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初雪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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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死海归来，耶路撒冷迎来了1179年的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落在圣墓教堂的金顶上，覆盖了街巷的尘埃，却掩不住宫廷内日益紧张的暗流。
林澈发现鲍德温在温泉之夜的次日，便将所有情绪重新封存于银面具之后，举止间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克制。只有在深夜的寝宫里，当烛火摇曳，只剩他们二人时，他才会偶尔卸下防备，允许林澈为他按摩因长期戴面具而僵硬的颈侧。
然而，平静的表面下，权力的博弈从未停止。
这日清晨，林澈照例前往王室药房调配每日所需的药剂，却发现药房总管面露难色。
“医师，您常用的那些亚历山大港进口的优质没药和乳香，”总管搓着手，低声道，“港口的商队说是遇到了风暴，要延误些时日才能送达。库存……只够维持五天了。”
林澈眉头微蹙。来自埃及的没药和乳香是配制消炎镇痛药膏的关键基底，本地药材虽可替代，但效果确实稍逊。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延误”有些蹊跷——这个季节地中海的风暴并不常见。
“我知道了。”林澈神色不变，“先用黎巴嫩山区的没药替代，剂量需增加三成。乳香……看看大马士革商队那边是否有存货，价格可以适当上浮。”
“这……”总管更加为难，“盖伊爵士新任命的宫廷采买官昨日刚下令，所有超过十枚银币的采购都需经他亲自审批，说是要‘肃清冗费，确保王国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他压低声音，“大马士革的乳香，价格向来不菲……”
林澈心中了然。这不是直接的对抗，而是更精明的钳制——利用规则和程序，在不留把柄的情况下，制造麻烦。他平静地点头：“我明白了。你先按我说的准备黎巴嫩没药，乳香的事，我来处理。”
当他带着调配好的药剂返回国王寝宫时，正遇见盖伊·德·吕西尼昂从里面走出来。这位西贝拉的丈夫穿着一身裁剪精良的深蓝色绒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林医师，”盖伊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林澈手中的药箱，“陛下近日操劳国事，面色似乎不佳，全靠您悉心照料了。”
“分内之事。”林澈微微颔首。
“听说您用药精妙，许多药材都需远途采购，”盖伊语气温和，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如今王国各处用度紧张，陆路商队常受滋扰，海路也不太平。若药材供应时有延误，还望医师能体谅时艰，多发掘些本地药材的妙用才好。”他微微一笑，“毕竟，效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林澈抬起眼，平静地回应：“爵士阁下费心了。医者用药，自当以疗效为先。无论是来自亚历山大港还是黎巴嫩山区，只要能缓解陛下病痛、有利圣体安康的，便是好药。至于效果，陛下自有圣断。”
盖伊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一分：“自然，陛下的安康是王国第一要务。有任何需要，您随时可以找新任的采买官协调。”他略一颔首，转身离去。
林澈走进寝宫，鲍德温正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他没有戴面具，侧脸在灰白的天光下显得有些疲惫。
“他来了。”鲍德温没有回头，声音平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嗯。商队的药材因‘风暴’延误，新的采买流程也需要时间。”林澈简略回答，将药箱放下。
鲍德温轻笑一声，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风暴……真是个恰到好处的理由。他倒是学会了用规则来包装野心。”他转过头，看向林澈，“对你的治疗有影响吗？”
“暂时可以应对。我已调整了配方，只是某些方面，效果可能会慢一些。”林澈走到他身边，执起他的左手，例行检查触觉，“这里的感觉有变化吗？”
鲍德温配合地感受了一下：“和之前一样，像是隔着一层浸湿的羊皮。”他顿了顿，看着林澈专注的侧脸，忽然问道，“面对这些，你后悔留下吗？”
林澈动作未停，语气平淡却坚定：“我做出的选择，从不后悔。无论在哪个时代，想要守护重要的人和事，都需要面对风雨。”
鲍德温沉默了片刻，窗外的雪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已承载太多的脸庞。“雷蒙德送来消息，盖伊正在积极联络法兰西的贵族，试图构建他自己的关系网。”他低声道，“他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您打算如何应对？”
“等待，并做好准备。”鲍德温的声音恢复了冷静，“让他去编织他的网。过早撕破脸，只会让王国陷入内耗，让萨拉丁有机可乘。现在，他还在用相对温和的手段试探我的底线和耐力。”他微微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手，“而我，需要时间，更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尽可能好的状态。”
林澈明白他话语中的双重含义。傍晚，他在为鲍德温检查时，发现靠近脊柱的位置有一处新的溃疡开始形成。他小心地清理、上药。
“新的？”鲍德温低声问。
“嗯。能控制住。”林澈简短回应，动作尽可能轻柔。
处理完毕，鲍德温走到窗边，看着被积雪覆盖的庭院。“执政官报告，城外的贫民区已有冻死者。明日，我需要去巡视。”
“风雪太大，您的身体……”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鲍德温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让他们看到，他们的国王依然站在那里。”
次日，耶路撒冷王巡视贫民区的景象，留在了许多人的记忆中。风雪中，年轻的国王亲自分发物资，甚至在一位老妇面前单膝跪下，将温暖递到她手中。民众的欢呼在风雪中响起。
当晚回到王宫，疲惫和寒冷诱发了鲍德温的高热和神经痛。林澈守着他，直到药物起效，他才沉沉睡去。
看着鲍德温沉睡的容颜，林澈知道，盖伊的“规则游戏”只是开始。药材的“延误”和“审批”如同这冬日的初雪，看似无害，却预示着更严峻的考验即将来临。他必须更加精打细算地使用每一份药材，同时，也要开始寻找更稳定、更不易被掣肘的供应渠道。这场围绕国王健康展开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悄然升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初雪暗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