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色入青山（天涯明月刀）》狐悦

24、第 24 章

　　“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叶开复又喊了一声，傅红雪这一次听得仔细，确认自己听得无误。面前这个长发微卷，笑起来斯文和善，眉眼清秀的男子确确实实是叶开的师父。
　　从前傅红雪也听叶开提起过几次，一说起师父，叶开便是满脸的孺慕之情。只是他素来喜欢把他师父称作是‘师父老人家’，倒让傅红雪一时误会，以为他师父是个仙风道骨，鹤发白须的老者，没想到竟是这般年轻俊美。
　　原来他就是曾经武林传奇六如公子李寻欢。人如其名，真是一派儒雅风流，玉树翩翩。可这样的人，竟也入了道门，自此远绝红尘，无欲无求。
　　“他就是傅红雪？”
　　没等叶开说话，李寻欢先往傅红雪那里看了一眼。虽只有一眼，傅红雪却已经感觉到那慑人的压力。这时叶开也察觉出了异样，他这师父素是脾气温和，就算他练功偷懒，投机取巧也从来不会责骂，在山里修行这么多年，叶开几乎从来没有在他师父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色，
　　“师父！”
　　叶开刚一出声，却见李寻欢手中飞刀已露锋芒，直指向傅红雪，那飞刀虽小，且非神兵利器，但叶开却知道那飞刀的厉害。他跟随师父这么多年，并未看他出过几次刀，但那仅有的几次却是例无虚发，刀刀取人性命。叶开性子随和，所以没有学那霸道武功，只跟着师父后头学了几招飞刀幻影以作防身之用，
　　今天他突然看到师父对傅红雪亮出飞刀，怎么不心惊？
　　而傅红雪更是没想到李寻欢二话不说便要跟自己动手。他倒不是怕了这个人，只是他毕竟是叶开的师父，打起来刀剑无眼，对方的功力又深浅难测，他正犹豫着该不该用全力，李寻欢手中的飞刀已划空而出。叶开见状也顾不得自己此刻身上的不适，飞身上前便要替傅红雪拦刀，不想师父早已料到他会如此，叶开感到一阵掌风迎面而来，虽不强劲亦无杀气，但却托着他硬生生往后退了好几步，
　　“前辈为何如此？”
　　尽管傅红雪从未与他过过招，但他这一出手，傅红雪便知其中的厉害。那刀招看上去并不花哨，甚至让人觉得过于简单，可刀一飞出，傅红雪便已有了觉悟，这世上最厉害的刀从来只有一刀，
　　因为简单，所以无招可破，因为简单，所以毫无破绽。
　　“师父，你怎么可以以大欺小！”
　　叶开被隔在战圈外，眼看着傅红雪打得万分惊险又不能出手帮忙，只得在一边急得大喊。从前他若不想练功，或者偷跑下山去玩被师父逮着，只要他一撒娇一胡闹，师父总是迁就他。在叶开心底，师父便是这世上最温柔最体贴的人，没想到今日的师父见着傅红雪却是这般蛮横不讲理。
　　唉，果真是徒儿大了不中留。
　　叶开只看到师父出手狠绝，不留余地，哪知道他这么做其实别有深意。傅红雪虽天分极高，又得花白凤调教，在年轻人中已算是翘楚，可面对这人却是一分半点的胜算也没有。
　　难道他也和花白凤所说的那些修道人一样，视他们妖兽的性命如草芥，想打便打，想杀便杀么？
　　“你还不出全力？”
　　李寻欢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冷冽得如同他的飞刀一样。傅红雪却只是远远看了叶开一眼，他这一眼看得叶开好不着急，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替他挡招。连叶开也看出傅红雪处处礼让三分，李寻欢又岂会不知？
　　而就在他抬眼看向叶开的刹那间，李寻欢手中飞刀已直取其要害。傅红雪闪身欲避，却感到当胸一痛。他慌忙退了两步，一手捂住胸口，却讶然地发现那被打中的地方，竟一丝血也没有，
　　钉在他胸口的飞刀瞬时幻化作几片叶子，飘落在地上。傅红雪茫然地抬头向李寻欢看去，发现他眼中的杀意尽消，正含笑望着他，
　　“傅红雪！”
　　叶开一看到他二人分开便马上跑到傅红雪面前，看到他并未有什么损伤这才大舒了一口气。
　　“我方才若是有意杀你，你早已没命，你为什么不对我出刀？”
　　李寻欢负手立在风中，那风姿身骨飘然若仙。叶开方才心里还对他诸多埋怨，现在他这一问叶开全明白过来，心道好险，要是方才傅红雪真的起了杀心，这会儿必定已经躺在这里了。
　　“你到底是叶开师父，况且……”
　　傅红雪说完这一句便看到叶开堆满笑容的面孔，他只得认命地叹了口气，“前辈应该也是无意伤我性命的。”
　　“虽无意伤你性命，却下得好重的手。”
　　叶开说着便向李寻欢‘哀怨’地瞥了一眼。他这徒儿跟他没大没小惯了，李寻欢倒也不以为忤，反而笑道，“他欺负你，为师替你出口气，莫非还错了？”
　　“他何时欺负过我？这罪名扣得真是冤枉！”
　　说起来，叶开在别人面前淡然若定，好一派风度，可是到了自己师傅面前却像是个孩子一样。李寻欢也不多说，只是用目光在叶开身上来回逡巡了一圈，不用多说，这会儿站都站不稳，还说不是傅红雪‘欺负’他？
　　叶开被他那眼神一看，顿时有些无地自容。他和傅红雪的那些荒唐事，难道师傅都知道了？
　　“师傅因何事出山？总不会是要捉我回去吧。”
　　叶开实不想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慌忙把话锋转开。其实叶开与傅红雪的这段孽缘，早在叶开下山时他便已经算到，他本不愿叶开再入红尘，再涉江湖恩仇，可是他也知道，这一段情债若不让叶开还了，他这一辈子都会不开心。
　　与其把他强留下来，让他日日夜夜念着想着，不如放手让他走他本该走的路，
　　“岐山终年无雪，我是替他出山看雪的。”李寻欢转过身去，他的身影依旧挺拔，然而却比从前更加寂寥，叶开突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头一惊，
　　“师父，难道阿飞叔他……”
　　“他阳寿已尽，已入了轮回。”
　　李寻欢的口气始终淡淡的，仿佛说的是一件无关生死的事。叶开已不敢也不忍再问下去，
　　那山里的每一处都已留下那个人的痕迹，然而他却不在了。
　　等他轮回，等他转世，没有他的些时光，怎么熬？
　　“师父……”
　　叶开心头一酸，眼眶已有些泛红。他出山的时候，阿飞叔已病重，师父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原以为以师父的道行能保他一命，不想他去得这样快。
　　“生死有命，这是天理，纵使是我们修道人，亦有寿终正寝的一日，”李寻欢说得洒脱，而他眉宇间的寂寞，又有谁能解得开？
　　“其实我这次下山，也是为了你的事，”说到叶开，李寻欢脸上的忧色更重，这让傅红雪也不禁紧张起来。李寻欢果然把视线移向他，叶开忙挡在傅红雪面前，急道，“我们出山时约定好的，是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不料李寻欢越过他，直接对傅红雪道，“傅红雪，你觉得以你的武功，杀我可有胜算？”
　　“这……”
　　方才他们已过了招，对方的深浅彼此心中都已有数。傅红雪握紧手里的刀，有些不甘道，“晚辈确无胜算。”
　　“如今你因杀向应天而被六大派追杀，天天疲于奔命，尚不足以自保，何谈报仇？况且这些江湖名门，武林世家素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你执意报仇，必成过街老鼠，人人得而杀之。”
　　“原来你也是来劝我放弃报仇的！”
　　傅红雪越往后听脸色便越难看，报仇一事是他毕生所愿，纵然一死也不会放弃。他竟以为几句话就能说服他？
　　“师父你别说了，这件事……”
　　“这件事，关乎你的生死，我若不管，岂不是要看着你去死？”
　　叶开跟着傅红雪一路，早已明了他的决心。他心里已做好了打算，傅红雪杀一人，他便救十人，这样功过相抵，兴许能助傅红雪顺利度过天劫，
　　若不能……
　　“叶开，你师父的话有道理，你跟着我……”
　　“住口！”
　　叶开头一次在傅红雪面前发了怒，他一把扯住傅红雪的衣领，恶狠狠道，“我叶开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我说过要陪你，就算前头是条死路，只要你往前走，我就陪你走到死。”
　　“咳……”
　　做师父的终于有些看不过眼了,只得在一边故意咳嗽打断他们。叶开这才红着脸放开傅红雪。李寻欢上前来拍了拍叶开紧绷的肩膀，柔声道，“你误会为师的意思了。”
　　他说着，走上前去，从怀中摸出一本书页泛黄的古籍，递给傅红雪，“你我做个约定如何？”
　　“什么约定。”
　　傅红雪不知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而叶开看到那书却是眼前一亮，
　　“你要报仇是你的事，可你别拖着我徒儿一起去送死。”李寻欢见傅红雪始终不肯接过那书，所幸硬塞给他，“我给你一年时间，练成上面的武功，一年后，你若赢我，你的事我绝不多管。”
　　“若输了呢？”
　　李寻欢笑道，“那我只好杀了你，绝了我徒儿的念头，带他回岐山潜心修炼。”
　　“这算什么约定，听上去横竖都是傅红雪吃亏。”
　　若赢了就去外头送死，若输了立即便死。师父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我要是不答应呢？”
　　六如公子的武功秘籍，这恐怕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然而现在李寻欢却毫不在意地交到他手上，若说傅红雪不动心那绝对是骗人的。
　　他越想报仇就越能发现自己不够强。一个向应天已打得他差点显了原形，那南宫博亦是深不可测，日后遇上只怕凶多吉少。至于云天之巅的公子羽，更是神鬼莫测，
　　强敌四顾，势单力薄，这样下去如何报的了仇？要是报不了仇还要连累叶开……
　　“你不会不答应，”
　　李寻欢看了一眼傅红雪的刀，又看了一眼叶开。他实在有许多话想多傅红雪说，可是他也清楚，这些话叶开万万不愿意让傅红雪知道。
　　傻徒儿，你可知道，我出山之时曾为你与傅红雪算过一卦，那卦象是大凶之兆，而那遭天雷火焚之刑的人，不是傅红雪，而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