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在上》应迟

1、血色

　　“杀了他！杀了他！”
　　“仙道叛徒！败类！”
　　“还我孩儿！还我弟子！”
　　“杀了他！”

　　落水的声音撕扯出破裂尖锐的边缘，冷到窒息的寒髓侵入他的鼻息狠狠扎刺在他体内，荆棘从他体内生长而出缚住他周身血管，尖锐的突刺穿透他的四肢百骸破体而出把他钉在仙道历史的耻辱柱上。
　　意识在刺骨的疼痛和寒冷中飘忽涣散，天光照不进水渊，他堕入黑暗的深处。

　　“古秋筠？他就是个疯子！”
　　“就是他，私放凶兽梼杌，残害仙门同胞千余，连自己的师弟都不放过！”
　　“亏他还是天河仙君的弟子，竟是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
　　“仙道之耻！”

　　指责和谩骂在死寂中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喧闹，充斥在他的耳边！挤满他的脑海！撕碎他的身体！古秋筠痛苦地挣扎，缚仙荆棘越收越紧死死勒住他的咽喉留下狰狞的伤痕。强烈的窒息的感觉让他生不如死，荆棘缠裹着刺瞎他的双眼，密密麻麻的尖刺缝隙里流出血泪！

　　梁清韵冷眼看着他匍匐在血泊废墟之中，经脉寸断、五感尽失，向来风度翩翩的二师兄如今发髻散乱满身污秽，跪趴在地上像是一滩烂泥。
　　天河仙君背对着他，向来挺拔的身姿此时看起来竟有些佝偻，七位弟子已去其四，背后跪伏着的这个弟子就是杀人凶手。天河仙君袖中的手在颤抖，疲惫地说出了最终的审判：“仙道逆徒古秋筠，擅入禁地，私放凶兽，残害同胞，霍乱仙州……剥其仙职，锁其灵池，废经脉五感，放逐于——落仙涧，封寒禁地。无神道令，不得出……”

　　古秋筠已经说不出话来，大师兄游风回跪在仙君脚下替他叩首：“谢师父不杀之恩……”

　　梁清韵握紧了拳头，双目赤红，心中悲恨，师父终究还是心疼二师兄留了他的性命。那死去的师兄们呢？谁去给他们伸冤偿命？！
　　梁清韵的眼前再度浮现那个令他终身难忘的血色之夜——

　　被血光染红的黑夜在眼前重复纷乱，尖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壮如山岳的魔虎拔地而起大口咀嚼着仙道尸体，血流成河污浊灵泉山涧，残肢断体四散都是。魔兽猛虎仰天长啸，踏碎白玉仙观，藤萝花架被碾成齑粉，古秋筠浑身上下被秽气黑雾包裹，眼神涣散透着妖异的红光，他提着剑一步步向前，所过之处剑光无波堆满尸山血海！

　　仙道弟子四散奔逃呼喊救命，梁清韵飞身从虎爪下救出一位小仙姝：“往前山去！守山大阵马上要开了！快走！”
　　小仙姝急得涕泗横流：“我、我跑不动了！”
　　梁清韵眉眼冷得结冰：“不跑就是死！魔兽吞食仙道金丹灵池可令功力大增，你不跑就自爆金丹吧！”
　　小仙姝被他的冷峻吓得一个激灵，梁清韵往她手上渡去一股灵力：“还不快走！”
　　小仙姝这才在他的灵力帮扶下跌跌撞撞地跑了。

　　梁清韵看向魔虎所在，黑夜中剑影刀光如电破空，他的几位师兄都在那边。

　　叶琳琅手中琵琶一翻，绞弦弹拨乍然如金玉碎裂！音浪藤蔓从地下生长而出缠住魔虎的步伐，从它足下缠裹着几个小弟子险险逃命。魔虎嗷鸣一声拍掌击碎楼阁在音浪藤蔓中挣扎，三师兄朝冷月的无夜宝剑上电光焦鸣将魔虎的一只前足斩下！
　　柳云眠提剑和古秋筠战在一处，不时迸发出激烈的轰鸣声。叶琳琅的《净灵曲》绽开层层涟漪，如急雨打平湖搅乱漫天夜色，不断削弱着魔虎身上的秽气，却丝毫不能撼动古秋筠周身的黑雾。

　　“杀、杀……杀！”古秋筠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挪动步伐，在喊出最后一个“杀”字时骤然绕开小五前冲，无波宝剑妖光大炽追上前边慌乱奔逃的仙道，一瞬不超呼吸之间就取下那人首级！
　　叶琳琅拨弦更急，怒喊道：“二师兄！你清醒一点！”
　　古秋筠闻声扭头看见了叶琳琅，脚踏登云，长剑瞬息破空而至！
　　“四哥当心！”柳云眠回身不及担忧喊道。

　　叶琳琅也只来得及匆忙一转身，古秋筠的剑已逼近他面门，梁清韵御空急追，碧穹重剑和古秋筠的长剑撞在一处发出山崩海啸之声！与此同时叶琳琅发顶翎冠应声破开，长发披散。
　　叶琳琅抱着四弦琴哭喊：“二哥！你就一点也不记得我们了吗？！我们可是你的师弟啊！”
　　古秋筠有一瞬间的忪怔，随即眼中妖异的红光迸现：“杀——！”

　　无波剑猛然撞上碧穹，梁清韵喉哽血气硬生生未退一步，古秋筠旋身第二剑接踵而至如浪层叠卷起，剑势再度高涨！
　　“我来！”柳云眠赶至近前梦影剑和梁清韵的碧穹一同上扛，铿锵轰鸣！

　　叶琳琅抹了把泪，一口心血喷在琵琶上再度轮弦而出，一半音浪蜷囚住古秋筠的身形，另一半音浪聚为刀刃极速旋转向魔虎而去。一击既出，叶琳琅面色苍白灵力后继乏力，身形摇晃就要站不住。

　　魔虎本就被朝冷月斩去一足还未来得及再生，朝冷月剑光如电，带着爆裂的灵力让它左支右绌，叶琳琅选的时机极好，音刃恰在它躲避朝冷月的时候破空而至朝它眼睛飞掠去！魔虎似有预料地仰天悲鸣！

　　古秋筠亦是被音浪藤蔓束缚住手脚，身上的秽气黑雾扭曲挣扎不断，柳云眠正欲作掌刀将他劈晕，异变陡生！
　　古秋筠喉间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周身黑雾瞬息消去大半穿空凌月地落在魔虎身上，魔虎骤然涨大，肋后绽开巨幅双翼带着它向上飞起，双翼舞动带起的飓风将音刃击散，失去的前足在黑雾交织下瞬息再生恶狠狠向朝冷月拍去！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朝冷月只来得及用剑挡在身前，双翼魔虎一掌即到，朝冷月应声下坠生死不知！

　　“三哥——！”叶琳琅三人喊道。

　　古秋筠双目有一瞬的清明：“三儿……小五？我这是在哪里？”
　　柳云眠的这一掌刀就再也劈不下去了：“二哥你……好了？”
　　古秋筠还带着迷茫：“什么？”

　　未等他们把话讲清楚，双翼魔虎已旋身奔来，虎尾如鞭卷起地上的仙道尸体扔进口里大口咀嚼，它身上秽气更重，躯体再次膨胀，带着腥臭的铁锈气息朝着梁清韵四人再度扇卷飓风！
　　“当心！”古秋筠喊着，一剑挥出将飓风纵劈为二从中破开。双翼魔虎踏掌上前，整座鹤落云居山都在它足下颤抖，魔虎伏地再下猛而跃起扑来，柳云眠和古秋筠同时提剑而上：“小七带琳琅退后！”梁清韵回身一搂叶琳琅将他御剑带起躲避。

　　梦影剑和无波剑上灵力倾泻，光辉交璨成十字星状向着魔虎头颅斩杀而去，双翼魔虎身形庞大躲闪不过，眼看就能将它重伤，魔虎的身形却猛然一缩，口腔迅速鼓起吐出繁密的腥臭秽气，古秋筠在黑雾弥漫中侧头看向柳云眠，双目赤红妖冶如宝石，轻轻一舔唇角。
　　柳云眠瞳孔骤然一缩！

　　叶琳琅见状撕心裂肺：“小五——！”
　　无波剑锋倒转和梦影剑刃磕在一处，梦影剑崩断的声音像夏日湖心里破碎的一个气泡轻轻回响在柳云眠的脑海。
　　鲜血四溅！

　　柳云眠茫然地看向胸口的空洞，旋即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落。

　　胸口血流如注洒满漫天星河，坠落的眩晕感让柳云眠眼前的时光流速缓了又缓，过往种种走马灯一般流动在眼前：他们都是仙道遗孤，他和叶琳琅的年纪差不多大，师父和大师兄都不会带孩子，三哥又是个只会练剑种花的。那时候古秋筠总一手抱着一个，在幼年时候的每一个夜晚给他们讲述仙州的趣事杂谈，哼着无名难听的歌谣哄他们入睡……

　　双翼魔虎的利齿尖牙带着腥臭的风就快要到他耳边，他勉力扭头看向叶琳琅，黑夜太浓他有些看不清楚。

　　一定是在哭吧……
　　向来风流倜傥笑点低的小四哭起来可不好看……
　　柳云眠最后这样想道。

　　下一瞬柳云眠极速运转起体内金丹，灵池蒸腾、识海轰然翻滚，金丹光芒大盛点亮他体内每一条经脉每一处穴位，金光透体而出照亮黑雾，古秋筠的眼神再次明晰，柳云眠翻身抱住魔虎口中犬齿——

　　“啊啊啊啊啊——！！！”叶琳琅悲痛欲绝眼中涌出的不是泪而是血。
　　梁清韵死死抱住叶琳琅，下唇咬得糜烂。
　　古秋筠目眦尽裂：“小五——！！”

　　柳云眠最后看了一眼古秋筠，懒散地笑了笑，炸成一朵血色烟花。

　　“不！不！不——！”叶琳琅失控大喊，灵池激荡几欲晕厥。

　　双翼魔虎的半边脸在柳云眠的自爆下轰然炸碎，眼球突出爆裂，古秋筠身上的黑雾秽气尽数凝结成实体，一张硕大的狰狞人面凄厉尖叫着扑向魔虎粘在了它的伤口上不停蠕动！
　　古秋筠彻底清醒过来，方才自己所做的种种浮现在脑海：“啊啊啊啊啊——！”
　　“畜生！我要你死！！！”古秋筠灵力奔涌再度使出叠浪剑法，一剑更比一剑狠绝地刺向双翼魔虎。

　　那张狰狞的人面凄厉尖叫着蠕动到魔虎的头顶，秽气弥漫下魔虎的脑袋再度变得完整，魔虎抬身直立起，虎掌硕大遮天狠狠下拍，那张狰狞人面竟发出诡异的笑声，学着古秋筠的声音尖叫道：“晚啦！”
　　秽气黑雾铺天盖地而来，古秋筠惊诧于魔虎突然的强大和它的口吐人言，无波剑势在双翼魔虎的掌下脆弱得如一颗小草，古秋筠牙关咬碎满嘴的血腥，金丹运转飞快，做好了身死自爆的准备！
　　哪怕是死，也要让它用血来换！

　　剑气带着视死如归的杀伐，古秋筠迎风而上直奔魔虎而去，身侧破空声起，梁清韵的碧穹也到！叶琳琅再度祭出一口心血，琵琶弦声诉诉如丝如缕含仇带恨。

　　就在刚才，叶琳琅眼流血泪欲为柳云眠报仇，被梁清韵死死按住：“四哥！你不能再用心血了，会死的！”
　　“我的小五已经死了！！！”叶琳琅哭吼道。
　　梁清韵紧抱住他给他传输灵力，不知何时也已是满脸泪水，声音都哽咽：“四哥……”

　　叶琳琅颤抖着冷静道：“让我弹，这里不是魔域，是遍地仙道的仙州，魔兽食灵肉则凶性愈甚，不杀了这畜生死的人会更多。”
　　梁清韵抓着他没有放手。
　　叶琳琅哽咽着低声道：“何况小五已经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四哥……你别这样……”梁清韵的眼泪滴在他手上。

　　“我和他朝夕相处了四百年，从没有分离过。”叶琳琅抬头看着梁清韵双目死灰，他轻轻笑开面如海棠春盛，“生有离别，死后重逢。他在等我。”
　　梁清韵终于是忍不住地哭出声来：“……好。”
　　梁清韵提剑而上，叶琳琅弹奏一曲《鲛思》。

　　魔虎发出“梼杌、梼杌”的嗷鸣之声，巨大的身形不断生长逐渐变成和鹤落云居山一般大小。它前足搭在山顶，后掌踏在山脚，双翼一扇就是罡风狂暴，头顶生长出的狰狞人面不断地诡异尖笑着，古秋筠、梁清韵、叶琳琅三人在他面前渺小如蚍蜉却悍然不惧！
　　虎掌与剑光、音刃相交的刹那将黑夜耀如白昼！

　　死亡并没有降临，与惊天动地的这一击的同时，鹤落云居山的守山大阵终于绽放光芒，金色的光华从地下乍然直射而出，蜿蜒曲折的光路在鹤落云居山上铺陈一道巨大法阵！
　　魔虎痛呼嗷鸣一声，金光所过之处皮毛烧灼翻裂！

　　“就是此刻！”古秋筠大喊道。
　　梁清韵与他同时而动，碧穹重剑迎风而长，划出璀璨的玉色剑光恍如天光云影；古秋筠无波长剑一圈，剑浪从四面八方翻涌而起；叶琳琅长啸一声，四弦在此刻尽断，千万音刃浮空、音浪藤蔓将魔虎四足锁扣，叶琳琅心血再出四根断弦根根笔直破空如箭直射魔虎心脏！
　　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是音修仙道最为动人的绝笔。

　　梁清韵眼见这四弦一出，泪水随之奔涌。
　　古秋筠悲声痛哭：“四儿——！！！”

　　叶琳琅十指沾血，灵池已经枯竭到了不可再生的地步，以生命为代价的同时这一式绝弦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绝弦既出，必诛其心！

　　四根琴弦激射入双翼魔虎的心口，魔虎仰天痛呼从鹤落云居山上翻滚而下，将满山木石撞碎，在山脚砸出巨大的坑洞。
　　叶琳琅金丹运转飞速，猛然迅捷地盯准时机扑身落在魔虎前胸心口处要与它同归于尽！

　　“四哥——！！！”梁清韵绝望喊道，声音破裂拉碎，嘶哑得不成样子。
　　“小四！不要——！”古秋筠悲痛大哭。

　　双翼魔虎大声“梼杌、梼杌”地叫着，头顶的狰狞人面忽而尖利大笑：“不够、不够！晚啦、晚啦！”
　　魔虎双翼一收，像是巨大的蚕茧把自己裹缠起来，黑色雾气从他身体里骤然迸发，魔虎身形极速收敛，变成和古秋筠面貌相似的人形，不同的是他眼底黢黑、额上还长着另一张狰狞的脸！

　　魔虎身形收缩，与叶琳琅恰好错开，叶琳琅惊讶到回转不及，魔虎却从容一转身，尖利的手爪从他背心掏了过去直取金丹！
　　叶琳琅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当机立断点燃自身！瞬间金光由内盛开爆炸！
　　空中炙热云浪涌起向四面八方拍散！
　　叶琳琅身处其中，灰飞烟灭……

　　人形魔兽的左臂被直接炸碎，他的面容和古秋筠分外相似，盯着自己断掉的正在滴着血的左臂出神，额头上的另一张脸喃喃道：“人族……”
　　黑色的秽气从他伤口里流出来一点一点编织着他新的手臂，它的口吻里沧桑低沉，带着不解和恨。

　　远处的废墟里响起微弱的咳嗽声音，朝冷月眼前迷蒙被血渍和污泥糊住，耳中嗡鸣不断，师兄弟们悲痛欲绝的哭喊响在遥远的彼端，却是那样清晰。朝冷月牙关咬碎嘶吼着爬起来。

　　古秋筠抹泪咬牙：“小七，你先走，去守山大阵帮六儿，守山大阵需要的灵力太多他撑不住的，这里交给我。”
　　梁清韵嘲讽地咆哮：“交给你？你又能撑多久？这怪物可是你弄出来的！！！再交给你你好带着它把我们都弄死吗？！”

　　古秋筠面色有一瞬的青白：“我坚持不了多久，如果没有守山大阵所有人都要玩完！你就算守在这里也一样！”
　　“我不。”梁清韵说。

　　古秋筠咬牙哄道：“我知你以往对我就有诸多不满，哥哥就求你这么一次！听话，快走！这只魔兽开了智灵已经成为凶兽，它不是你我所能阻挡的，我们要坚持到师父来为止，不要贸然送死！”
　　梁清韵只是咬牙，固执而坚定地说：“我、不！”
　　“梁翘！”古秋筠怒道。

　　身后人形魔兽再次舒展身形变作遮天蔽日的双翼猛虎，长满尖牙利齿的虎嘴里漫着血腥的铁锈味道，它心口的四道伤痕还在流着血，魔虎不断舔舐着伤口意图修复自己心口上的伤痕。然而魔兽虽然为秽气所凝、杀而重生，唯独不能愈合的就是心口的伤。诛心和直接斩首是诛杀魔兽的唯一方式。

　　梁清韵手持碧穹重剑和古秋筠相顾僵持：“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想把我支开自己去送死让我独自逃命，我决不答应！”

　　古秋筠咬牙颤抖，身后传来细细的破空声，古秋筠回首看去眼底细微的光亮乍现。
　　“二师兄……小七……”朝冷月踉跄着御剑而来，呼吸之间尽是血气。
　　梁清韵眼中有一瞬的惊喜：“三哥！”

　　朝冷月的翎冠羽衣早已污浊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他艰难地喘息：“小七，扶我一下。”
　　梁清韵忙不迭上前扶住朝冷月，灵力传渡过去手指探向他的腕脉，一瞬间梁清韵睁大了眼睛，朝冷月掌刀下劈，梁清韵软倒在他怀里。
　　古秋筠讶然：“小三你！”

　　“二师兄，带他走。”朝冷月将梁清韵交到古秋筠手中。
　　古秋筠忽然就明白了，眼中微光死寂，泪水先话语一步流下：“你的伤……”
　　“秽气已侵入心脉。”朝冷月仍旧是板着一张脸，眼神却分外柔和。
　　古秋筠薄唇咬烂，死死地忍住哭声。

　　“不怪你，二师兄，”朝冷月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夜长剑上电光再起，朝冷月看向凶兽魔虎，眼神苍茫凛冽：“神道在上，霜鸣于后，身死殉道，吾之所归——这是仙道的宿命。”

　　古秋筠大恸不已，背起梁清韵御剑将去，朝冷月突然道：“二哥！”
　　古秋筠身形一颤，没有忍心回首，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抬不起离开的步伐，可身后还有小师弟……
　　朝冷月嘴唇蠕动，似是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沉声温和道：“保重。”

　　古秋筠哭吼出声，背着梁清韵急速往前山清霄殿去，守山大阵从那里开启，六师弟寒希声和幸存的仙道弟子在那里。

　　身后传来金石相交的电闪雷鸣之声。
　　古秋筠目眦尽裂，心里疼得在滴血！

　　三师弟朝冷月被师父收入门下的时候他正好在仙州的边境长城守甲岁，六十年枯燥如一日的守着仙州和魔域的交界处，错过了三师弟的童年、少年时期。
　　师父和大师兄不会带孩子，朝冷月天生就没有多少表情，整日里板着铁青的脸，说话行事古板难懂变通，从不和小四小五一样会甜甜地管他叫哥哥……

　　方才朝冷月要说什么他心中明白，但二人最终都没有说出口，因为痛啊！
　　最后那句“二哥”，最后那句“保重”，他的心好痛啊！
　　那都是他疼爱过他宠溺过的师弟们啊！！

　　清霄殿在地动山摇中摇摇欲坠，古秋筠狂奔而入、浑身是血，把一众仙道弟子吓了一大跳。

　　大殿中央的圆形雕花地砖全数下陷，一块硕大的水晶晶石悬浮在上，六师弟寒希声站立其中双手紧贴晶石石壁全力支撑着守山大阵，豆大的汗滴滑落，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唇色都发白。
　　寒希声一下子认出了血人古秋筠：“二师兄你醒过来了！小七怎么了！其他几个师兄呢？”

　　古秋筠将梁清韵放在他脚边，已分不清流出来的是泪还是血，古秋筠深吸一口气，浑身颤抖：“小四小五已经……冷月还在那边，我这就去帮他。”
　　“怎么会这样？！”寒希声惊叫，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魔兽已开智灵化成凶兽，是我害了他们！是我被凶兽智灵附身！是我害了他们啊！”古秋筠掩面哭喊。
　　“二哥——！”寒希声哭道，“我已派人去向师父求援了，师父他们马上就会从长城赶来的！我们、我们只要再坚持一会儿！”

　　古秋筠咬牙愤恨，扳着寒希声的肩泣道：“我去帮冷月，小六你千万不要勉强，好好活着！哥哥求你！好好活着！”
　　“好，我答应你！”寒希声说，“你也要答应我，不要死！”
　　古秋筠抿紧唇角用力抱了抱他，转身御剑离去。

　　……
　　黑暗。
　　四周是不见光亮的黑暗。
　　没有星、不见月……一丝风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
　　千年、百年、还是一瞬间？
　　梁清韵在这黑暗里上下浮沉，没有光……

　　是了，刚刚他探到三师兄的腕脉，秽气已侵入心脉，然后他被打晕，三哥这是要去送死！
　　他在哪里？外面发生了什么？

　　快醒来！
　　快醒来！！
　　醒过来啊——！！

　　猛然破空而至的喧闹的哭泣声、尖叫声穿刺入他的脑海把他从虚无的黑暗里叫醒，有人拉扯着他向外奔逃，下一瞬清霄殿在凶兽魔虎的巨掌下轰然破碎！
　　梁清韵看见寒希声仍旧保持着双手托扶晶石的姿态，僵硬呆滞、形容枯槁、了无生气。

　　“我虽是符修医道，修为不高也没什么天资，可我才不要拖你们后腿！”
　　曾经有一天阳光灿烂，叽叽喳喳的小六儿如是说。

　　“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