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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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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宁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兵部收到了长假申请文书,将军府里什么也没带走,整整一天没看见她人,岳梦鸢才恍然发觉出事了。
她没敢告诉樊图远,拿着靳妃赐她的令牌进了宫,直闯辛寒宫。
巧了,云霁、云霆、萧羽隽、简天青,叫得上名号的都在,场面不怎么好看,双方为了柳州的事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很好,燕夕不在,没人挡她路。
她根本不管里头是什么氛围,一脚踹开书房的门,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桌案前,愤怒地质问云霆:“你对阿宁做什么了?”
他双目骤沉,直射而出的冷意几乎冻穿了她。
然而下一秒她却哇地哭出了声:“阿宁不见了……整整一天,没回将军府没去兵部也没去京畿大营,哪都找不着……”
云霆拔身而起,脸色剧变,捏住她的肩膀,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她昨日上朝回来情绪就不对,问她发生什么事她也不肯说,把我关在门外,一直都没有出来……一定是你欺负她了,我要砍了你,呜呜……”
云霆素来镇定的脸上满是惶急,喝令道:“调出所有天袭营闪卫,全面搜查天都城,一个角落都别给我放过!”
简天青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这个节骨眼在天都城内大肆调兵,在皇帝眼里无异于谋反。
走到了外沿听见云霁发话:“让燕夕挑一队精兵,跟暗卫去城外搜。”
“是。”萧羽隽点点头,也走了。
剩下的三人都各自不在状态。
云霁心里的焦急不亚于任何人,更多的却是饱含苦涩的顿悟,原来兰宁婉拒他是因为早已有了意中人,而这个人正是他的弟弟。
他疾言厉色地冲云霆道:“你既拥有她便该好好对她。”
云霆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想着兰宁断不会因为前日闹得不快而一走了之,说不好是被黑衣人擒了去,想到这再也坐不住,袖袍一挥,眨眼间人已在百步开外。
岳梦鸢犹自哭着:“什么玉佩不玉佩,我就知道,你们云家没一个好人,早知道死也不会让阿宁跟你在一起……”
闻言,云霁灵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一瞬间贯通了,他脸色变了又变,好像想起了某件极为重要的事,如云霆一般掠出了门外。
找了三天三夜,城里城外都找了几遍,没有任何消息。
简天青和萧羽隽在此事上极有默契,对外统称在找柳州贪银之事的重要线人,此番做法传到皇帝耳中,把云霁和云霆叫来好一顿训斥,可对于心魂不定的两人而言,如同隔靴搔痒。
云霆怒极之下严惩了守在将军府的闪卫,个个打得皮开肉绽,简天青欲求情,被他一盏茶摔到了跟前,话又咽了回去。
他已经几天没阖眼,上朝成了形式,下了朝就待在将军府,试图从满是她气味的地方获得一星半点的宁静,却徒劳无功。
他知道她是自己走的,兵部的文书他已拿到手,清清楚楚印着她的字迹,他曾夸过她的行书极具风格,现在看着却无比刺目。
为什么要走?
他想了三天也没找到答案。
先前还气着她站在了云霁一方,如今只剩无力,连生气都变成奢求,已没人跟他逗趣,跟他使小性子耍小脾气,跟他相拥畅聊至天明。
他努力为她绘下关于将来的画卷,被她亲手绞碎了,她的心或许真是铁做的。
简天青从未见过云霆这样,从失控到缄默,再到死寂。
表面还是那个冷凌孤傲的五殿下,心里已被燎原之火烧成了焦土,成了一具空壳,苟延残喘地汲取着最后一丝清泉。
兰宁啊兰宁,你到底在哪?
一月后。
宜江上游有一处支流,途经一个非常小的镇子,镇名很美,叫乌游。
传说上古时期,乌游是此地的铁匠,有一晚他做了个梦,梦里有条恶龙对他说,明日将从他门口的井里腾云而出,东归大海,届时整个镇子都会变成一片汪洋,因借的是他家的井所以特地前来告知,放他一条活路。
乌游是个善良憨厚的人,不忍见乡亲们丧失性命,便把心一横,连夜往井里灌注了十几桶铁水,恶龙把他拽入了井中,一人一龙同归于尽。此后,镇子保住了,乡亲们为了纪念他,就把镇名改成了乌游。
兰宁住的这栋小屋门前便是传说中的那口井。
岁月源远流长,它依然焕发着活力,不断地为人们提供清澈甘甜的井水,生生不息。
兰宁第一次用井水洗脸时还刻意闻了闻有没有铁的味道,随后又被自己的幼稚逗笑了,传说故事很美,但也只是故事吧。
倒很想永远在这住下去。
这里的乡亲十分友善,见她初来乍到,又是个小姑娘,纷纷送来许多吃的用的,让她很是不好意思。
这不,刚阖上门又响了。
兰宁应了一声,湿着手便去开门,门一打开,她的笑意凝固在了颊边。
“来之前千般思量,也没料到你见到我会是这种表情。”
门口那人微微苦笑,眸光却散发着润泽的悦色,染了一身风尘,犹不减翩翩君子的风度,正是三殿下云霁。
“你怎么找到这的?”
他的出现无疑把她从逃避的天堂拽回了现实,也难怪她神情冰冷。
“你是否想问为什么是我找到这?这个答案你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兰宁折身往里走,半点儿不愿多说,云霁关上大闸紧随其后,却被她挡在了房门外。
“宁儿……”他无奈地唤着。
细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殿下公务繁忙,何必跑此一趟?微臣累了,恕不远送。”
“宁儿,你先开门,好好说话。”
这次彻底没了声音。
他耐心地哄着:“宁儿,我并不是来劝你回去的,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来找我,我就在隔壁。”
门“唰”地开了,兰宁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准备住下了?隔壁?”
他笑着颔首。
兰宁闭了闭眼,深深呼了一口气,道:“那殿下还是现在就把话说完吧,说完立刻回天都城去,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一月未见,她的口气还是一点没变,云霁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他抓住兰宁的手臂,徐徐道:“你是一走了之了,可知岳军医和樊副将为了你都急疯了?我也急疯了,即便你不在乎我也该想想他们,万不该如此。”
兰宁听着他如此坦然地将自己放到了末位,又泛起了酸楚。
“他们……还好吗?”
他叹了口气道:“如何能好?岳军医本来要跟着我一起来,是燕夕把她拦住了,樊副将与五弟……”
话尴尬地停住了。
云霁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显示是在克制,却冲他笑了笑,淡若虹光,一闪即过。
“你都知道了。”
云霁的心隐隐作痛,只想拉她入怀,“是,我都知道了。”
兰宁抬眸看他,眸中一片静默的苍凉,“那为何还来寻我?”
“我怕你一人在外不安全,怕你会吃苦,会难受,心里总是不安,直到见了你,虽安然无恙,却……”云霁微微拉近她,一手覆在她背上,叹意绵长,“我心里仍是不安。”
“这都是我的业障因果,你没必要替我尝。”
他苦笑:“这又何尝不是我的业障因果?”
她垂下了蝶翼般的长睫,涩涩无语。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看此处风景甚佳,陪你住段日子,你何时想回朝了我们再一块儿回去,你一个人留在这我总不放心。”
看他的架势是不准备走了,兰宁只好说:“你不用处理政事和军务吗?柳州的事都查清楚了?”
话一出口,她忽然意识到还是随了心,翻来覆去绕了半圈,仍渴望听到云霆的消息,然而云霁只是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心底翻涌而上的失落几乎将她淹没。
一个月以来,除了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根本忘不掉他。
怎么把自己拉回来?
午夜梦回,他频繁出现,一桩桩一幕幕,全是过往的甜蜜与欢欣,净不记得半分不愉快。宠她哄她的片段尤其深刻,似乎连那体温和轮廓都触手可摸,然而一睁眼,只有望不到尽头的昏黑,锦衾冰凉,如何也睡不暖。
“宁儿?怎么了?”
“没事。”
云霁见她心不在焉的,又重复了一遍:“我方才说,朝中之事不要紧,你尽管任心意而为,一月也好,一年也罢,我都陪得起。”
“殿下……”
“以后在这还是少唤殿下的好,你想个别的称呼吧,什么都好。”他满含期待,笑意真切。
“……殿下可有表字?”
“溯怀。”
人如其名,溯本求源,心怀天下。
她轻点螓首,道:“那就叫这个罢。”
云霁心念一动,拉了她就往外走,说是还没好好看过这里的风景,其实不过想在人群之中听她亲口唤一声他的名,从前那种张口微臣闭口殿下的日子,终于是要结束了。
再不必隔着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