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确认引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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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一别，那场未竟的对话如同悬在心头未解的方程，让习惯寻求最优解的路旻第一次尝到了“悬而未决”的焦灼。他试图用繁重的模拟计算淹没它，用深夜的长跑消耗它，但许祎在影院灯亮起时那双带着未尽话语的眼睛，总在不经意间闯入他的脑海，清晰得惊人。
这种持续的“干扰”对他而言是相对陌生的。一次例行的晨跑后，他与那位相熟的体育教育博士“追风者”在拉伸时闲聊，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他心不在焉。
“路博，最近状态不对啊，心里有事？”
路旻沉默地调整着呼吸，汗水沿着下颌线滴落。他向来不习惯倾诉私事，但此刻，或许是需要一个外部的视角，他罕见地、用尽可能克制的语言，简略描述了与一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之间的复杂状态，以及那次充满张力却又戛然而止的重逢。
“追风者”听完，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哥们儿，听你这描述，这哪是‘朋友’？这分明是心里放了很久的人。我们搞体育的讲究时机和爆发力，感情也一样。你计算再多概率，评估再多风险，错过那个起跳点，球就落别人手里了。机会得自己创造，也得自己抓住。”
这话像一记重锤，敲碎了他试图用理性构建的防护壳。“错过那个起跳点”，他不能再错过下一次。
恰在此时，导师向他提及了一个与东华大学相关的交叉学科合作项目，周期数月，正在物色人选。路旻几乎没有犹豫，主动请缨。他仔细评估了项目与自身研究的契合度，撰写了一份详尽可行的参与计划，在课题组内进行了有力的陈述。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看中了该项目的学术前景和合作团队的实力，只有他自己知道，东华市，是许祎所在的城市。这是他深思熟虑后，为自己创造的“起跳点”。
路旻抵达东华市的第二天下午，在结束与项目组的首次对接会议后，他独自站在招待所的窗前，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夕阳的余晖洒在楼宇之间，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他删改了数次，最终发出了一条看似随意却经过精心斟酌的信息。
路旻：“许祎，我来东华了，最近和这边的高校有项目合作。东华市郊的天文台今晚有公开观测活动，据说视野很好。我记得你一直想找个光污染少的地方看星星。要一起去吗？”
没有铺垫任何情感话题，只是用一个他们共同感兴趣的、符合他们“人设”的由头，发出了邀请。这既不会显得过于突兀，也避免了给她造成压力。发出信息后，他将手机放在桌上，屏幕朝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等待的焦灼。
几分钟后，手机提示音响起。
许祎：“你过来待多久？我这边有一个小型讨论会，会稍微晚一些，大概几点出发？
路旻看着屏幕，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弛，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掠过眼底。
路旻：“七点，我去你光华大学接你。”
傍晚七点，路旻准时出现。他看着她从门口走出来，简单的白色衬衫搭配牛仔裤，像是要去进行一场再寻常不过的观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场观测，关乎他内心宇宙中最重要的那颗星辰。
去往天文台的车程中，他们聊着东华的天气，聊着这次的合作项目，默契地避开了某些更深层的话题。直到车子驶上市郊的盘山公路，周遭愈发静谧，璀璨的星空逐渐显露轮廓。
“没想到你会知道这里，”许祎望着窗外的星河，轻声说，“我都不知道东华还有这么好的观星点。”
“做项目调研时偶然看到的资料。”路旻平稳地握着方向盘，目光注视着前方的山路，给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决定来东华之后，他花了多少时间筛选合适的、能与“过去”和“未来”都产生连接的地点。
当他们在观测平台站定，巨大的穹顶沉默地指向夜空，万籁俱寂，唯有星辉洒落。路旻知道，他精心选择并等待的“时机”，到了。
东华市郊的天文台静立在夜色中，圆顶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路旻站在观测平台边缘，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如星河流淌。他特意选择了这里——这个最接近星空的地方，来完成这场迟到了太久的对话。
“许祎，”他叫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无比，“记得我们第一次深聊，就是因为《地心引力》里的星空。我们从豆瓣相识，在微信里无话不谈，又因为现实各自沉默。我们有过密切的联系，却始终隔着屏幕感知过对方的存在。”
路旻转向她，目光如他们头顶的星辰般坚定：“我必须坦白。当年我选择退却，是出于纯粹的理性判断。那时的我，只相信可控的数据和既定的轨迹。”
他的坦诚像一束激光，精准地刺破了过去所有的暧昧与遗憾。
“但这些年来，我发现有些变量无法被纳入计算。就像宇宙中存在的暗物质，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星系的运转。”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我想，你就是我生命中的暗物质。即便在我们失去联系的日子里，你留下的引力始终存在。”
许祎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栏杆。这些话，每一个字都落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些年，我的生活里陆陆续续出现过其他人，”路旻继续说，“但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样，从一开始就与我的灵魂共振。那些关于量子纠缠和自由意志的讨论，那些对《银翼杀手》里灵魂本质的争辩，早就定义了我对亲密关系的理解。”
路旻的话语在暮色中流淌，带着理性的复盘，也带着压抑已久的情感。
他看着她微红的眼睛，终于说出了那句酝酿已久的话：“我想郑重地、面对面地询问你——许祎，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走散了这么多年，又重逢了。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也不想再有任何模糊地带。你愿意，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一个全新的、明确的开始吗？”
他没有问“能不能”，也没有说“可不可以”，而是用了“愿不愿意”。这是一个将选择权完全交付给她的、无比郑重的询问。
晚风吹过，拂动许祎额前的碎发。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个小小的、清晰的自己。心中百感交集，有惊讶，有感动，有对过往岁月的感慨，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和……喜悦。这一刻，许祎感到心中那块悬置多年的石头终于落地。她想起曾经那个鼓起勇气发出邀约却被婉拒的自己，想起那些刻意保持的理性距离。而现在，路旻的每一句话，都在回应她当年未得到确认的感情。
她想起影院里未竟的话语，想起北城夜色中的默契，想起这么多年，他们其实从未真正走出过彼此的精神世界。理性与感性在这一刻终于达成了和解。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她抬起手，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因为紧张而微微握拳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在她触碰的瞬间，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紧紧回握。
许祎抬起头，眼中漾开温柔而笃定的笑意，清晰地回应：“路旻，你知道吗？我从来不需要暧昧的关系。当年我的主动，是因为确信；后来的克制，是因为自尊。我要的，从来都是这样明确的选择。就像我们相信的科学定律，要么成立，要么不成立。没有中间状态。”
“你看，”许祎指着夜空中的北斗七星，“就像那些星星，看似随意散布，实则遵循着精确的规律。我们绕了这么大一圈，也许只是为了确认——”
“确认我们始终在彼此的引力场里。”路旻接上她的话，声音里带着释然的笑意。
星空之下，两个曾经失散的频率终于重新共振。这一次，他们不再需要计算相遇的概率，因为答案已经写在每一颗闪烁的星辰里。
（第廿二章 完）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确认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