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的故事》梅酝

44、第 44 章

　　“我姐哭了。”

　　夏煦钰小心开口，来到这边大家的心情总是一致的，在同一个烈士陵园，相同区域就有着夏纨蔚所教的三位学生，作为老师的她是有骄傲又痛苦。

　　褚沛彰蹲在徐永光面前，这是他第一次来到L市陵园，一中很少会带学生到这样的地方，每年清明有时也要看市教育局怎么安排，所以二十多年来踏足这里倒是心虚了起来。

　　徐永光一直都是照片上的模样，不会因为岁月而改变，他们却逐渐成长，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褚沛彰手里的纸巾把上面雨水一点点擦干净，说着也是巧，偏偏到烈士陵园就变成大晴天，好似是老天故意这样安排。

　　夏煦钰平静看着他擦拭，就好像碰到了宝物那样小心，挽着姐姐的胳膊，听着她不止的抽噎声，“姐，你眼里的他是坚强的，对吧。”

　　夏纨蔚的大爱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前两年会因为素不相识的消防员牺牲，而出钱送给家属一套房，哪里的墓地有了破损，都会第一时间联系相关负责单位，会往红十字会打钱，这些年断断续续也投入了接近千万，这笔数额对她们家来说算不上特别大，夏母始终赞同女儿的话，积善心，行大德。

　　“其实比起用坚强形容他，我更喜欢用丑小鸭，他短短一生的蜕变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所以我也很幸运，可以看到更好的他展现给世人一面，也很可惜，并没能游得更远。”

　　夏纨蔚为自己有这样的学生骄傲和自豪，但更多的是可悲，上天总是爱和他们开玩笑，很多事情的造成就在那一瞬，而大部分人也都默默接受。

　　“他刚入学就像一个小鸡仔，也可以说是鹌鹑，脑袋始终低下，别人喊他都只是闷闷地回应，好像喊他名字下秒就要把他打一顿，那时只知道大家不喜欢他，却没想到会上升到校园暴力，哪怕后来那些学生都回来看他，是带着真心，也不会让他人原谅，做过的事情就像伤口永远留在身上，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没有林雅手机里的视频，这样的真相永远不会大白。”

　　“你不送上去，当初因为他去了无名，他的事情也影响了年轻一代，如今更多的人奔赴森林消防队伍，更多00后甚至是零五后都像徐永光一样勇敢，就像那句话说的，世界掌握在自己脚下，年轻人主宰世界。”

　　要送花夏煦钰变得胆怯，手中的伞被她丢在地面的瓷砖，上前一步站在阳光底下，正如徐永光喜欢说的那四个字，晨光熹微。

　　【当阳光穿过树木照在我们的身上，是前所未有的宁静，鞋底和草地树枝的摩擦，咔嚓咔嚓等待就像咬了口薯片，不知道下一面是什么样的，正如我们的每次灭火，危机伴随在身侧】

　　陵园内因为有了他们而显得热闹，夏煦钰长长地呼了口气，“许久未见，你还是那样，我倒是像变形变变里面的人物，几年的时间不久就变了样，无名大队今年秋天又进来新的一批消防员，他们都知道你的故事，也为你而自豪，他们把你当成自己的榜样，也是我的榜样。”

　　“在那边过得好，还在记挂着那个女孩吗？她没有找别人，无名大队玻璃窗里面的鲜花永远不会凋落，她永远都记得你，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想着你。”

　　人生中的遗憾有很多，小到孩童时期没有吃到的棒棒糖，成为长大安慰自己的事情，大到生离死别永远都在重复上演，成为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的每一幕。

　　别人的感情会令人从中得到启发，夏煦钰也会更加珍惜，所以当她知道徐永光的感情用事之后，改变了自己平日的所作所为。

　　那瓶放了许久的娃哈哈是徐永光童年得不到的，看着别人手里有，而他则是破旧的保温杯，夏纨蔚始终忘不掉他那自卑的眼神和挺直的腰板有多么令人心疼。

　　当话语讲出，这个世界上就多了被听见的人，只是这一年的冬天，还没有迎来新一年的春节，L市烈士陵园又多了三个洞，是留给牺牲在无名火灾的消防员，原以为冬季火情会好很多，没想到发生了是想象不到的可怕。

　　看望的人离开，烈士陵园瞧上去还是那么孤单，夏煦钰也该踏上了回无名的行程，一家子依旧在一起，连带着邹博这个爱凑热闹的都能蹭上一顿跨年饭。

　　“姐，你不想吐啊，我看好多孕妇怀孕都要吐出酸水，我这外甥女还蛮听话的吗？”夏煦钰的手搭在夏纨蔚肚子上，厨房间大人们的忙碌身影，和楼上几人收拾行李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半个月的假期也才过去一周，褚沛彰早已把所有时间安排好，在她回无名之前，得要跟着他去一趟报告，让她知道自己的工作地方。

　　“等生下来抱给你。”夏纨蔚笑道，听上去好像是在开玩笑，实际上脸色很认真，“看你这么喜欢留下来是对的。”

　　夏煦钰现在就可宝贝还没生下来的小屁孩，生怕夏纨蔚磕了碰了，刚才就是下个楼梯小跑都能让她心惊胆战，都是家里人自然没有三个月一说。

　　“喜欢可以考虑要一个。”夏母在对面搭话，手里织着薄衣，等到秋天穿在里面正正好好。

　　夏煦钰连连摇头，结婚都还没谱的事情，怎么又扯到了孩子，她还想要多快活一段时间，正如褚沛彰说的，二人世界还没有过腻。

　　饭后夏煦钰到阳台坐着，这个季节大家都喜欢围炉煮茶，烤栗子成为她的最爱，褚沛彰在旁边给她剥皮，李芳华见人指腹要摁出血，她还当没看见，还真的是可劲作。

　　“我去，姐，原来你家住大别墅，那么大的一个house，可真的是让我羡慕。”王建国的大喊声吸引了巡护站好多人的目光，而这一家子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又不是过节，看上去很是热闹，也让这群孤单的男生想家了。

　　小时候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巡护站里面的男孩子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可他们从小到大都有着非同一般的理想，有的是为了完成父亲遗愿到巡护站，有的则是为了那些消防员，有的是为了自己极高的梦想，但最终目的就只有一个，守护无名。

　　王建国羡慕得眼泪水都要滴出，夏煦钰情急之下说：“别哭，不就是分手了吗？我给你介绍几个。”

　　有些时候一个人衰就算了，到巡护站这里，因为高安被出轨的事情，现在就像是被传染，好几个都出现感情不顺利，大家都喜欢讨伐他。

　　“安子，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样，快赔我精神损失费。”王建国的吆喝声让夏煦钰捂住耳朵，这声音就和喇叭一样，方圆十里都能够听见，肺活量很足不去吹唢呐都对不起他这身板。

　　那边在烤火，这边则是在围着热茶，两边不同地取暖，却让王建国这几个话痨找到了和褚沛彰，还有邹博可以说个没完没了。

　　“你看，我在那边其实一点儿都不孤独。”夏煦钰捏着褚沛彰手背上的肉，虽然难看，但时间长了也就喜欢，就像自己说的，这是独属于他的荣誉和光辉。

　　褚沛彰把脑袋靠着她肩膀，享受许久没有过的安逸，哑声道：“那时候就是抱着这个想法，为了和你能更好地见面，有着自己的一番成就，所以才会选择走这一步，虽然是个险棋，可只有到最后才会发现再危险都能化险为夷。”

　　“第一次帮他们做事情，一众目光落在我的后脑勺，哪怕是喝口水都会被盯着看，好像我是个死囚犯，似乎呼吸都是错的，后来那边的头头派了个事情给我，明知陷阱还是得走进去，不获取他们的信任，永远到不了最后一步，原本去年春天就可以回来，却耽误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

　　褚沛彰这两天一直没有和她说自己为什么要参与这次任务，认为讲了只会让她担心，但夏母说的一句话让他敞开心扉，只有共同面对没有隔阂才会过得更好，自以为对她好的想法，有时在夏煦钰看来是笑话。

　　“因为我和郑廷灿的爸爸都是死在他们手里，我们的身份说大了是警察，说小了就是老百姓，前者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后者绝大多数都是在旁边看着，我想成为那个冲锋陷阵的人，挡在所有人的前面。”

　　“当事情都尘埃落定，也没有最初所想的轻松，因为知道边境安全不仅是在一朝一夕，是无数人，几代人，十几代人都要坚持不懈做的，而我作为年轻一辈，似乎就只有传承这个信念。”

　　缉毒之路远比想象的艰难，就像邹博的戍边，很多状况都是在那瞬间发生，夏煦钰听着他讲述这些过程，要是好几年前的她还会露出担心的表情，如今却一脸的淡定，讲的故事发生在别人身上都会有些表情，表现出一个冷血的人。

　　但在夏煦钰心中，这就和灭火是一样的，做这一行总归会有危险，她不会因为担心而制止褚沛彰不要去，褚沛彰也不会因为经历了一次而退缩。

　　“明天带你去我们巡护站吧，那里有很多和我们一样大的警察，也有女生，像你守护在自己热爱的岗位。”

　　对褚沛彰来说，关乎于夏煦钰的秘密是瞒不过一天，早上的想法到了晚上还是会忍不住讲出，夏煦钰一听仰头诧异道：“真的吗？可以去你们那边？不是管得很严吗？”

　　褚沛彰手指触碰到她眉心上不明显的痣，依稀记得前几年是没有的，包括她大腿外侧长出的痣，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被他发现，但按照医学上面的解释，并不需要过于担心。

　　“哎哟喂，我就是去拿水果，你们俩就躲在角落里卿卿我我，这两天晚上是没有抱够？”邹博走到褚沛彰旁边把两人吓一跳，夏煦钰魂都没了，身边人直接踹了他一脚，怒气道：“滚犊子，你没老婆？没事儿别来烦我。”

　　同龄人之间的玩耍总能戳中夏纨蔚的笑点，生活的快乐就是在人多的时候获取，玩累了也就愈发困，被抱回去也不知道。

　　夏煦钰面前的栗子还没吃完，就已经散场一半，巡护站那边也早早地入睡，安排的任务是明天分三批，直到过年都没有假期，因为前段时间的山火影响太大，上面很重视。

　　热乎乎的栗子被烤焦，剥开里面软乎乎的，夏煦钰手指接上去都舍不得吃，蘸上点白糖就是一道菜。

　　“还不去睡觉，这都没火了。”褚沛彰才说完，夏煦钰就闹他，把脚翘在他膝盖上，“不着急，马上星星就出来了，你该许个愿望，这叫做有始有终。”

　　分开的那天晚上，夏煦钰拍完天空就早早地入睡，没数上面有多少颗星星，只知道天空很美，月亮散发等待暗光沐浴着她所在的地方。

　　褚沛彰听她说完笑声似是在嘲笑她小孩子行为，“那天许了什么愿望？你这对着星星月亮许愿的行为该改了，蔚姐那是忽悠你的还相信，小屁孩起码都知道是流星雨。”

　　夏煦钰眼睛往左斜方看，星空虽然因为浓雾遮挡不少，依旧在闪闪发光，就像每个人的人生，即使普通也是耗尽了全力，扬眉认真道：“一切顺心啊，大人们都喜欢说的这句话，是因为那天突然明白很多时候想要的生活，哪怕是家境不错的我都不一定会获得，不管是谁，或多或少都会有可能存在，所以当时说一切顺心的想法完全就是，心中所想的事情要是能成，这辈子也算是没了遗憾，而且我现在就和姐姐说的一样，人得要知足，不然到最后就会沉溺于没得到的快乐。”

　　“外婆一直说我不知道满足，其实现在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来都要强，因为没有经历过失去，所以才不会害怕，现在不一样啦。”

　　夏煦钰说得神仙叨叨，但追根到最后还是在褚沛彰身上，两人之间互相的挂念，成为在各自事业上的支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