汇聚到了那个最致命的问题上。
　　可是，现在，周却把他们放在一起，他是什么意思？是要处理掉哪一个呢？好难猜啊……
　　他望着周却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心底涌上一股荒谬至极的感觉。
　　：哈，哈哈。
　　这无声的干笑在他胸腔里回荡，充满了无力和隐隐地急躁，他就像砧板上的鱼，和另一条假冒的鱼并排躺着，等待着一把不知道会落在谁身上的刀。
　　周却正冷着一张脸，但那鲜红欲滴的唇瓣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舌尖极快地舔过自己有些干涩的下唇。那一抹红，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妖异的美艳，与他周身冰冷的气质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周误感觉自己的情绪处理器在崩溃，他隐约的感觉到，自己在周却面前，就无法恢复完全的理智状态，比如他现在应该趁着天光未至，把现在的情况跟周却分享，然后俩个人想办法，如何解决这个危机，而不是，看着另一个自己那恬静的睡眠状态，那张脸上每个纹理他都熟悉无比，对方的心里，他也并非无法洞悉。
　　在自己那张脸上，他突然找到了平衡点，渐渐收敛了无所适从的情绪，他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而且他现在是主角啊，主角当然要掌控命运了，就看他单手撑床，缓缓弯腰，挨在熟睡的周误一号旁边，俩张一模一样的脸，一个温柔青涩，一个狡黠灵动，他眨着双眼，小声的开口。
　　“你……更喜欢哪个？”
　　本来以为能吓一下对方，没想到周误还是这么没脸没皮，周却此刻被周误的反应弄的有些脑热，同时对于自己的行为也有些不解，不过他不是质疑自己的人，特别是在这个骗子面前，他顿了一下，口唇开合，无声的吸了口凉气，随即俯下身来，高大的身影抬膝，压下深陷的床垫，让周误不自觉滑向对方的大腿，他们再次密不可分。
　　借着月色映出周误那张鬼魅的面皮，上面皎洁如玉的眸子里闪烁着柔情动人的颜色，让他一时屏住了呼吸，又是这样，他知道的，又在骗他了。
　　眼角余光瞥见那个沉睡的周误一号，柔软乖顺，看呐，不管是哪个周误，都是惯用这种手段，在他面前，变成猫变成狗，做小伏低，柔情蜜意，然后弄的他心神不宁，不知所以。
　　舌尖卷下还在出血的伤口，周却伸手捏住了周误的下巴，把人提的更近，呼吸可闻，带着腥气的唇边艳红如斯，让周误不自觉僵硬。
　　“你们看起来真是一模一样啊……那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前辈。”
　　"声音是从会长房间传出来的！"
　　"我们要进去才行！"
　　"周却那个疯子！他会伤害会长的！"
　　此起彼伏的焦急呼喊在走廊回荡，可面面相觑的三个人像被钉在原地。房粤攥着刀的手还在滴血，刘同的衣领沾着喷溅状血迹，方琪的大腿上浸着深色液体，她不停的用纸巾擦拭，却还是留下一大块红色阴影。他们脸上却浮现出如出一辙的急切，与某种隐秘的兴奋。
　　：再也不会有人指证我们了。
　　这个认知让三人不约而同地颤抖起来。房粤盯着门缝里渗出的阴影，忽然露出怪异的微笑。
　　"等天亮，我们带会长离开。"
　　"对！我们就还能回学校上课。"
　　“我们还有课题作业，还有约会，我们还有很多事情。”
　　神经质的对未来生活充满着希夷，可是身上的鲜血和幡然褪色的昨日，已经被这污浊的夜里彻底淹没。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对吧？
　　三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他们蹲成诡异的圆圈，胳膊死死缠在一起。当房间里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时，他们同时咧开嘴角。六只瞳孔在黑暗里明灭不定，如同等待献祭完成的信徒。
　　周却的手指终于如愿以偿的落入了那黑色的发旋儿中，如他想象中演绎过无数遍的一样，柔软的发丝犹如绵密的触手疯狂的吞吃了他的皮肤，将他完全笼罩其中，再靠近，就能触及已经恢复体温的头皮，温热的，浑圆的脑袋也像他这个人，毫无棱角的柔软细腻，实则一团乱麻。
　　月光渗透不进的室内，有着三个人的呼吸声，其中一个还是跟他拥有一模一样脸的周误一号，侧睡在床沿的周误单手抓在床垫上，狠狠的扣住，才能不让自己滑进周却的身上，尽管他们此刻又贴在了一起，隔着薄被，他的大腿压着对方的膝盖，随着对方身体下压，熟悉的皂香先一步萦绕着他的身体。
　　他因为暗自出力，而身体僵硬，他亲眼看着周却的手落下，那玉石似的十指毫无缺陷，苍白，修长，捻着他颅骨，肆意卷起他的发根，明明是没有施力的把玩，每一下摩挲的声音都如雷贯耳。
　　不知道是否有意还是无心，他感受到周却的手腕压住了他的耳廓，明明是他没有心脏，此刻对方皮肉上温凉的触感犹如生电，让他耳肉犹如火烧，听力被堵，他更加能听见头顶不停传来发丝的搓磨声响，就像小狗在舔他的头发似的。
　　生气的小狗会舔人头发吗，周误胡乱的想着，蓦地泄了力气，软肉压在周却的大腿上，他在黑暗中的身影僵硬一瞬，默默的低垂下脑袋，高挺的鼻尖擦过周误的唇珠，俩人皆是一怔。
　　热汗咸湿被卷入口中，周误喉结暗自滑动，俩眼升腾出一层薄薄的雾，那双浅色的眸子荡出风情的涟漪，在夜色中张扬的摇曳。
　　周却想要看清对方此刻最真实的神情，那层狡黠灵动之下，是否藏着别的什么。于是他伸出手，精准地捉住了对方膝头那处最柔软的脸颊肉，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随即，虎口上移，轻松地钳住了下巴尖，微微用力，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
　　距离拉近，他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只有刚从镜中脱困带来的湿润水汽，除此以外，他们之间萦绕不散的，全是他自己的味道。
　　犹如被标记过的猎物，鲜血残肢随意挥洒，拖着残躯竭力挪动，却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被彻底浸染过的气息，由内而外，昭示着这只肥美的猎物，已然有了归属。
　　周误没有挣扎，甚至顺着他的力道微微仰头，丰润的唇珠在微张的唇间显得格外诱人，随着呼吸，溢出来滚烫的气息。他迎着周却审视的目光，吐出四个字，清晰坦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知无不言。”
　　周却盯着他那双看似真诚的眼睛，问出了这个，在他嘴边悬了太久的问题。
　　“他是你吗。”
　　“他是我的心魔。”
　　他回答的没有任何迟疑，俨然一副急于表忠心的殷勤模样，听的周却却瞳孔微微收缩，紧接着，他问出了咬在他心头长久，鲜血流的干涸，似乎不会再被任何关于对方的一切所吸引了，周却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
　　“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