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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安睡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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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辘南行,随着不断靠近金陵城,林含章在民间的名声居然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在开封时,人们骂林含章是披着人皮的魔头,吸髓饮血的邪祟。
到徐州时,版本已变成,众门派不讲道义,围攻栖霞山庄,幸而林庄主武功盖世,以一敌百。
恐怕到了金陵,茶肆酒馆里的说书人都会唾沫横飞地讲述“林盟主如何大展神威,重振武林雄风”的故事了。
“是可笑。”林瑾瑜放下帘子,连连摇头,压低声音道,“一个月前在开封,人人还视他如洪水猛兽,这才走了几百里,他就成了万家生佛。”
折雪冷笑两声。
祁君曜闭目养神,仿佛没有听见。但林瑾瑜注意到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
马车停在客栈门前,祁君曜缓缓睁开眼,轻声说:“权力和恐惧是最好的粉饰工具。只要让人相信不可战胜,就自然会有人跪拜。”
饭后,祁君曜照例打坐练功,林瑾瑜推开雕花木窗,望着桥上往来如梭的行人,这人手里提着点心,他的家人看到后一定很惊喜;那个小孩趴在父亲肩头,乌溜溜的眼珠子却紧紧盯着糖葫芦;那个呆子,姑娘生气了就买个簪子哄哄她呀,一个劲挠头有什么用!
河中不知何时漂来两只花灯,林瑾瑜看着,想起临安那晚千灯如昼,那时他心里担忧的事,都有惊无险的解决,那么此刻的难关,也终将会过去吧。
忽然,视线捕捉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林瑾瑜连忙探出半个身子,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二嫂!这里!”
“你叫我什么!”艳花从窗口飞身进来,竖眉质问,怒火涛涛。
“这个……只是权宜之计,这里怕是有栖霞山庄的眼线,我们还是不要暴露行踪为好。”
“哼,不要暴露行踪?”艳花坐下,林瑾瑜立刻给她添茶,她连喝了两杯才道,“你们的行踪没有一刻不在林含章的掌握中。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踏月坐下,拍了拍肚子,嚷道:“饿死我了。”
隔壁房中的折雪听到动静,带着冯化吉进来,听他这么说,下楼找小二点了许多吃食让送到房中来。
“难道还是芳香蛊?”
“不错。我前些日子发现你娘身上有芳香蛊,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林含章对她又是监视又是下蛊的,未免太过大惊小怪。后来听她讲起当年的事,特别是那句母子相见之日,便是二人的死期,连我听了都觉得胆寒。”
“我起初只以为监视她的那两人死了,此事便算完了。可等了许久都不见你们回来,甚至连消息没有传回,我实在担心,便带着踏月出来找,却得到了林含章关押众掌门吸食内力的消息。我猜想他一定是从你们手上夺走的。”
祁君曜闻声而来,与众人围坐桌旁。
再次回想起那段经历,林瑾瑜已不像之前那样痛心自责,讲得比上次详细些。大概是因为其中三分之二的恶人已经死去,只差林含章了。
艳花拿出青瓷药瓶,二人服下药水,再一试脉,果然体内均有芳香蛊虫,而她确信上次帮林瑾瑜除干净了无疑。
“看来要么是那二人挟持你时种下,要么就是阴差阳错,你和寸柔的伤口相帖,导致虫子分裂了。”
林瑾瑜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道隐隐的疤痕出神,祁君曜的大手忽然插进来,与他十指相扣。
“不必自责,安危相易,福祸相生,否极泰来,夜尽天明。”
方桌虽显局促,众人臂肘相抵,反倒生出几分相依为命的暖意。烛火跳跃着映过一张张面容。艳花指尖的蔻丹不再鲜红,踏月紧皱着眉头与鸡腿较劲,折雪的扇子一下下轻敲着掌心,冯化吉摩挲着腰间的香囊,而林瑾瑜正将新沏的茶汤推至每人面前。
祁君曜的目光从众人身上缓缓掠过,最后定格在林瑾瑜微烫的耳尖。
值此风雨如晦之际,挂念之人皆在眼前,安然共守一室灯火,成就了世间最奢侈的圆满。
夜已经很深了,众人各自回房,祁君曜吹了蜡烛,刚上床,林瑾瑜便滚过来钻到他身下。
“明早还要赶路。”祁君曜声音低沉,手上却诚实地揽住那截柔韧的腰肢。
林瑾瑜不语,只是抬起一条修长的腿勾在他腰间。
“明天难受了,可不许怨我。” 说罢,祁君曜封住他的唇,将他想要反悔的话都吞入口中。
这次与之前不同,二人都能感觉有一股微弱的热流自丹田生出,在体内循环一周后,再流入对方体内,如此往复,生生不息,真是奇哉妙哉。
不过也仅在初起阶段,这玄妙之感很快就被汹涌的情潮淹没。林瑾瑜死死咬住唇,指节发白地攥紧床单,生怕漏出一丝声响。仅一板之隔的外间睡着折雪等人,他羞得连呼吸都屏住。
到了后来实在受不住,他张口想要讨饶,却只能吐出支离破碎的音节。祁君曜如今的体力惊人,仿佛不知疲倦般,逼得他眼角沁出泪花,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四更时分,祁君曜终于停下。他轻轻拨开林瑾瑜额前汗湿的发丝,拭去那人眼尾的泪痕。只见身下人眼睫湿漉,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上下都染着淡淡的绯色。
祁君曜心满意足地将人搂进怀中,凝视着怀中人安睡的容颜,眼神渐深。
不过饶是祁君曜提前准备了两个软垫,第二天马车里的林瑾瑜仍旧坐立难安。坐着屁股疼,躺着腰疼,趴着实在不像样。
祁君曜大手一揽,将他按在膝上,手从后腰缓缓按过,掌心温柔地渡去内力,为他缓解不适。
其余人看不下去,各自找了借口出去。
林瑾瑜埋着通红的脸,暗想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想想别的招吧。
当天晚间,趁着祁君曜不注意,林瑾瑜将艳花拉到一边,向她讨要可以让人安睡的药物。
“你要这个做什么?”
林瑾瑜含糊道:“我最近……总是睡不好。”
越往金陵走,林瑾瑜心中的不安就越重,可是他又不敢让祁君曜知道。
并非是怕死,只是他知道报仇是祁君曜一直以来的夙愿,如今虽说练成了返照沧溟,可林含章吸了那么多人的内力,林瑾瑜实在怕到时候祁君曜不是他的对手。
一想到这个,林瑾瑜就焦虑地难以入睡。
“药可以给你,但是,”艳花看了一眼远处全然不觉的祁君曜,“他知道吗?”
“可以别告诉他吗?”
艳花定定地看着他。
林瑾瑜回头,看到走过来的祁君曜,小声祈求艳花:“我不要了,可以别告诉他吗?”
艳花摇了摇头,将药瓶塞进他的胸口。
“说什么呢?”
“他在向我打听齐光和昭华的事,我让他放心,他们二人都不在金陵。”
祁君曜点点头。
林瑾瑜也道:“这我就放心了。”
想到他白天在马车里难受的样子,祁君曜也不忍心折腾他了,只是牵过他的手,引向自己身下。林瑾瑜并未推拒,任由他动作。
可就在情动渐浓、欲念翻涌的紧要关头,那只手却忽然停了下来。祁君曜呼吸一滞,不耐地睁眼看去,身旁的人竟已陷入沉睡,气息平稳,眉眼安宁。
他一时怔住,随即一股怒火窜上心头,然而即便拍脸唤醒,林瑾瑜眼皮动了动很快又熟睡过去,祁君曜咬紧了牙,却终究只能压下翻腾的渴望。
他怒气冲冲地翻了个身,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第二日,伸了个懒腰的林瑾瑜被祁君曜眼下的乌青吓了一跳,“你昨晚没睡好?”
要不要把药给他分一颗呢?可是这样他就会问自己药哪里来的,没法解释,算了,先不给他。
“哼。”祁君曜暗想,他压根没睡。
林瑾瑜这时只以为他这是没睡好的低气压。
可是眼看着祁君曜对别人都和颜悦色有问必答,但是对上自己就一脸冷漠哼来哼去,林瑾瑜就知道不对了。
不过脸色冷漠,眼睛却一直在说“你得罪我了,快来哄我!”
林瑾瑜掐着下巴回忆,昨天还好好的,睡前也好好的,难道是睡觉的时候?可是他那会儿吃了药,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祁君曜抓着他的手,然后,然后,林瑾瑜费力思索,然后……
!
他想起来了!
林瑾瑜偷偷看了眼祁君曜,祁君曜仍是一脸阴鸷。
生气就生气吧,这种情况下没有打他,已经算是真爱了。
林瑾瑜慢慢挪过去,厚着脸皮往人怀里蹭。
祁君曜推开,林瑾瑜又蹭回去。
祁君曜继续推,林瑾瑜继续蹭。
“你打我吧。”
“噗嗤”,虽然祁君曜很快板起脸,但还是被林瑾瑜捕捉到了。
“你笑了。”
“哼。”
“你笑了就不能再生气了。”
……
“我真不是故意的。”
……
祁君曜不为所动。
林瑾瑜自觉十分对不起他,苦苦思索该如何补偿,他狠下心,趴在祁君曜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祁君曜挑眉,终于不再推拒。
当晚,林瑾瑜被呛得咳了几下,他赶紧捂住嘴巴,喉头滚动,吞了下去,祁君曜便是再大的气此刻也全消了。
将人拉至怀里,抹了抹他红润的嘴巴,祁君曜语气温柔,“早些睡吧。”
“我想漱漱口。”
“好。”祁君曜起身给他倒茶。
林瑾瑜趁机赶紧摸出药瓶,倒了一粒药在手心。
本打算趁其不注意放到嘴里的,可祁君曜动作很快,林瑾瑜只好继续将药握在手心。
先把水含在嘴里也是一样的,等祁君曜去送杯子的时候,再服药吧。
林瑾瑜这样想着,可他喝了水后,祁君曜居然让他吐出来,还要让他张开嘴巴接受检查。
如此三回,祁君曜满意点头,“不错,漱得很干净了。”
漱是漱干净了,可水都被浪费了,林瑾瑜无可奈何,只好攥着药躺下了,不吃便不吃吧,这一通下来累够呛,应该能很快睡着。
可他显然不够累,躺了许久都没能入睡,窸窸窣窣的响动,惹得祁君曜一把将他抱到身上,“有心事吗?”
“没有。”
“你这只手一直攥着做什么?”
“打你呀。”林瑾瑜作势在他胸口锤了一下。
祁君曜却觉出不对,稍一用力便林瑾瑜便喊疼,于是趁其不备在其腰间一捏,林瑾瑜一笑,手上就放松了力气。
祁君曜夺过药丸,肃然道:“这是什么?”
“是……”
林瑾瑜正想着怎么编,就听祁君曜接着道:“你最好实话实说,我会去找艳花验证。”
“是……是安睡丸。”林瑾瑜认命道。
“你吃这个做什么?”
“我……我认床,这几日都睡不好,怕你觉得我娇气,不敢告诉你。”话音越来越弱。
祁君曜寒声道:“林瑾瑜,你还在骗我。”
林瑾瑜心虚地别开视线。
“看着我的眼睛。”
林瑾瑜沉默以对,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抬起下巴,祁君曜用一种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林瑾瑜败下阵来,艰难开口:“安睡丸是真的,认床是假的。”
“我只是……担心你,我很害怕,距离武林大会过去那么久了,林含章不知道都吸了多少内力,我怕你打不过他。”
“但是,你又必须要去报仇,我不能拦你,不敢动摇你的决心。我也不能让你知道我的担忧,我怕你觉得我不信你,看轻你。”
“我知道你现在武功很厉害,我只是胡思乱想罢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林瑾瑜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堆,祁君曜却全都听懂了,他将人紧紧地搂在怀里,恨不能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么担心,这么害怕,却还一路义无反顾跟着自己。
这小傻子,怕是早做好了若他死,便绝不独活的打算。
祁君曜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仿佛要将怀中人揉碎在胸膛里。他低沉的声音在林瑾瑜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傻不傻……”
这三个字里裹着太多情绪,是心疼,是后怕,是汹涌难言的爱意。
林瑾瑜点头,轻轻挣扎了下,“疼。”
祁君曜立时松了几分力气,抓着他的胳膊揉搓起来。
“是很傻,”林瑾瑜在他怀里轻声附和,像是自我安慰,“我知道你不会有事,你一定能打败他。”
“是极。”祁君曜将人按在自己胸口,慢慢道:“林含章此人虚伪至极,说的话十句有八句是假的,不过他有一句却说的十分正确。”
“哪一句?”
“习武靠的是勤学苦练,不能走歪门邪道。他短期内速成万川归墟,又将一众掌门囚禁起来吸食内力,”祁君曜叹道,“他太急了,所以我也得加快,否则不等我出手,他自己就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林瑾瑜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祁君曜眼神锐利如刀:“修炼邪功,强取豪夺,便妄想天下无敌?这世上,从没有如此便宜的事。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他种下的恶因,终会自食恶果。”
听了此番话,林瑾瑜心中翻涌的担忧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林瑾瑜忽然明白,祁君曜的冷静并非轻敌,而是基于对敌人、对武学之道的深刻洞察。他的强大,不仅仅在于武功,更在于这份沉得住气的坚韧心性。
“我明白了。”林瑾瑜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脸重新埋回他颈窝,声音闷闷却坚定,“我不再瞎想了。你按你的步调来,我信你。”
祁君曜感受着怀中人彻底放松下来的依赖,心中亦是畅快不已。他收拢手臂,下颌轻轻蹭了蹭林瑾瑜的发顶。
“睡吧,”他低声道,“一切有我。”
窗外夜风掠过,屋内却只剩彼此依偎的温暖。前路虽有强敌,但此刻,两颗心紧紧相依,便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车马方入金陵地界,市井间的风言便扑面换了腔调。茶楼酒肆里,醒木一拍,唾沫横飞的说书人已将月前那场惊变颠倒了黑白。
“诸位可知,那日栖霞山下,若非林庄主神功盖世,以万川归墟力挽狂澜,我江南武林正道,只怕早已被那些道貌岸然之徒屠戮殆尽!什么青城掌门、点苍长老,不过是觊觎林家绝学,联手逼宫的伪君子!”
昔日德高望重的掌门成了“不义之辈”,而囚人练功的林含章,倒成了说书人口中庇佑一方的“人间太岁”。
连三岁稚童街角嬉闹,都要抢着扮演“林太岁拳打嵩山老儿”的戏码。
折雪拉下车帘,脸上尽是嘲讽。
艳花骂道:“真是不要脸,什么林家绝学,分明是他费尽心机抢来的,还太岁,呸,真会给脸上贴金。”
林瑾瑜自听了祁君曜做完的话,心情便出奇的平静,此刻也不恼。林含章此举,正在他意料之中。
囚禁群雄,夺人内力,林含章总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堵天下悠悠众口。
林瑾瑜勾起唇角,他已经可以预想到,明天之后,那位曾被捧上云端的“林太岁”,其声名必将从九霄之巅,彻底坠入万丈深渊。
马车绕过城池,天已擦黑,最后一晚,众人宿在一座荒废的古寺中。
残垣断壁间,只有正殿的佛像还算完整,金漆剥落的面容在阴影中半明半暗。
踏月利落地拾来枯枝生起火堆,跳跃的火焰瞬间驱散了殿内的阴冷。折雪与冯化吉拎着处理好的野兔回来,林瑾瑜挽起袖子,熟练地将兔肉架在火上,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子,展示着他在山洞生活中磨炼出的本事。
祁君曜擦拭着他的长剑,剑身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冷冽寒光。冯化吉罕见地沉默打坐。艳花和折雪检查着随身携带的药物和暗器。踏月则站在窗边,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林瑾瑜望着跳动的火焰,思绪飘回数月前。那时他还是栖霞山庄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如今却站在了生父的对立面,真是翻云覆雨,造化弄人。
他从怀中取出林含章交给他的玉佩,轻轻摩挲着。这枚玉佩曾是他对家庭温暖的念想,如今却成了讽刺的象征。
“怎么了?”祁君曜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声音低沉。
“你说,”林瑾瑜表情茫然,“等林含章死了,我还能凭此玉佩去九通钱庄提钱吗?”
祁君曜:……
“艳花姐,你说呢?”
艳花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祁君曜一把揽过他,“早些休息吧。”
“我不困,我来守夜吧。”
祁君曜道:“明天你有大事要做。”
艳花也道:“快睡吧,你守夜我们不放心。”
林瑾瑜:……
寺外风声呜咽,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林瑾瑜酝酿不出困意,反而有种奇异的兴奋感在血脉里窜动。睡不着,又不想打扰祁君曜,他将手探入怀中,又想吃药了。
手被祁君曜准确无误地摁住,“睡不着?”
林瑾瑜摇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此刻真好。”
看着围着火堆、首尾相接、彼此枕着小腿的四人,林瑾瑜忽然觉得,这破败古寺,此刻竟比任何华屋广厦都让人心安。
就像他偷偷看过的那些江湖话本里,一群天差地别的人,因缘际会凑在一处,吵吵闹闹,却能毫不犹豫地为彼此豁出性命。
林瑾瑜忽然为自己曾经的阴暗想法感到懊悔与愧疚。
那时,祁君曜气息奄奄地让他独自离开去报信,他几乎是嘶吼着回答:“全天下死绝了又如何?我只要你活着!”
言犹在耳,此刻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的心尖上。
当时只道是情之所至,是同生共死的决绝;如今在这温暖的人圈中央,他才品出那句话里藏着的冰冷自私。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艳花熟睡中仍微蹙的眉,折雪即便在睡梦中也摸着扇子的指尖,踏月那张平时总爱斗嘴此刻却显得格外安静的脸。
以及,明明整件事都与他无关、却主动前来帮忙、此刻还在睁着眼守夜的冯化吉。
若当时真的为了救一人,而任由这些鲜活、吵闹、让他牵挂的人们身陷险境甚至死去,那换来的相守,当真能心安理得吗?
一股深切的愧疚感漫上心头,原来那一刻,他的爱竟变得如此狭隘,狭隘到差点淹没了对其他人的责任与情义。
他轻轻动了一下,将手更紧地握住了祁君曜的手。
幸好,幸好没有走到那一步。
幸好,他们此刻都还在。
寺外风声依旧呜咽,却仿佛成了为他们守夜的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