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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 潍丫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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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秋风瑟瑟的长京里跑了起来,卷起一堆枯叶。越往前跑,马车两侧的摊贩越少,店铺却变多。中城道一片繁华景象,人虽密却不曾拥挤,路虽宽却不显荒凉。
李剪草遥遥望见了皇城,不由得又使劲甩了下马鞭。
“来者何人?”中城道的守门侍卫倒是警惕性高,一见着生人靠近就大喝询问。
李剪草勒马而停,从前室跳下来,掏出维安队腰牌给她们查验。
“来此何事?”侍卫神情依旧严肃。
李剪草答道:“来找于森,于队员。”
“等着。”一个侍卫从旁侧小门进去喊人,另一个仍留下看守。中城道果然和至学道不一样,守门的都严谨些。
半盏茶的工夫,侍卫出来了,后面跟着于森。于森对李剪草还有印象,道:“这不是上次在那边碰见的姑娘么?有失远迎。今日何事寻在下?”
李剪草尽管是第二次见着完好无损的于森,却也不禁唏嘘。
她挪开目光,低头抱拳道:“我在至学道碰见一小儿,恐是偷跑出来的中城道人,故来寻于队员相助。”于森听了,忙问人在哪里。
李剪草转身撩开马车车厢的帘子,把白试玉攥得紧紧的麻绳尾巴夺过来,三两下就给那小丫头松了绑。她把开始拳打脚踹的小丫头从车厢里抱出来,放在地上。“就是这丫头。”李剪草指着她道。小丫头却不肯看人,一个劲地扭脸往后面钻,奈何李剪草抓着她后领,跑不脱。白试玉也紧随她们,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冲于森行礼。“在下太学门生白试玉,随长姐前来。”
于森点点头回了礼,这才垂首看这孩子的模样和装扮。
“潍丫头!”于森突然惊呼道。小姑娘一听,挣扎得越发厉害。“潍丫头,你怎么都跑去至学道了,叫总队长一通好找,你要急死你姐姐啊!”
“你认识这孩子?”李剪草问。
于森一边急忙挥手叫侍卫开门,一边道:“岂止是认识!她经常来我们这儿,先进来先进来。回来了就别想着跑了啊你……哦,还未问同寅尊姓大名。”
“姓李,李剪草。”
“哦,李队员,实在是感谢啊!这边走,”于森在前面带路,絮絮叨叨地说着,“她长姐今早就跑我们这来找孩子,说是又离家出走了。我们在中城道找了个遍都没个人影儿,谁想到这孩子都跑到你们那去了。现在总队长在我们这歇脚,你们来得正好……这边。”
于森带着他们来到一间花厅,叫人上了茶。
“你们略坐坐。王队员。”他转身招手叫来一个队员,“烦你去和总队长通报一声,说潍丫头被至学道的同寅送来了。”
王队员刚走,白试玉就开口发问:“为何不直接把孩子送过去?”
于森在她们对面坐下:“白生,你是不知我们总队长的脾性,等会儿你看了便知。”
李剪草和白试玉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随即就看见潍丫头放着椅子板凳不坐,非要坐在地上。
李剪草喝道:“站起来。”
潍丫头脖子一梗:“你管不着!”
见李剪草要动气,于森赶紧劝道:“莫气莫气,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也就她长姐能制得住她。”他话音刚落,传话过去的王队员就回来道:“总队长说了,叫潍小姐自己去她房前领罚,她就不过来了。她还给了我二两银子,说怕是潍丫头在外闯祸,这二两银子当作赔偿。不够再去找她要就是了。”
潍丫头一听,立马大哭起来:“我不要去领罚!我不要!”
于森捏捏眉心,站起来道:“可那是你长姐的命令。若是违抗,你晓得会是什么后果。”
潍丫头停住了哭声,似乎在盘算着孰轻孰重。末了,她还是站了起来,不情不愿地出了花厅,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王队员把银两交给于森,于森又转给了李剪草。李剪草不敢收:“她只是吃了人几个包子。我是替她付了,但也要不了如此多。”
“收下吧。无事的。若是不收,总队长定会拎着那丫头再去一趟至学道塞给你的。到时候叫你们队的人瞧见了,误以为你和总队长有什么瓜葛,那岂不多事?”
见他说得真挚,李剪草只好拿了:“那我便收了,多的我充给至学道做公家银钱。”
“随你。”于森笑意吟吟。不远处传来潍丫头不服气的嚎哭声。
“可知错么?”此地的维安总队长斜倚在榻上,手里捏着一支羽箭,正漫不经心地往双耳壶里投,说话间,羽箭稳稳入壶。
潍丫头在她房门口扎马步,脑袋上顶了碗水。就算如此,她也能游刃有余地控诉道:“是长姐自己说话不算话,说要带我出去逛,却反悔!我自己去有何不可!你是撒谎的坏人!凭什么罚我!”
总队长又拿了支羽箭,这次瞄准的是双耳壶的左耳,她瞥了一眼潍丫头:“那你违抗我给你下的令,自己跑了出去,岂不也是个撒谎的坏人?”说完,手起箭落,正中左耳。
潍丫头气得浑身直抖,碗中有几滴水洒了出来,正好淋在她额发上。她气呼呼地抹了把额头和眼睛,道:“是是是长姐违约在先,我算不得撒谎。你错在先。”
“罢了,既不知错,我也没必要同你在这掰扯。”总队长坐起来,语气满是装出来的语重心长,“潍丫头,你也大了,我也管不了了。长姐看你马步稳健,想必身子也是顶好的,你以后便不用在我府里住了,自己闯去吧。”她叹息着,两下就把脚蹬进官靴里,背着手掠过潍丫头,径自走了。
可怜潍丫头小小人儿,刚过七岁,就要被她如此辖制。丫头见她走了,以为长姐是一时气急,说玩笑话,等会就会回来,便赌气似的把脑袋上的水碗拿下来,把水全泼在了地上。
她大摇大摆地进了房内,拿了桌上洗净的桃儿就吃,一连吃了两个,吃得肚儿滚圆。吃完,她又拿羽箭玩投壶,可总投不中,十次只有两三次能中。
把房内的玩意儿尽数耍遍,门外还不见长姐的影儿,潍丫头有些坐不住,三番两次地跑到门口张望,却只能看见队员们走来走去。她一直撑到日落西山,外面飘来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潍丫头实在忍不住,跑了出去,逢人就问有没有见着总队长。
众人都说没有,总队长午后便离了中城道分队,回总队去了。潍丫头一连问了十几个队员,皆是一样的答案。直到碰着于森。
“潍丫头,你为何还在这里?”于森听人说她在队内甬道处徘徊,眼眶含泪,便急忙赶来询问。
潍丫头憋住了泪,却也不肯直说缘由,觉得丢人,只是道:“我饿了。”
“那随我来吧,来膳堂,给你弄些饭食。填饱了肚子再议别的。”
潍丫头吃饱喝足,舒坦了没几刻就发现天已黑透,又慌乱起来。她拽着于森衣摆,要他把自己带回家去。
于森深谙总队长脾性,便蹲下来问道:“那为何总队长回去时,未曾带你?”
潍丫头伶牙俐齿,晃着脑袋道:“她不守诺,被我点出,气急了,便走了。是她错上加错,你何必问我?”
“果真如此?”
“自然。倘若还是不信,你把我带回家去,找她问问就知。”
于森心内笑道,这丫头真是鬼机灵。
“好吧,我带你去总队核实,若有虚言,立马带了你回来。”
维安总队也在中城道,离皇城更近些,周围更萧条些,但队中建筑仍是雄伟壮观,放眼过去,红墙黛瓦,灯烛辉煌,峥嵘轩峻却略显暗淡的皇城就站在总队的身后,像是一尊静坐着的神像。
大门口的几个侍卫见着潍丫头,只冲她微微一点头,就伸手要于森的腰牌核验。
于森这边交了腰牌,那边两个队员就上来搜他的身。搜完,腰牌交回,一名守卫领着她们从侧门进去,直奔主事厅。
潍丫头跟她长姐且有的闹,白试玉也正揣着些对长姐的担忧回了太学。
就在刚才,李剪草从齐可纷口中得知了虞帝可能在十日后随维安总队下来巡查的消息。当时,李剪草好似从内里被点燃,眼中满含炽情。
白试玉看着她,突觉脚下暗流愈发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