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失格》鱼双意

11、暗涌

　　顾凛的“助理”身份适应得飞快，他本就细心，加上对江临的习惯了如指掌，几天下来，连江临原本的助理都半开玩笑地说感觉自己快要失业了。
　　江临看在眼里，心里那份柔软的情绪日益滋长。他看着顾凛忙前忙后，为自己打点好一切，那种被全心全意珍视着的感觉，几乎要将他溺毙。偶尔在无人角落，他会忍不住拉住顾凛的手，指尖轻轻挠一下他的掌心，换来对方一个克制又灼热的回望。
　　这天下午没有江临的戏份，但他还是去了片场，坐在导演监视器旁学习。顾凛自然形影不离地跟着，戴着口罩，安静地坐在他侧后方的阴影里，像一个最忠诚的守卫。
　　天气有些闷热，片场人多，空气流通不畅。江临专注地看着演员表演，没留意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顾凛立刻察觉，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便携风扇，调到最低档，悄无声息地递到江临手边。
　　微凉的风驱散了燥热，江临微微一怔，侧头对上顾凛藏在镜片后关切的眼神。他唇角弯了弯，接过风扇，指尖在顾凛手背上轻轻一触，低声道：“谢谢。”
　　只是一个瞬间的交汇，很快各自移开视线，仿佛无事发生。
　　然而，这细微的互动，却没有逃过远处一双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
　　许知礼雇佣的私家侦探，已经像幽灵一样在影视城跟了三天。他混在偶尔开放的游客队伍里，或是伪装成其他剧组的工作人员，长焦镜头始终对准着江临和他身边那个高大的“助理”。
　　他拍下了“助理”为江临递水时，指尖看似无意地蹭过江临的手腕；拍下了江临说话时，“助理”那过于专注的几乎凝在江临侧脸上的目光；也拍下了刚才递风扇时，那短暂却亲昵的触碰。
　　侦探看着相机里一张张照片，虽然两人在人前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那种萦绕在两人之间、几乎要实质化的暧昧气场，根本无处遁形。尤其是那个“助理”看江临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或亲戚该有的。
　　他低头，给许知礼发去信息：【有进展。两人互动密切，关系绝非普通。有高清照片和一段视频，需要的话，价码另算。】
　　许知礼几乎是秒回，只有一个字：【发。】
　　片场这边，一场戏拍完，导演喊了休息。江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对顾凛说：“我去下洗手间。”
　　“我陪你。”顾凛下意识起身。
　　江临无奈地看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别太明显。顾凛抿了抿唇，重新坐下，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江临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转角。
　　洗手间里没人，江临刚关上隔间的门，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压低的谈话声。
　　“……你说江老师那个表弟？是挺帅的，感觉不当助理都能出道了。”
　　“啧，什么表弟，我瞧着不太像。”另一个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你没发现吗？那小伙子看江老师的眼神，啧，跟黏在人家身上似的。而且江老师对他也不一样，说话都软三分。”
　　“不能吧？江老师不是一直挺温和的吗？”
　　“那不一样！那种温和是带着距离感的，但对这个‘表弟’，是那种……啧……哎呀，说不出来，反正就是更亲近，更放松。”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不过也可能是人家兄弟感情好呢？”
　　“拉倒吧，我直觉准得很！等着看吧，说不定哪天就爆个大瓜……”
　　声音随着脚步声远去，洗手间里恢复了安静。
　　江临靠在隔间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有一种隐秘被窥破的刺激感，以及一丝难以忽视的忧虑。
　　连外人都看出不对劲了吗？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洗手。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手指，他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平静的脸，心里却清楚，他和顾凛之间那层脆弱的保护色，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察觉。
　　回到片场，顾凛立刻迎了上来，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一丝极淡的倦色。
　　“怎么了？”他低声问，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江临摇摇头，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稍微安抚了那点焦躁。
　　“没事。”他顿了顿，看着顾凛写满担忧的眼睛，终是没忍住，声音压得极低，“就是觉得……我们的小顾助理，演技还得再练练。”
　　顾凛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耳根悄悄红了，眼神却暗沉下来，带着点执拗：“我看你，不需要演。”
　　那是发自本能，无法掩饰。
　　江临心头一跳，避开他过于直白的视线，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扬起。这小子……
　　傍晚收工，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暖橙。回酒店的路上，江临让司机在一条相对安静的商业街停下，他想散散步，透透气。
　　顾凛自然是紧跟其后。
　　两人并肩走在渐沉的暮色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寻常朋友。晚风拂面，吹散了白日的闷热，也暂时吹散了盘踞在心头的阴霾。
　　路过一家甜品店，明亮的橱窗里展示着造型可爱的小蛋糕。江临脚步顿了顿，多看了一眼。
　　“想吃？”顾凛立刻问。
　　江临摇头笑笑：“保持身材，看看就好。”
　　顾凛却记在了心里。
　　走出一段距离，江临在一个路口等红灯，顾凛借口去买水，快步折返回那家甜品店。他记得江临刚才目光停留最久的，是一款点缀着薄荷叶的抹茶慕斯。
　　他小心翼翼地打包好，提着小小的纸袋，心满意足地往回走。想到江临看到时可能露出的惊喜表情，他的脚步都轻快起来。
　　就在他穿过马路，快要走回江临身边时，斜侧突然传来一个有些耳熟，带着故作惊讶的声音。
　　“顾凛？真的是你啊！”
　　顾凛脚步一顿，脸上的柔和瞬间敛去，转头看去。
　　许知礼站在几步开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目光却飞快地扫过他手中那个印着甜品店logo的精致纸袋，然后落在他空空如也、没戴任何饰品的手指上——为了不引人注意，在剧组时顾凛会把戒指取下，收在贴身的口袋里。
　　“好巧，你也来影视城了？”许知礼笑着走近，眼神状似无意地瞟向不远处背对着他们、正在看手机等他的江临，“那位是……江老师？”
　　顾凛身体微微侧移，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许知礼探究的视线，语气是惯常的冷淡：“嗯，有点事。”
　　他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甚至没有寒暄的意思，逐客的态度明显。
　　许知礼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他看着顾凛戒备的姿态，以及那只紧握着甜品袋、指节微微发白的手，心里的妒火和某种验证般的快意交织升腾。
　　他果然在这里，他果然是来找江临的。
　　“这样啊，”许知礼扯了扯嘴角，意有所指地说，“那……不打扰你们了。”他特意加重了“你们”两个字。
　　顾凛眼神一凛，没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大步走向江临。
　　江临似乎察觉到动静，刚好收起手机转过身。看到顾凛回来，以及他手里多出来的纸袋，他眼中掠过一丝疑问，但在看到顾凛紧绷的下颌线时，选择了暂时不问。
　　“走吧。”江临语气如常。
　　顾凛“嗯”了一声，与他并肩，重新融入下班的人流。
　　许知礼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个即使混在人群中，背影也依旧出众扎眼的男人，缓缓握紧了拳。他拿出手机，对着那逐渐远去的、保持着微妙距离却又无比和谐的背影，按下了拍摄。
　　他低头看着照片，冷笑一声，将照片和江临剧组酒店的具体位置，一起发送了出去。
　　【他们住这里。想办法，拿到更实锤的东西。】
　　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将一切映照得朦胧而不真实。
　　回到酒店房间，顾凛将那个小小的甜品盒打开，推到江临面前。
　　“偶尔吃一次，没关系。”他声音有些低，带着点轻微的讨好，像是在弥补刚才被许知礼撞破带来的不安。
　　江临看着那抹清新的绿色，又看看顾凛带着隐忧却依旧亮晶晶望着自己的眼睛，心里那点因被窥探而产生的不快，忽然就散了大半。
　　他拿起小勺，挖了一角送入口中。清甜微苦的口感在味蕾上化开，带着薄荷的凉意，一直甜到了心里。
　　“很好吃。”他笑着看向顾凛，眼神温柔，“谢谢宝宝。”
　　顾凛的心瞬间被填满，所有不安和戒备都在这一声“宝宝”里融化。他凑过去，黏黏糊糊地抱住江临的腰，把脸埋在他颈间，贪婪地汲取着让他安心的气息。
　　“我会小心的。”他闷声保证，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江临轻轻抚摸着他后脑柔软的头发，没有说话。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灯火，窗内是相依的温暖。然而，两人都心知肚明，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已然加速涌动。那一双双在黑暗中窥视的眼睛，离他们越来越近了。甜蜜的时光，像是偷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带着倒计时的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