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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沈倩倩(三) ...

  •   卤煮的浓香还在办公室里缠绵未散,时祺的手机就跟催命符似的尖锐响起。
      老周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都劈了叉,带着哭腔:
      “祺哥!出大事了!科技公司那个CTO在推特上发疯,血口喷人,说咱们逼他篡改测试数据!”
      时祺撂下一次性筷子,脸上那点饱食后的慵懒瞬间冻结,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刀:
      “截图,立刻发我。”
      郝既明见状,二话不说,手脚麻利地将狼藉的餐盒收拾干净,又默默递了杯温水过去,杯壁贴合他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指尖。
      时祺盯着手机屏幕,眉头越拧越紧,几乎打了个死结:“这孙子……真会挑时候咬人。”
      “具体怎么回事?”郝既明沉声问。
      “CTO声称我们动用不正当手段胁迫他修改核心算法,还含沙射影,暗示我们收买了之前的评审专家。”时祺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盆脏水泼下来,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打水漂。”
      郝既明拿起他的手机快速浏览了一下那条推文和下面飞速增长的评论,眉头也锁了起来:“棘手吗?”
      “棘手也得办。”时祺豁地站起身,周身气压低得吓人,“得立刻去公司,连夜灭火。”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时祺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带着风,“你明天上午还有预约的咨询,别耽误正事。”
      郝既明已经拿起了自己的车钥匙,语气不容拒绝:“让小林把咨询调到下午。你这个状态,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开车。”
      凌晨两点的长安街,依旧流淌着不息的车河。
      时祺在副驾驶座上电话一个接一个,语速快而冷静,条分缕析地下达指令。郝既明专注地开着车,在等红灯的间隙,默默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时祺接过来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似乎稍稍压下了喉间的焦灼。
      到了公司,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老周和整个核心团队都在,人人脸上都挂着熬夜的疲惫和大事临头的紧张。
      时祺一进门,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发问:“联系上CTO本人了吗?”
      “手机关机,家里座机没人接。他老婆说他从前天晚上就没回家。”老周脸色煞白,声音发虚,“祺哥,这回怕是……”
      时祺冷笑一声,打断他:“玩失踪?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摘干净?”
      他径直走到主位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如飞,发出密集的哒哒声:
      “老周,你立刻去联系推特官方,以账号出现异常活动为由,先申请暂时冻结,就说我们怀疑账号被盗。小王,你去调CTO最近的行程记录,所有交通、酒店信息,查他最后出现在什么地方,跟谁在一起。”
      郝既明安静地站在会议室角落,目光扫过每个人焦头烂额的表情,突然开口,声音平稳地切入喧嚣:
      “他最近个人状态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团队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姑娘犹豫地举了下手:“那个……上周三他来公司开例会,我好像在洗手间看见他……在吃一种药,药瓶我瞥了一眼,好像是盐酸帕罗西汀。”
      盐酸帕罗西汀,郝既明不能再熟了,这是常见的抗抑郁药。
      时祺和郝既明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研判。
      “把公司门口和附近咖啡厅最近半个月的监控都调出来。”时祺当机立断,“重点排查他单独会见、或者行为异常的对象。”
      监控画面一帧帧播放,很快锁定目标——CTO最近多次与一个总是戴着鸭舌帽、行踪诡秘的男人在楼下的连锁咖啡厅角落会面。时祺让人放大并清晰处理了那个男人的面部图像,当那张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时,他愣住了。
      “操……这不是‘星梦传媒’那个王胖子吗?”
      郝既明闻言也皱紧了眉头:“就是之前用下作手段黑孙薇,最后被你摆了一道的那家公司?”
      “对,就是他们。”时祺眼神冰寒,嘴角却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冷笑,“看来不是临时起意,是蓄谋已久的报复,在这儿等着我呢。”
      找到了症结,反击就有了方向。时祺立刻分派人手去深挖“星梦传媒”最近的资金链和商业动向。反馈很快回来,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B轮融资,急需制造热点和打击竞争对手来提升估值。
      “跟老子玩儿阴的是吧?”时祺嗤笑一声,眼中毫无温度,“老周,把咱们硬盘里那个‘星梦传媒黑料大全’文件夹打开,挑几个劲爆的,关于他们数据造假、恶意竞争、还有王胖子私德不修的,‘喂’给相熟的几家媒体和自媒体大V。”
      “现在就放?”老周有些迟疑。
      “就现在,立刻,马上!”时祺看了眼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趁他们以为胜券在握、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
      凌晨四点,反击的号角吹响。
      时祺团队释放出的黑料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迅速在各大平台炸开,引发剧烈反响。“星梦传媒”自顾不暇,公关部门被打得晕头转向,在天亮前就仓促地发出一份声明,矢口否认与科技公司CTO有任何联系,试图切割。
      “撇清得倒快。”郝既明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新闻标题。
      “做贼心虚罢了。”时祺揉了揉布满红血丝、酸涩不已的眼睛,“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那位失踪的CTO先生,‘迷途知返’了。”
      果然,早上六点刚过,CTO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时…时总…我对不起您…我…我是被骗了…”
      时祺直接按了免提,声音冷得像冰:“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星梦传媒’的人找到我…说…说只要我配合他们演这出戏,搞臭公司的名声,他们就…就给我投一笔钱,支持我出去单干…”CTO语无伦次,带着哭腔,“我…我是一时鬼迷心窍…”
      “现在知道错了?”时祺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
      “知道了!真的知道了!”CTO连连保证,声音充满惊恐,“我这就发声明,把真相都说出来,澄清一切…”
      电话挂断,时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瘫倒在办公椅上,闭上了眼睛。
      “结束了?”郝既明轻声问。
      “暂时告一段落。”时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后面还有一堆擦屁股的活儿要干。”
      窗外,天色已经泛白,晨光熹微,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弥漫着烟味和咖啡因的空气里投下几道清晰的光束。郝既明看着时祺在晨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写满倦意的侧脸,放柔了声音:“事情差不多了,回去歇会儿吧?”
      时祺摇摇头,眼皮都懒得抬:“还得盯着他把声明发出来,确保舆论彻底转向。”
      “我陪你等。”郝既明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语气平和而坚定。
      CTO的澄清声明在早上八点整准时发布,舆论风向迅速逆转。时祺又亲自盯着后续的评论引导和几个关键媒体的跟进报道,确认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走吧。”他撑着椅子扶手想站起来,却因为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和体力透支,腿一软,差点直接栽倒。
      郝既明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他,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语气里带着心疼的责备:“让您逞强。”
      回到工作室,时祺几乎是挨着枕头就陷入了昏睡。郝既明轻手轻脚地给他盖好薄被,调暗灯光,才悄悄掩上门。
      下午的咨询,沈倩倩准时到来。她的气色比上周明显红润了些,怀里还抱着一个精致的笔记本。
      “郝医生,”她小声说,带着一点腼腆,“我…我写了一首新诗。想请您看看。”
      郝既明接过那个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本子,目光落在娟秀的字迹上。
      这首诗不再只有黑暗和挣扎,它提到了“穿过漫长甬道后瞥见的微光”,也提到了“废墟里顽强探出的绿芽”,但诗的结尾并没有停留在简单的希望上,而是这样写道:

      ……光与影在此处交割,
      如同愈合的伤口下,
      依旧存在的、沉默的疤痕。
      我学会了与它们共存,
      不再试图抹去,
      只是轻轻抚摸,
      像抚摸一段,
      属于我自己的、崎岖的历史。

      郝既明仔细地读完,抬起头,目光温和而郑重:“这首诗写得很好,非常真实,很有力量。它不仅仅关于光明,更关于如何带着伤痕继续前行。”
      沈倩倩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更轻了:“谢谢您……我爸妈,他们昨天……特意请假,陪我去了一趟动物园。”
      “是吗?”郝既明微笑起来,“玩得开心吗?”
      “嗯!”女孩用力地点点头,脸上绽放出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甚至带着点俏皮的笑容,“开心!我爸举着手机给我和长颈鹿拍照的时候,新配的眼镜还被一只窜出来的猴子给抢走了,他追着跑了好远,样子可滑稽了。”
      咨询在一种难得的平和气氛中结束。送沈倩倩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非常认真地看着郝既明:“郝医生,真的……谢谢您。”
      “为什么要谢我呢?”郝既明柔声问。
      “谢谢您……一直没有放弃我。”女孩的眼眶微微泛红,但眼神是清亮而坚定的。
      郝既明感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他摇摇头:“倩倩,你要谢谢你自己。是你自己足够勇敢,抓住了每一次可能变好的机会。”
      送走沈倩倩,郝既明上楼回到卧室。时祺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刷着手机,脸色虽然还带着倦意,但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醒了?”郝既明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饿不饿?想吃什么?”
      “有点儿。”时祺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上面显示着一条财经快讯,“看看这个。”
      新闻标题赫然写着:“‘星梦传媒’融资失败,资金链断裂,于今日下午正式宣布破产清算”。
      “恶人自有天收。”郝既明把手机放到一边,关切地问,“想吃什么?粥?还是下点面条?”
      “都行。”时祺顺势靠在他肩膀上,声音有些闷,“沈倩倩下午……怎么样?”
      “在好转。”郝既明轻轻揽住他的肩膀,手指安抚地摩挲着他的上臂,“今天状态很稳定,还主动分享了和父母去动物园的趣事,能看出来,家里的坚冰也在慢慢融化。”
      时祺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如释重负的沙哑:“……真不容易。”
      傍晚时分,暑热稍退,两人下楼在小区里慢慢散步。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时祺忽然开口,语气很平淡:“上海那个论坛,我让老周帮我推掉了。”
      “怎么突然不去了?”郝既明有些意外。
      “累。”时祺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言简意赅,“身心俱疲,不想再应付那些虚头巴脑的场面。想歇歇。”
      郝既明停下脚步,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那……之前说的,周末去北戴河住两天,还去吗?”
      “去。”时祺回握住他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就咱们俩。”
      晚风习习,吹散了白日的燥热,带来一丝难得的清凉。郝既明看着身边人被夕阳余晖勾勒出的、带着些许惫懒却异常清晰的侧脸轮廓,心里那片柔软的角落被彻底填满。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相握的手又紧了几分。
      就这样,沿着这条看似平凡的路,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真的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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