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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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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朱红雪白
你们的罪虽像朱红、必变成雪白。虽红如丹颜、必白如羊毛。
——《旧约以塞亚书》
聂家人原定于周三签字的遗产分配协议因故推迟签字,由苏诚律师事务所代为出面对外公布的消息砸得一众记者们有点晕,第二天各大媒体上都发布了聂山在失踪十年后神秘回归的消息。
舆论对于聂家遗产分配的猜测立刻如火如荼,意外杀入战局的聂大公子不知道会在这几个女人中间如何厮杀争抢,原本已经大笔财富到手的后妈和明星又会如何捍卫自己的利益,聂公子这十年的经历和当年出走的原因真相如何,这些话题成了一干八卦热爱者们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
很快地,遗产分配案中那个始终最低调最内敛的女主角,夺过了聂公子的风头,在一夜之间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一个不愿意透露身份的人组织了一场规模很小的记者招待会,向外界抛出了一个重量级的消息。在招待会上,他提供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书,参加鉴定的双方是聂若林的遗孀阮水青和她的弟弟阮天蓝。这份亲子鉴定证明上清楚明白地写着,此二人13个STR位点基因均符合遗传学规律,亲子关系概率达到99.99%,认定为亲子关系。也就是说,阮天蓝不是阮水青的弟弟,而是她亲生的儿子。
聂家大宅如临大敌,不仅所有人都提高警惕,还由苏诚出面,从宁浦集团公司下属的安保部门增调来十名保安,日夜轮值,防范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
阮水青因为草根出身,再加上外形柔弱性格低调,在这几名遗产继承人中一直都是最受舆论支持的一个,可这则新闻一爆出来,她的形象立刻跌到最低点。
阮天蓝今年八岁,阮水青今年二十五岁,也就是说她在十七岁的时候就跟别的男人生过孩子,这虽然不能算是惊世骇俗,但这和她温婉良家小媳妇的形象实在不相符。
阮水青壮起胆子浏览了一下网上关于她铺天盖地的新闻,从单纯的报导到过往隐私的深度挖掘,再到由她引申出的少女性教育与自我保护,什么样的话题都有,看得她欲哭无泪。
好就好在天蓝对此一无所知,他是个被过度保护的孩子,与外界的接触很少。阮水青看着网上新闻里偷拍到天蓝坐着轮椅的照片,眼角有些湿,下定决心不管怎么牺牲放弃,也要早一点带着天蓝到美国去。
天蓝正在房间里由保姆陪着玩,阮水青走出书房,站在房间门口看他玩了一会儿,没出声,悄悄地又走开。
聂家大宅建的时间很长了,二层楼的别墅里房间不算多,院子却是极大。阮水青和天蓝的卧室都在二楼东头,她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走廊的最西头,停在一扇始终紧闭着的门前。
这是聂山的卧室,一间已经空置了十年,但还维持着原样的卧室。结婚搬进大宅的这一年里,阮水青从来没有进去过,她不知道这门是锁住了,还仅仅是掩着。抬手握住门把手,轻轻一转,合着的房门便打开了一条缝,阮水青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把房门慢慢地推开。
聂山离家时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孩子,和阮水青想象中一样,这间屋子的布置很年轻,墙上张贴着迈克尔乔丹和公牛队的大幅海报,看样子聂山是乔丹的粉丝,屋子里的家具也都和公牛队的队服一样是红黑两色,墙边陈列柜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公牛队的纪念品,书桌和地面纤尘不染,电脑是古旧的款式。
小心地呼吸着,这间屋里的空气中似乎还有一股不同于别处的味道,一种特有的、好闻的味道。阮水青两只手的手心全是汗水,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陈列柜边,在一堆色彩缤纷的摆设中间,拿起了一只相框。
相框上有三个人,十四五岁的聂山和十二三岁的聂涛一左一右,紧紧搂着一个温柔的中年女人,三个人都笑逐颜开,十分幸福开心。这不是阮水青第一次看到聂若林前妻的照片,他虽然风流的名声在外,但其实也还算是个念旧的人,他生前的办公桌上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前妻的,另一张才是阮水青的。
而照片上的聂山……十四五岁的男孩还没有完全长开,那时的他很瘦,眼睛也显得很大,五官轮廓还不象现在这么峭厉,看起来显得很可亲很温柔……
“你在这儿干什么!”
一声断喝吓到了阮水青,相框从她手里掉下去,摔在了地板上,当啷一声,玻璃碎溅开来。站在门口的聂涛满脸怒意,走过来用力推开阮水青,蹲下去捡起自己和妈妈哥哥的合影,大声叱道:“谁准你到这屋里来的!别以为你现在是聂家的女主人了!你什么都不是!你给我出去!”
阮水青背着手狼狈地看着聂涛,嘴唇嗫嚅着:“对,对不起,我不是……”
“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出去!”聂涛站起来,愤愤地瞪着阮水青,“不准你再到这里来,快出去!”
在聂涛身后,还有几个人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他们当中阮水青一眼就看见了聂山平静得有些漠然的脸,他默默地看了看妹妹,再把双眼转向阮水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儿,不动,也不出声。
站在聂山身边的还有兄妹俩的叔叔聂若朗,以及宁浦公司的副总郭安琪,当然还有苏诚律师和苏静妤。
一群人的注视下,阮水青更加难堪,她怎么也挤不出道歉的微笑,这个时候离开似乎也不太礼貌,最后还是苏静妤走进屋里来,挽住聂涛的手笑道:“好了好了,山子回来了,今天是开心的日子,大家都要高兴点!好吗?”
聂涛狠狠瞪一眼阮水青,走到门口对聂山说道:“你看到没有!你的房间和过去一样,十年了,齐阿姨每天都来打扫,你所有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少,所有人都在想你盼你能早点回来,可你呢!十年了你死到哪儿去了!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你混蛋!你去死了算了!”
聂涛的情绪十分激动,她大声地口不择言地叱骂着聂山,越骂越伤心,哭得不能自己。聂若朗揽住侄女的肩膀,轻轻拍着她,一边低下头小声地宽慰着,一边揽住她走出聂山的房间。聂涛对这位叔叔十分信任依赖,她什么也没有再说,哭着走了出去。
屋子里所有人都听见了越来越远的哭声,随即又听见了一个急切的童稚声。阮天蓝坐在轮椅上,伸头向房门里看着阮水青,不知所措地唤道:“姐,你怎么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个瘦小的男孩子身上,现在再看,他和阮水青脸庞上那些相似的影子已经不再是姐弟的结果,而是变成了母子的证据。
阮水青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无助,但绝不能让天蓝看见她的这副模样,坚强的面具一霎间回到了她的脸上,她微笑着走到天蓝身边,蹲在他的轮椅旁,仰起脸对着他镇定地微笑:“我好好的,没什么啊……你怎么不跟阿姨玩了,这里有点事,你先回房间去好吗?我一会儿就回去陪你。”
乖巧的天蓝看看姐姐,再看看周围这些陌生的或者是不太熟悉的人,他们看着自己和姐姐的眼神好象都不太友善,从小到大习惯了被不友善视线包围的小男孩,心里立刻生出一股脆弱但倔强的勇气:“姐,你跟我一起回去。”
阮水青勉强镇定地笑:“姐有事,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听话。”她说着,对跟着阮天蓝过来的小保姆笑了笑,小保姆知趣地推走了轮椅,阮天蓝一路都在回头,他难掩惶恐的眼神让阮水青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到屋里,迎接她的还是聂山深邃的视线,阮水青对他微笑道:“不好意思,把你的东西打破了,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聂山说着,停了有两三秒钟,“那个……就是你弟弟?”
阮水青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吞咽了一下,轻声说道:“是的。”
聂山拄着拐杖,站久了腿有点不舒服,他把重心从一条腿移到另一条腿上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姓聂的一家人很快就去了一楼的书房开会,那里是聂若林生前在家里办公的地方,很宽敞,郭安琪于公于私都和聂家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在聂涛的强烈要求下,她也去旁听。没人邀请阮水青,她正好也不想参加,于是躲回了自己和弟弟的套房里,关上门,陪着小天蓝一起玩拼图。
这一场马拉松会议足足开了三个小时,出来的时候聂涛和聂若朗眼圈都通红着,聂涛尽情地把对哥哥的怨恨发泄出来之后,对父母的怀念和兄妹亲情让她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她擦拭着眼角,沙哑地对聂山说道:“你真的打算搬回来住?现在这儿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
聂山握了握妹妹的肩膀,英俊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欣慰:“你错了,小涛,我们在这儿长大,这里永远都是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