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小叔爱而不得》泠织

2、靡靡

　　这一顿年夜饭终究没能安安生生地吃下去。老爷子被严择那混账话气得心口疼，饭桌上便一直沉着脸唠叨个不停，从他不务正业数落到生活作风，越说越是火大。严择起初还漫不经心地听着，后来那点残存的耐心也耗尽了，脾气跟着上来，猛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扔，发出刺耳的声响。
　　“够了！”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冷硬的戾气，瞬间压过了老爷子的声音。
　　他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出尖锐的噪音，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便大步上了楼，留下满桌子的人面面相觑，干瞪着眼，气氛尴尬又凝重。
　　严宅很大，是座有些年头的深宅大院。主屋里主要住着沈乔云、严琮山夫妇，以及沈誉和严择叔侄俩。老爷子严正清喜静，不爱跟年轻人凑热闹，独自住在后面一处独立的小院里，那地方依山傍水，景致极好，也更符合他老人家的心境。沈乔云夫妇的卧室在二楼，而沈誉和严择的房间则都在三楼，并且挨得极近，只隔着一道墙壁。
　　晚上，沈誉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他身上换了一套深蓝色的丝绸睡衣，柔软的布料带着隐隐的光泽，完美地贴合着他锻炼得匀称而挺拔的身材。头发刚刚洗过，发梢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他正拿着一块干毛巾，有些心不在焉地擦拭着。
　　沈誉生得很漂亮，这种漂亮甚至带着些模糊性别的昳丽。小时候就常因为过于精致的五官被不少人误认成女孩子。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此刻被热水的蒸汽一蒸，更是透出一种淡淡的绯红，如同上好的白瓷染上了胭脂色。
　　平日里，他那身笔挺威严的制服终日一丝不苟地裹在身上，从上到下扣得严严实实，试图将所有过于外露的痕迹都隐藏起来，但即便如此，也总无法完全掩盖那过于笔直修长的双腿和劲瘦柔韧、仿佛一手就能握住的腰身。
　　他看上去俊秀得有些过分，带着一种与他警察身份不甚相符的精致秀美。或许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维持必要的威严，他常常刻意地板起脸，抿直嘴唇，做出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
　　忽而一阵靡靡之音传入耳中。
　　那声音黏腻而甜濡，夹杂着难以忽然的喘息，在这寂静的走廊里动静显得格外清晰。
　　沈誉脚步一顿，下意识循着声音望过去， 是严择的房间，那道厚重的实木门并未关严，留下了一道不大不小，透光的门缝，所有不堪入耳的声音便尽数从这门缝里钻了出来，无所遁形。
　　沈誉眉头瞬间蹙紧，一股火气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烦躁瞬间从心底窜起。
　　严择胆子也是不小，大过年的，竟敢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把人往家里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一大家子人竟然毫无察觉。
　　老爷子刚骂完他转眼弄出这档子事摆明了故意恶心老爷子，要是给人气得不行就能把他撵出去了。
　　门内的动静持续增大，娇喘声变得急促而高亢，混杂着□□碰撞的暧昧声响，毫不掩饰的冲击着门外人的耳膜。
　　三楼虽然住的人不多，但走廊尽头还住着负责打扫的佣人秦姨，一位年纪不小性格怯懦的老妇人，此刻被这般声响吵着，恐怕也是辗转难眠，不敢吱声。
　　沈誉站在原地，神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晦暗不明，唇线崩得死紧。他脚上穿着棉拖鞋，下意识的走向了房门口。
　　离得越近门内的生意便愈发清晰，露骨。
　　他听着里面的声响只觉得头疼欲裂，心烦意乱，手机攥着的毛巾几乎要被绞碎，烦躁感越来越盛几乎要冲破胸腔。
　　终于，在一声尤为高亢的呻吟传来时，他忍无可忍，忽然抬起手，带了几分力道，将那扇门严严实实的关紧了。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将空气都染上了几分暧昧的温度。一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男孩正趴跪着严择脚边，仰着脸，额发被汗水濡湿，痴痴的望着靠在床头的男人。
　　严择似乎兴致不错，姿态慵懒闲适，他伸出脚，用脚尖不轻不重的勾了勾男孩的臀部，带着点狎昵意味，惹得男孩惊叫连连，脸上红晕更甚。
　　就在这旖旎的氛围中忽然响起一道轻微的碰撞声，声音不大不小，两人都听见了。
　　严择几乎是立即侧过头，敏锐的目光投向房门，但只捕捉到了动了一下的门把手，他故意留下的缝隙被人关严实了。
　　他眼神倏地一下沉下去，男孩爬过来依偎进男人怀里，“……择爷，是被人发现了吗？他们会不会来赶我走？”
　　严择收回视线，盯着怀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男孩，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惯常的，放荡不羁的轻笑，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头发，“没事。”
　　虽然他嘴上说着没事但是心底没来由的开始慌乱，搅得他心烦意乱，兴致也散了大半。
　　他有些烦躁的起身抓过睡衣，一言不发的去了卫浴。
　　……
　　沈誉靠在床头，正低头回复着工作群里的几条消息，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有些疏离。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严择。他显然也刚刚洗漱完，黑色的短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身上换了一套深灰色的睡衣，周身带着一股清爽又潮湿的水汽。
　　见到沈誉开门，他又开始浮现那种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
　　男人的身形很高大，肩宽腿长，仅仅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沈誉虽然身姿挺拔，但偏于清瘦，站在对方面前，竟被衬得有些……娇小。他像一株修竹，傲然，却也纤细。
　　“还没睡呢？”严择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似乎缓和一些。
　　沈誉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严择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说道：“那什么，刚刚……打扰到你了是吗？”
　　沈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为这个特意过来。他垂下眼睫，声音平淡：“还行。”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但也确实没有多少想继续交谈的欲望。
　　严择看着他这副明显不想多谈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本来或许还想说点别的，但此刻似乎也不便再多说。他最后只嘱咐了一句：“行吧，没事就好。早点休息。”
　　房门轻轻合上，沈誉缓缓吁出一口气。
　　他与严择，相差了整整七岁。两人的关系一直很淡漠，或者说，是严择单方面对他保持着距离。沈誉还记得，自己刚被领养来到严家时，不过是个怯生生的小孩。而那时的严择，已经是这一片的孩子王，带着一帮年纪相仿的半大少年整天风风火火，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无所不至。
　　小沈誉羡慕极了，却又不敢主动靠近，只能像个小尾巴一样，不言不语地跟在队伍最后面。那一大帮孩子都比他大好几岁，跑起来飞快，他拼尽全力也跟不上，经常被远远落在后面。有一次，他们跑进一条陌生的巷子，他又一次被落下了，四周都是相似的墙壁，他转了几圈就迷了路，心里又慌又怕。
　　他哭着四处寻找，带着哭腔一遍遍喊着“小叔叔”，声音奶声奶气的。那时候的小沈誉，脸蛋圆润，眼睛大大的，像个白嫩的奶团子，说起话来也软糯糯的。
　　可他最终没能找到严择，反而在某个街角，被一条突然蹿出来的大狗追着咬。他吓得魂飞魄散，逃跑时摔了一跤，那狗扑上来，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屁股蛋上。
　　后来自然是兵荒马乱。沈乔云看到他血糊糊的裤子，哭得几乎晕过去。自那之后，她就严厉禁止沈誉再跟着严择出去野了。而严择，也被老爷子用家法狠狠教训了一顿，罚在书房里跪了三个小时。
　　就是从那时候起，严择就不大爱搭理沈誉了。小沈誉年纪虽小，却最会察言观色，他敏锐地察觉到小叔叔对自己的冷落和隐隐的不耐烦，他不敢再往前凑，那点小心翼翼的依赖和亲近，被彻底掐断了。
　　自然而然地，他也被严择身边的那一帮小孩孤立了，彻底成了严宅里一个漂亮却孤独的影子。
　　叔侄俩的关系，就从那时开始，一直这么不咸不淡、若即若离地僵持着，直到现在。那些童年时未能说出口的依赖和后来被无声拒绝的委屈，都沉淀成了如今这层看似平静，实则疏离的隔膜。
　　严择一直觉得他很娇气。
　　这个印象，大概从沈誉被狗咬伤、沈乔云哭得惊天动地那一刻起，就根深蒂固地种在了严择的心里。在他眼中，这个突然来到家里的、漂亮得过分的“侄子”，就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需要被小心翼翼对待，麻烦且脆弱。
　　后来沈誉一天天长大，那份过于精致的容貌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愈发夺目。严择冷眼旁观，更觉得他与“坚韧”、“刚强”这类词汇毫不沾边。
　　所以，当得知沈誉高考志愿填报了警校时，严择的反应是极其诧异的，甚至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荒谬感。
　　他看着那个穿着干净校服、身姿挺拔却依旧难掩清瘦的少年，神色不明。
　　那眼神复杂，掺杂着惊讶、怀疑。沈誉自然读懂了那眼神里的潜台词，严择在怀疑他。
　　那眼神，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沈誉心里。
　　大概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越是被人认定不行，就越是要拼尽全力去证明自己。严择那份毫不掩饰的怀疑，反而激起了沈誉骨子里从不轻易示人的倔强与好胜。
　　他偏要去，偏要做出个样子来。
　　于是，那个在严择眼中“娇气”的少年，一头扎进了警校那片以艰苦和纪律著称的天地。那里没有优待，只有汗水和拼搏。队列、体能、格斗、战术……每一项都是对意志和身体的极限考验。
　　最终，他以优异的成绩顺利从警校毕业，在校期间获得了无数荣誉和嘉奖。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那份俊秀依旧，却淬炼出了属于警察的刚毅和沉稳。毕业后，他如愿成为了一名真正的警察，穿着那身笔挺的藏蓝色制服。
　　严择对他的偏见终于消失了，但是隔膜却还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