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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蓝色呼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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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黑暗的泥沼里沉浮，每一次挣扎都被浑浊的泥浆裹挟着拖向更深处。喉咙里堵满了腥甜的淤泥和冰冷的雨水，每一次徒劳的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耳边是永无止境的轰鸣，是暴雨砸落的鼓点，是金属扭曲的呻吟，还有一个平板空洞、如同劣质录音般反复循环的女声：“把她赶下去……把她赶下去……”
林薇。
还有……那双完全被幽蓝光芒吞噬的、冰冷锁定的瞳孔！鹿游原！
“不——！” 一个无声的嘶吼在意识深处炸开！求生的本能如同垂死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身体猛地一挣！
“噗！”
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冰冷泥水呛咳出来！新鲜的、带着霉味和尘埃的空气猛地灌入灼痛的肺叶！意识如同被强行拽出深水，瞬间被刺眼的白光淹没！
“唔……” 我痛苦地呻吟出声，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铅块，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光。惨白，冰冷，毫无温度。不是阳光，更像是某种……工业照明？
视野模糊而晃动。最先感受到的，是坚硬冰冷的触感。不是泥泞的土地，而是某种光滑、平整、带着金属质感的表面。我正躺在这上面，浑身湿透，冰冷刺骨，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粘腻的窒息感。身下似乎有细微的、持续的震动传来，嗡嗡作响，像某种巨大机械的低沉心跳。
我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试图撑起身体。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肩膀被鹿游原手臂格挡过的地方，以及摔在泥地里撞击的部位，传来阵阵钝痛。
“别乱动。”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我猛地侧过头！
是他！那个穿着破旧深色雨衣的老人！他就坐在离我不远处的一个……金属箱子上？雨帽已经摘下，露出下面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花白杂乱的头发和胡须纠结在一起，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异常清亮、却又如同古井般深不见底的眼眸。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记录着远超他外表年龄的风霜。他身上的雨衣还在往下滴水，在脚下积起一小滩水渍。
这里……是哪里？
我转动僵硬的脖颈，环顾四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巨大的不安。
这是一个巨大的、极其空旷的空间。高耸的穹顶隐没在惨白灯光的边缘，如同巨兽的腹腔。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冰冷的金属气息、陈年油污的味道、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弱的臭氧味道？像雷雨过后的空气，却又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支撑着我身体的，是一块巨大、平整、冰冷的金属平台，表面布满细微的划痕和不知名的污渍。平台下方，是纵横交错、粗大如同巨蟒般的银色金属管道，一直延伸进地面和墙壁的深处。那些细微的嗡嗡震动感，就是从这些管道深处传来的。
更远处，是巨大的、如同墓碑般林立的金属机柜阵列！深灰色，沉默，厚重，表面布满了闪烁的、密密麻麻的指示灯！红、绿、黄……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电子眼，在昏暗的空间里无声地明灭、跳动！机柜之间是狭窄的通道，被惨白的灯光切割出冰冷锐利的线条。
这里像一个……巨大无比的、废弃的……服务器机房？
但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腥甜味，以及平台下方管道深处传来的、那低沉而持续的嗡鸣，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那嗡鸣不像是风扇或硬盘的运转声，更像是什么……沉重而缓慢的搏动？
“这……是哪里？”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虚弱。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从腰间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瘪瘪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口。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然后，他擦了擦嘴，那双清亮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向我。
“避难所。” 他言简意赅，声音依旧沙哑平静，“暂时的。”
“避难所？”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巨大的疑惑压过了身体的疼痛，“从……从什么那里避难？规则？还是……”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他枯瘦的手腕，那只在暴雨中点过我额头的手。雨衣袖口很长，遮住了手腕。
老人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用另一只手，一点点地卷起了那只破旧雨衣的袖口。
动作很慢，仿佛在展示某种古老的仪式。
粗糙、布满老年斑和污迹的皮肤露了出来。接着，是手腕。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
在他同样枯瘦的手腕内侧，靠近骨头的位置，赫然也有一块微微凸起的……印记！
形状……和鹿游原手腕上的那块……极其相似！不规则的，边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感。颜色更深，像是陈年的旧伤疤，但仔细看去，在那苍老的皮肤下，隐隐也能看到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的……光晕？！
幽蓝色！
和规则文字框一模一样的颜色！
“你……你也有……” 巨大的震惊让我失声，手指不受控制地指向他的手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人放下袖口，遮住了那块印记。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展示了一块无关紧要的胎记。他抬眼看着我，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沉重的悲哀，有冰冷的嘲弄，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我说过，烙印……不只他一个人有。”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这是什么？规则……在你们身上打的标记？” 巨大的恐惧和求知欲让我暂时忘记了身体的疼痛，声音急促。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他浑浊的目光扫过这巨大、冰冷、充满了闪烁指示灯和低沉嗡鸣的空间，最终落在我身下的金属平台上，又似乎穿透了平台，落在那更深、更幽暗的地方。
“标记？”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无尽讽刺的笑容，“不，丫头。这不是标记。”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洞穿真相的冰冷残酷：
“这是接口。”
接口？！
这个词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意识！
“接口？什么接口？” 我追问，心脏狂跳。
老人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远处那些如同墓碑般林立的巨大金属机柜阵列，指向那些无声闪烁、如同电子眼般冰冷的指示灯。
“看到那些灯了吗？红红绿绿。”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沙哑，“你以为……是什么在驱动它们？电？数据？”
他缓缓摇头，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洞悉。
“是生命，丫头。”
他枯瘦的手指，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准，指向平台下方——那传来低沉嗡鸣的、如同巨蟒般交错的银色金属管道的深处。
“是像我们这样的……带着‘接口’的……血肉。”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
生命？血肉？驱动那些冰冷的机器？！
老人看着我瞬间惨白的脸，眼中没有任何意外。他继续用那种平静到可怕的语调说着：
“那些管道……不是输送冷却液或者数据的。” 他指了指平台下方，“是输送生物电流和……意识残响的。” 他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们……我们这些带着‘接口’的，就是‘柴火’。被‘规则’收割，被塞进这机器的炉膛里，燃烧我们残余的生命和意识，维持它的运转，维持这个巨大牢笼的‘稳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的额头，仿佛穿透了皮肉，看到了里面被强行植入的、关于“依赖鹿游原”的扭曲指令。
“你以为它只是强迫你们演戏？只是操控你们的情绪和行为？” 老人嘴角的讽刺弧度更深了，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悲凉，“不。它在豢养‘燃料’。像你，像他，像那个叫林薇的女娃……你们越是挣扎，越是产生激烈的情绪冲突，越是偏离剧本又被迫回归……你们意识里散逸出的‘能量’就越强！越‘美味’！”
他枯瘦的手指再次指向那些无声闪烁的指示灯，指向那些深不见底的管道。
“看那些灯……每一次闪烁，每一次‘核心冲突完成度’的提升，每一次‘情感催化剂’的剧烈爆发……”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控诉，“都是……在往这炉膛里添柴。”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我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身下冰冷的金属平台仿佛变成了滚烫的烙铁！那些闪烁的指示灯，此刻在我眼中不再是冰冷的电子眼，而是一只只贪婪吮吸着生命和灵魂的……恶魔之口！
鹿游原手腕上的烙印……老人手腕上的烙印……都是“接口”！是被规则打上标记，随时准备被收割、被塞进这巨大机器里燃烧殆尽的……柴薪！
而我们所有的痛苦、挣扎、爱恨情仇……都只是这冰冷机器运转的……燃料？！
“那……那你……” 我艰难地喘息着，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无法发声，“你也是……燃料？”
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悲哀，有嘲弄，还有一丝……诡异的平静。
“我？” 他沙哑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种行至末路的苍凉，“我是……烧剩下的……渣。”
他缓缓站起身，破旧的雨衣还在滴水。他走到巨大的金属平台边缘，俯视着下方幽深的、传来低沉嗡鸣的管道入口。惨白的灯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如同一个扭曲的鬼影。
“我逃出来很久了……像阴沟里的老鼠，躲着它。” 他背对着我，声音飘忽，“我的‘接口’……早就坏了。它榨不干我了，也定位不到我了。但我这点残渣……还能闻到‘新鲜燃料’的味道。”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再次锁定了我，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尤其是……像你这样，带着‘锚’的。”
锚？
我茫然地看着他。
“你脑子里，被它强行钉进去的东西。” 老人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那个……让你必须‘依赖’那个男娃的玩意儿。那就是‘锚’。它把你钉死在他的剧情线上，方便它定位，方便它……收割。”
他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诡异的笑容，像是怜悯，又像是某种冰冷的算计。
“不过现在……”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我，又扫向这巨大、冰冷、充满了死亡气息的空间，“我们都在它的炉膛边上了。”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电子启动般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平台下方——那幽深的管道入口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而粘稠的“注视感”，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缠绕上我的身体！比在咖啡馆、比在公交车里，更加清晰！更加……近在咫尺！
我浑身汗毛倒竖！巨大的恐惧让我瞬间僵直！
平台下方，那原本只是低沉嗡鸣的管道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幽蓝色光芒，如同沉睡巨兽睁开的眼睛，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