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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第 189 章 ...

  •   大殿之内,文武百官依品阶垂手肃立,偌大的殿堂静得能听见彼此压抑的呼吸声。九龙宝座之上,皇帝面容看不出喜怒,只有指尖在扶手上缓慢而规律的叩击声,透露出他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

      今日的朝会,气氛从一开始便透着不同寻常的凝滞。几件寻常政务奏报后,一股暗流便开始在殿内涌动。

      终于,在短暂的沉寂中,吏部侍郎,一位面容清癯、以直言敢谏闻名的官员,手持象牙笏板,深吸一口气,迈着方步出列,深深一揖:

      “陛下!臣,有本要奏!此事关乎国体纲常,臣不得不言!”

      高坐御榻的皇帝眼皮微抬,目光如古井深潭,落在他身上,声音平缓无波:“讲。”

      王侍郎再拜,随即挺直腰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沉痛又激昂的语调,响彻大殿:“臣要弹劾太子殿下!数月前,殿下奉旨剿灭为祸南疆的邪教,此本为社稷之功,天下称颂!然!”

      他话锋猛地一转,语气变得锐利:“臣近日得知,殿下在剿匪过程中,竟未经陛下明示,未通过兵部勘合调兵程序,私自修书,向镇守西南的南境王殿下借调了三千精锐‘玄甲铁骑’!陛下!此乃越权调兵,擅动藩镇兵力,实乃程序重大失当,严重违背祖制国法!南境王殿下虽顾全大局,然此例一开,若日后各地藩王、边镇大将皆效仿此道,私相授受兵马,视朝廷兵部如无物,则纲纪崩坏,国将不国!恳请陛下明察严惩,以正视听!”

      “哗——”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许多不明就里的官员面露惊骇,交头接耳。向藩王借兵,这可不是小事!往轻了说是程序问题,往重了说,可就是勾结藩镇、图谋不轨!

      站在百官前列的二皇子,微微垂着眼睑,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

      皇帝的目光从王侍郎身上移开,落向丹陛下方面色沉静的太子萧祈昀,声音听不出情绪:“太子,王侍郎所奏,可有此事?”

      萧祈昀神色不变,从容出列,躬身行礼,声音清朗沉稳,不见丝毫慌乱:“回父皇,王侍郎所言,基本属实。儿臣确曾向南境王叔求援,借调了玄甲军。”

      他如此干脆地承认,反而让一些摩拳擦掌准备看他狡辩的官员愣住了。

      王侍郎见状,气势更盛,立刻接口道:“陛下!太子殿下既已承认,可见臣所奏绝非虚言!藩镇兵马,非诏不得轻动,此乃高祖皇帝定下的铁律!太子殿下虽为储君,亦无此权柄!程序失当,便是失当!若因身份特殊便可网开一面,则国法威严何在?朝廷体统何在?日后人人效仿,又以何约束?此风绝不可长!”

      又有几名御史言官纷纷出列附议,言辞愈发激烈,引经据典,要求皇帝务必严惩太子,以儆效尤。

      皇帝的脸色沉静如水,目光却锐利如刀,再次看向萧祈昀:“太子,你,作何解释?”

      萧祈昀再次躬身,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父皇明鉴。当日南疆战况胶着,邪教妖人凭借邪术与险峻地势负隅顽抗,我军强攻数次,伤亡颇重,却难以攻克其核心巢穴。每拖延一日,便有更多将士殒命,且恐其残部四散流窜,遗祸无穷。南疆驻军虽众,然攻坚破险,非南境王麾下久经沙场、装备精良的‘玄甲铁骑’不能速决。”

      他微微抬头,目光坦然:“儿臣为求速战速决,最大限度减少我军伤亡,彻底根除邪患,保全一方百姓安宁,不得已才行此权宜之计,向南境王修书陈明利害,恳请援手。南境王深明大义,以国事为重,方允借兵。事后,玄甲军果建奇功,伤亡大减,邪教一举荡平。”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清晰:“战事一了,儿臣未敢有丝毫延误,立即将此事前因后果、战时详细损耗及斩获、军功簿册,连同向南境王致谢并说明情况的文书,一并呈报兵部备案,并单独缮写奏章,将此事详细禀明父皇御览。并非‘私自擅动’,实乃‘事急从权,事后详尽禀报’。若论程序,或有瑕疵,未能事先请旨,然儿臣之心,天地可鉴,皆为江山社稷,为前线将士性命着想,绝无半分藐视朝廷法度、僭越权柄之心!”

      萧祈昀的回答条理分明,有理有据,既说明了极端紧迫性,也强调了事后完备的汇报程序,更将南境王的行为定性为“深明大义”、“顾全大局”,巧妙地堵住了对方可能攻击南境王“心怀叵测”的话头。

      皇帝听完,深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他知道萧祈昀说的是实情,那份详细的战报和事后说明他确实看过,当时并未深究。但……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依旧不依不饶、要求严惩的官员,心中如明镜一般。这是二皇子一系在借题发挥,试图扳倒太子。他偏爱萧祈昀的才干和魄力,但也需要平衡朝局,平息眼前的争议和汹涌的舆论。

      御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香炉中香烟袅袅上升。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太子所言,情有可原。事急从权,古来有之,并非不可。然,程序有亏,亦是事实。向藩王调兵,非同小可,关乎朝廷威信与兵权根本,即便事后详尽禀报,亦不足以完全弥补程序之失。此风,绝不可长。”

      他目光如炬,扫视群臣,最后定格在萧祈昀身上,一字一句道:“太子萧祈昀,驭下不严,行事欠妥,虽有功于社稷,然过亦难掩。罚俸一年,即日起,于东宫禁足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宫!望你深刻反省此次过失,日后行事,务必谨言慎行,恪守国法纲纪,以身作则,莫再辜负朕望!”

      “禁足思过”四字一出,朝堂顿时一片死寂。罚俸是小事,但“禁足东宫”、“无旨不得出”,这无疑是暂时剥夺了太子的参政之权和行动自由,是一种明确的惩戒和信号,也是一种政治上的暂时隔离。

      二皇子派系的官员们低垂的脸上,难以抑制地流露出得意之色。

      萧祈昀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冷锐光,他恭敬地深深躬身,声音平稳无波:“儿臣,领旨谢恩。定当深刻反省,谨遵父皇教诲。”

      他知道,父皇的惩罚看似严厉,实则是一种保护性的隔离,让他暂时远离风暴中心,避免在对方攻势最盛时正面冲突。

      但二皇子的目标,绝不仅仅于此。这,仅仅只是开始。

      沉重的退朝钟声敲响,悠扬回荡。萧祈昀在无数或同情、或审视、或幸灾乐祸、或忧心忡忡的目光注视下,挺直了始终如松的脊背,面容沉静,一步步沉稳地走出宣政殿,走向那座此刻已成为他无形囚笼的——东宫。

      金色的阳光照在他明黄的太子袍服上,却仿佛带着一丝冰冷的重量。

      太子萧祈昀被禁足东宫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京城各方势力中激起层层涟漪。

      表面上看,二皇子一系大获全胜,成功打压了储君的势头,朝堂之上,依附二皇子的官员们眉宇间难免带上几分得色。

      然而,二皇子并未因此满足。太子的地位并未动摇根本,仅是“禁足思过”远远不够。他需要更重的筹码,更需要将“程序失当”这小小的突破口,撕裂成足以颠覆储位的深渊。

      退朝后不久,二皇子便寻了个由头,单独觐见皇帝。御书房内檀香静谧,皇帝正批阅奏章,见二皇子进来,只抬了抬眼:“何事?”

      二皇子恭敬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父皇,儿臣方才在朝堂之上,并非有意针对太子兄长。只是…只是越权调兵一事,干系实在重大,儿臣亦是忧心国本。”

      皇帝笔下未停,淡淡道:“朕已处置了。”

      二皇子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迟疑和试探:“父皇明鉴。儿臣…儿臣只是事后思之,总觉得有些蹊跷。太子兄长向来行事缜密,为何此次甘冒大不韪,非要向南境王叔借兵?剿灭一个江湖邪教,南疆驻军当真如此不堪一击?”皇帝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

      二皇子察言观色,继续道:“儿臣听闻…那邪教并非寻常匪类,其教中有一位极为神秘的‘圣子’,据说身份特殊,甚至…甚至关乎一些前朝秘辛。当初战报上说,此‘圣子’已死于乱军之中…”他抬起头,目光诚恳地看着皇帝:“兄长如此急切,甚至不惜程序有亏也要调动最强的兵力速战速决…会不会…并非仅仅为了剿匪?而是…而是为了掩盖什么?比如,那位本应处死示众的‘圣子’,其实并未死?太子兄长其‘越权调兵’,莫非是为了…李代桃僵,私下控制住这位‘圣子’?”

      他并没有直接指控,而是用一连串的“听闻”、“蹊跷”、“会不会”、“莫非”,如同毒蛇吐信,将恶意的猜测悄然注入皇帝心中。将“程序问题”巧妙地引向了更可怕的“欺君嫌疑”和“私通邪教余孽”。

      皇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二皇子:“荒诞!无凭无据,岂可妄加揣测太子?”

      二皇子立刻惶恐低头:“儿臣失言!儿臣只是…只是觉得此事太过巧合,心中不安,唯恐太子兄长一时糊涂,或被奸人蒙蔽,铸成大错。既然父皇认为儿臣多想,那儿臣便不再多言。”

      他以退为进,留下无尽的猜疑空间。

      皇帝挥了挥手,语气不耐:“退下吧。”“是。”

      二皇子恭敬退下,转身的瞬间,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得意。种子已经播下,只要稍加灌溉,自会生根发芽。

      几乎与此同时,京城的一些茶楼酒肆、坊间巷陌,开始悄然流传一些模糊的传言。内容大同小异:都说太子殿下剿灭邪教立下大功,但据说啊,那邪教里最要紧的头目根本没死,好像是被太子殿下偷偷藏起来了,不知道要干什么呢…要不然,为啥非得偷偷摸摸找藩王借兵?还不是为了做得干净,不让人察觉?

      流言如同瘟疫,悄无声息地扩散,虽无实据,却足以让人心浮动,给太子的声誉蒙上一层阴影。

      二皇子并未将希望完全寄托于皇帝的猜疑和流言。他要的是铁证,或者说,能制造出“铁证”的人。他通过隐秘渠道,联系上了南境王麾下的一名心腹将领——赵将军。

      此人曾是南境王的得力干将,但对南境王将精锐借给太子却事后只得到一些“感谢”而非实打实的利益分割早已心存不满,更对那位传说中的“圣子”是否真的死亡深表怀疑,南境王本人或许已不在意,但其部下却有不同想法。

      密室内,烛火摇曳。二皇子的使者低声对赵将军道:“将军可知,南境王殿下借出的兵,可能替别人做了嫁衣?那本该死的‘圣子’,或许正被太子藏在京城,安然享福呢。”

      赵将军眼神一凛:“殿下有何高见?”使者冷笑:“空口无凭。需将那‘圣子’‘请’出来,当面对质,一切自然水落石出。届时,南境王殿下面前,将军便是揭露真相、维护王爷利益的首功之臣。而我家殿下,只需一个真相。”双方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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