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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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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流音阁一旬一次的流音盛宴,临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不少,听说名动江湖的无瑕公子也会露面,许多一向不踏足此地的百姓也买了门票凑热闹,流音阁中一时人头攒动、喧嚣不已。
待祁君曜和林瑾瑜在一众簇拥下登上二楼,林瑾瑜松开祁君曜的手,往前走了几步,他尽力模仿着盈歌的做派,紧绷着脸,目视前方,身体挺直。
众人见他一袭素净白衣,头戴玉冠,精致面容,如雕似琢,清雅绝尘,宛如仙人。只是神色冰冷,目射寒光,给人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虽是男子,但也当真当得起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
林瑾瑜目光冷冷扫过楼下众人,面无表情地念着和祁君曜对过好几遍的台词:“本公子前几日一时失察,不慎中了某些杂碎不入流的手段,亏得本公子福大命大,总算是虚惊一场。”
念道此处,他顿了一下,接下去道:“本公子月前坠崖之后,恍恍惚惚失去从前记忆。如今鬼门关又走了这么一遭,倒让本公子因祸得福恢复了记忆。我知道你此刻必在某处明目张胆地听着,你记好了,本公子已经完完全全记起了你原本的容貌,并画成画像。不过当众比起揭露你的身份,”说到这里,林瑾瑜面上绽出个残忍而诡异的笑容,“我更希望你能悄无声息地死去,不被任何人察觉。”
“或许哪天本公子来了兴致,将你的画像昭告天下,别人才知道,哦,原来那个平平无奇、毫不惹眼的小人物,竟是十恶不赦的血手盟首领。呵,这倒是有趣多了。”
祁君曜看着衣着熟悉、眉眼如旧的林瑾瑜,举手投足间气质却全然不同,恍若换了个人。
这般冷酷无情的模样,仿佛从前。
让他产生一个念头:会不会早在他不曾察觉的时候林瑾瑜就已经悄悄恢复了记忆,只是失忆对他有利便一直在假装。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林瑾瑜转过身来,悄悄松了口气,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在身前摇着玉扇,不紧不慢地朝祁君曜走来。
林瑾瑜忍住想雀跃的冲动,只微微颔首,祁君曜面无表情地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拐进走廊,林瑾瑜终于憋不住笑起来,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问道:“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冷漠无情的林瑾瑜,面前活泼生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林瑾瑜,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他呢?
或许有一天,那个真正的林瑾瑜会苏醒过来。
那么,他喜欢的那个纯真和善、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会不会就不复存在了?
祁君曜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苦涩,“很好,像真的一样。”
“我也觉得。”林瑾瑜直勾勾地看着他,咬了下唇。
祁君曜没有动作,眼神复杂。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祁君曜摇头,“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
“那我们待会儿随便吃点就回去休息。”
祁君曜看着他很自然地牵起自己的手,状似无意地问:“你刚才那副神情语气是怎么装出来的,是不是想起来什么?”
林瑾瑜顿住,抬头看着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你每次提到之前都会小心翼翼地试探我,而且不肯告诉我之前的事情。”
祁君曜抿唇。
“之前的我到底有多可怕,让我恢复记忆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吗?”
祁君曜点头。
“为什么?”
“不是可怕,是冷漠,我怕你会不再需要我。”
“我永远不会想起来的。”
林瑾瑜负气甩开他的手,自顾自闷头往前走。
可祁君曜始终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既不肯上前一步,也不肯干脆离开,这让他怒意更甚,却不好发作。
来到约好的包厢,盈歌和欧阳百会已经等候多时了。
幸好这里摆的是一张方桌,四人落座,彼此都相隔较远,林瑾瑜正对着盈歌,右手边是沉着脸的祁君曜,左手边是和颜悦色的欧阳百会。
饶是如此,林瑾瑜依旧负气悄悄朝离祁君曜远的方向挪动些许。
盈歌特意请厨子做了一桌符合林瑾瑜口味的饭菜,看着满桌珍馐,林瑾瑜将烦恼暂时抛至脑后,动筷吃起来。
只是,盈歌冷漠,林瑾瑜赌气,祁君曜黑脸,饭桌上一时气氛诡异。
为了缓解尴尬,欧阳百会清了清嗓子说:“祁门主之前提到那个黑衣人看到寒泓便问起你和松烟散人的关系,其实在下也有些好奇,据我所知,松烟散人自二十年前去往南海,便未曾再回来。寒泓作为他的佩剑,怎么会流传到你手上?”
那剑还是他送给祁君曜的,花了整整五千两,林瑾瑜愤愤地想,闷了一口酒。
祁君曜言简意赅:“有人把它抵在万宝阁。”
“这倒是奇怪,会是谁呢?”
“我只知道这么多。”
欧阳百会摸了摸鼻子,接着道:“你说的另一名灰袍老人,想必应该是天山派的白鹰老怪,他生性残暴,喜欢滥杀无辜,以前曾遭正道追杀,没想到竟混去了血手盟。”
祁君曜想起折雪说的话,于是问道:“折雪的轻功踏雪无痕,独步天下,江湖上能在他不出手的情况下发现他并且可能是血手盟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上次不是还说是折雪自己武功不济,难道对面真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欧阳百会托着下巴,“内力深厚,不是正道,许久没在江湖上出现,这可超出我的认知了。真有这么号人物?”
盈歌挑眉:“下次让我来会会他。”
欧阳百会担忧地看着她:“太危险了,阿盈。”
“所以你好好躲在我身后。”
太危险了,林瑾瑜又闷了一口酒。
盈歌显然来了兴致,开始问祁君曜剿灭血手盟的计划。
林瑾瑜看着与盈歌相谈甚欢的祁君曜,难受自己听不懂也插不上话,再想到自己刚才的冷遇,心里愈发不痛快,一杯一杯地灌起酒来。
欧阳百会笑着替他斟酒:“看林公子这么喜欢,改日我挑几坛给你送去罢。”
林瑾瑜随口应道:“好啊,不知这是什么酒?”
欧阳百会答:“此酒名为女儿红,乃是十八年前我师父也就是前任阁主亲手埋下的,近日才挖出来,得见天日。”
林瑾瑜默了默,低头看着酒杯中晃动的倒影:“我听说,女儿红是要在女儿出嫁时才挖出来请客的,流音阁……好事将近了?”
“我与阿盈不会再分开。”欧阳百会道,“不过师父尸骨未寒,暂时还不能成亲。”
“那真是太遗憾了。”林瑾瑜说完才觉得不妥,连忙补充,“你师父也不想这样的,”似乎越说越错,林瑾瑜干巴巴道:“节哀。”
“无妨,”欧阳百会叹了口气,“师父竟如此狠心,连一点念想都不肯给我们留下。”
林瑾瑜:……突然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将装骨灰的坛子摔进河里的。
“林公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林瑾瑜不假思索地否认,他举杯,“我祝你们幸福。”
欧阳百会:……
“你喝多了。”祁君曜面色不善地走过来,作势要拿他的酒杯。
林瑾瑜赶紧又闷一口,“我没喝多。”他抬起头来,眼神果然一片清明,“真的没喝多。”
“那也不许再喝了。” 祁君曜放软了声音,“喝酒伤身。”
“我想喝,就喝这一次。”
祁君曜按着酒杯的手不为所动。
“这酒性温,多饮几杯也无妨。”欧阳百会笑着试图缓解气氛。
林瑾瑜静静地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
祁君曜败下阵来,“不许喝多。”
“不会的。你看,我一点都没醉,你尽管与盈歌姑娘谈事,别担心我。”他嘴角上挑,漾出一个笑容,祁君曜看他不仅毫无醉态,神色还与平时无二,也不好再说什么。
等祁君曜和盈歌谈完事,林瑾瑜正在拉着欧阳百会听他讲他行走江湖数年来搜集的一系列武林秘事。
林瑾瑜惊讶:“前任武林盟主竟然纳了十八房小妾?生了三十多个儿女?”
“对,他家里能凑好几桌麻将。正因为家里吃饭的嘴太多,他不得已到处收保护费,就被赶下台了。”
“慧慈方丈、凌虚道长和秋水师太,他们三人居然有这样的关系?”
“我刚知道的时候也大吃一惊。哈哈,怪不得每次武林大会的时候他们都互相呛得起劲,不过也因为有他们在,武林起码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和平。”
“我看过你写的游记。你走过那么多地方,最喜欢的是哪里?”
“临安,只有这里有阿盈。”欧阳百会看着盈歌的方向,眼神温柔,“此心安处是吾乡,以后我哪里都不会去。”
林瑾瑜困惑地指着自己:“如果你只待在临安,那你就不能再排榜了,我岂不是一直是你榜上的天下第一美人?”
祁君曜:!
他立刻转头一个眼刀飞过来,可林瑾瑜看都没看他。
盈歌一副看戏的表情。
欧阳百会:……
“其实,”欧阳百会瞟了一眼祁君曜的脸色,斟酌道,“林公子自然是极美的,不过在排榜前我曾收到你父亲给的五千两银票。”
林瑾瑜思索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表情逐渐变得委屈:“所以说,所以说。”
盈歌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她挽住欧阳百会,头轻轻靠在他肩上,绝色的面容露出浅浅笑意,仿佛冬日清晨的熹微晨光:“所以说,各花入各眼。”
林瑾瑜看着二人相依,又羡慕又难受。
祁君曜走到他面前:“你醉了。”
“没有。”
“他喝了多少?”
欧阳百会指着一旁秀气的白玉酒瓶,“大概这么两瓶,这么点酒,不该醉的。”
“我没醉。”林瑾瑜小声反驳。
没醉的话怎么会这样说话,怎么会在人前露出这幅表情。
祁君曜将他打横抱起,“我带他回去。”
“慢走。”
他突然感觉脖子上一片湿热,低头只见林瑾瑜缩在他怀里无声垂泪。
“瑜儿。”
林瑾瑜抽泣,低声道:“我不是天下第一美人了。”
“在我心里一直都是。”
林瑾瑜哭的更凶了,“我以为我是公认的。”
祁君曜:……明明清醒的时候不止一次说过嫌这个名号很扯淡,原来心里这么在意吗?
他用眼神暗示欧阳百会。
欧阳百会为难地看着盈歌,后者一副你看着办的表情。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当初虽收了钱,可我一向公正不会为钱财折腰,正因我认可你排第一所以才坦然地收下银票。”
“我不信。”
“我说的是真的,我走遍天下见过无数人,除盈歌外,你是相貌最好的。”
林瑾瑜总算肯抬起头,“如果你把收我父亲的钱退还给我,我就信你。”
欧阳百会张大嘴巴,震惊地说不出话。
林瑾瑜笃定,“你不肯,可见你在骗我。”说罢又钻回祁君曜怀里垂泪。
欧阳百会:……
他只好着人去取银票。
林瑾瑜接过来,仍不满意,“我记得我有五次在榜上第一。”
欧阳百会无声地对祁君曜说:“你管不管!”
祁君曜道:“我也记得是五次。”
拿到厚厚一叠银票的林瑾瑜露出开心的财迷样,笑眯眯道:“我现在信了。”
祁君曜怀疑他根本就是骗钱的。
这就是他的傻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