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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主角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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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字,看似平静,实则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重若千钧,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都随着夜色渐暗。
:我是什么?是你的谁?是你计划里的什么角色?是你用来对付心魔的工具?还是别的什么呢……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甚至周遭所有的感知都仿佛消退,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周误那双狡黠灵动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光芒,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中翻滚,却又被强行压制。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骗局吗,周却没有问出口的具体问题,像无数根透明的丝线缠绕在两人之间,从他由主角沦为配角,到这个世界里分裂出的另一个“周误”,顶着那张皮囊理所当然的对他所做的一切。
这层层叠叠的蛛网,仿佛一个早已为他精心布置的巨大陷阱。而曾经自以为是旁观者的配角,此刻才惊觉自己早已是落入网中的猎物,被冰冷的枪口瞄准,动弹不得,无法招架。
他不需要问得更具体了,周误知道,对方那锐利的目光已经穿透了所有表象,猜到了最核心的真相。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锁孔,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强行撬开了某个潘多拉魔盒,也将他内心深处最不堪、最混乱的角落暴露无遗。
周误不敢去看周却此刻的脸色,他垂着眼,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羞耻和混乱的荒原上狂奔。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被周却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气质,以及那副过于美好的皮囊所吸引,像欣赏一件危险的艺术品,那么,直到他亲眼见到了那个从他内心剖离出来的周误一号。
那个冒牌货,他的出现就已经将自己那些不敢承认、无法言说的情愫,用最炙热、最荒诞、最无所顾忌的方式,赤裸裸地宣扬出来,那种扭曲的占有欲和澎湃的情谊,强烈到让他自己都无法直视,甚至感到恐惧。
也就是在那一刻,透过那个扭曲的镜像,他才后知后觉地、惊恐地意识到,他可能……不,他确实已经喜欢上周却了。
这个认知让他手脚冰凉,他也许接受过“爱”,或者说,接受过那种带着强烈毁灭气息,近乎灭顶的占有和情感冲击。但那时候,他都是被动的,被迫承受,然后强迫自己去处理这些陌生而汹涌的情绪,他就像一个情感上的低能儿。
他只是一个低级人类啊,这道题对他来说太难了,远远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他只会逃避,只会用情感忽视来掩盖,来替代他自己根本无法承受的情感波动。
周误一号和他争执的点有太多,大多他都左耳进右耳出,但只有一句,他无法反驳,他可能真的有一点骑士病吧,总想着要去拯救什么,守护什么。
可是,可是他才想起来,最初的最初,他第一次产生那种强烈的冲动,真的只是想救一个人而已啊,为什么最后会变成那样,变成了,经过他手一路助长了对方的堕落和死亡。
那也是他第一次,那么切身地、痛苦地接触到书本上才会描述的感情,那种心脏被攥紧,呼吸被剥夺,浑身脱力,仿佛精神上在进行自我凌迟的感觉,那是悲伤吗?还是无助?或者两者都是。
他从来都不想妨碍任何人的生活,不愿成为任何人生命中的负担和意外的困扰。他意识中的自己,于主角而言都是轻松平静,甚至可以说淡漠的关系,可以随时抽身,不留痕迹。
然而,命运弄人,他无意成为了主角,没有人管他有没有这份工作能力,冰冷怪癖的系统总是强塞给他太多沉重而炽热的东西,那些汹涌的情感、偏执的依赖、乃至疯狂的占有欲,远远超出了他所能妥善处理的范围。
他所能给出的回报,贫瘠得可怜,匮乏得让他自己都感到羞愧。或许,仅仅是一个不带情欲的拥抱,一个安抚性的、落在额角或脸颊的轻吻。就像他曾经对待那些真心或假意爱过他的孩子们一样,用短暂的低头,刻意的亲近,以及表面上的归顺,来换取片刻的宁静,或者达成某个阶段性的目的。
无数的画面在他眼前飞速闪过,那些或真诚或虚伪的告白,那些充满渴望的眼神,那些因他而起的欢笑与泪水,最终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噪点。他不禁有些感慨,自己竟然能如此视若无睹地、近乎冷漠地从那片由他人情感构筑的、粘稠的旋涡中安然逃生。
他静静地审视着,那个在记忆碎片中伤痕累累却懵懂无知的自己。
:大概是因为……我一直都是被爱的那一个吧。
:被爱的人,总是掌握着选择权。
这个认知曾经是模糊的,隐藏在他无意识的行动之下。他只是本能地运用着这种“优势”,如同呼吸般自然。但此刻,在这诡异而静谧的夜晚,面对着床上另一个“自己”和床边那个难以捉摸的周却,这份认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确定。
过往的记忆犹如劣质胶片电影的画面,带着噪点闪烁不定,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交替浮现又迅速淡去。最后,定格在记忆中那个冷肖孤僻的男孩身影上,与眼前这个眉眼深邃、气质低沉的周却模糊地交织。
这让他手心微微湿润,一种莫名的局促感攥住了心脏。他不喜欢现在这个距离,不是空间上的远近,而是周却周身那层无形的、将他隔绝在外的屏障。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却的抵触,那不再是曾经对万事万物都不感兴趣的冷淡,而是一种人性化的情绪表达,是一份沉甸甸的难过。
这难过的气息,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味道,尝起来很苦,从周误的喉咙开始蔓延,一路化开,渗进血液里,让他的心脏都跟着泛起涩意。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手心蜷缩成拳,指甲轻轻抵着掌心。
:爱情三十六计,上面写没写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周却在生气,像一只炸了毛、呲着牙,浑身散发着别惹我冰冷气息的小狗,那我是不是应该像安抚小动物一样,凑过去,给他一个轻轻的吻,告诉他做的好。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就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吻就是唇与唇相贴。唇,那么柔软,会让人联想到试探的牙齿,交缠的呼吸,紧密的拥抱,湿热的汗液,更深入的纠缠。
:哦,天呐……
周误感觉自己空荡的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填满,鼓胀起来,带着一种酸涩又陌生的悸动,撞得他肋骨都在发麻。他对这个明显在生气、情绪十分消沉的好兄弟周却,居然产生了如此清晰、如此具体、甚至带着点……恶劣趣味的非分之想。
而且这种不合时宜的“情趣”还在不断水涨船高,在一个随时可能死人,鬼怪就在身后的恐怖剧情本里,这种念头简直糟糕透了,也混乱透了。
毫无情绪的吐槽,他看起来好像还挺乐在其中地咂了咂嘴,感受到自己下唇被咬住的地方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仿佛在提醒他此刻的清醒与疯狂仅有一线之隔。
而周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在周却这里悄然变了味,他听见周误的话,却突然的停机了,他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周却在这一刻,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满意或释然。相反,一股难以名状的、带着强烈酸涩感的情绪,如同密密麻麻的酸雨,毫无预兆地从心脏最深处冒了出来,迅速蔓延开来。
这酸雨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一路灼烧着他的喉管,所过之处带来一片僵硬的麻木感,仿佛连发声的机能都被侵蚀殆尽。他的舌头、他的口腔,都浸泡在这片无声的酸涩海洋里,再也无法组织出任何一个质问的词语。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酸雨侵蚀风化的石像,所有的情绪都内敛成一片死寂的荒原。
嘴角撕裂开的弧度,扯开了干燥的嘴唇,从这具温热又冰冷的躯壳里流出来的液体腥臭难闻,他不甘心,他愤恨不已,看着面前这张讨好的圆眼桃腮,这就是来害他性命的鬼怪,还没有吃下他的□□,先掏空了他的心。
这种滋味,空虚迷茫,心口仿佛漏了一块,不停的流出来粘稠的液体,无处宣泄的肮脏秽物,他应该付出代价。
“你骗的我那么苦,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卡在虎口的下巴被拉扯起来,他鼻息冷然,俩人之间一时分不清谁是没有心的那个人。
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眼睛,深深的望着那陷在手中的软肉,薄薄的一层皮下,柔软细腻的触感,只要他张嘴撕下,就能尝到这个人的骨血是否冰冷。
可是最后,嘴角的鲜血只印在周误雪白的脸颊上,吻上那颗小巧的梨涡。
:这次,我真的希望你在骗我。
周误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亲近惊得一愣,身体本能地僵硬。但他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就想反握住周却按在他肩头的手,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及对方皮肤的刹那。
一只冰冷得如同刚从冰窖里取出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反转,精准地钳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五指如同铁箍般收紧,瞬间阻断了血液流通,带来一阵刺麻。
周误心中警铃大作,他在夜色中的高清视力,让他可以看见此刻正在行凶的周却,就看他俩眼熏红,带着无尽的茫然和无助,好像被挟持的是对方似的。
这不是恶鬼附体,这就是周却,只不过有些蔫头巴脑,他一定不是故意的。他强迫自己放松了身体,随着一阵巨力便从那只手上传来,将他狠狠地掼倒在床上,后背撞击床垫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他头晕眼花。
紧接着,阴影笼罩下来,周却的另一只手,如同冰冷的铁钳,毫不留情地扼上了他的脖颈,指骨深深陷入颈侧的动脉和气管,力道之狠,瞬间剥夺了他大半的呼吸。
“呃……!”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周误的喉咙里只能挤出破碎的音节。他的脸因缺氧迅速涨红,额角青筋暴起,眼球因为压力开始充血,视野边缘泛起恐怖的黑斑和血丝。求生本能驱使着双手,死死抓住周却扼住自己脖颈的手臂,指甲甚至抠进了对方的皮肉里,却无法撼动那钢铁般的桎梏分毫。
:怎么突然急眼了!?
混乱如麻的大脑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他说错什么了?刚才还贴贴,下一秒就殉情吗,好浪漫,不,好变态啊……
可是在殉情之前,也要说点遗言吧?他胡乱的想着,身体已经给出了反应,他的腰部猛地发力向上顶起,试图掀翻身上的人,同时被钳制住的双腿疯狂蹬踹。
“砰!砰!”
一下,两下,其中一记重重的踹击,似乎落在了周却的腰腹或者大腿侧方,发出了结实的闷响,
这突如其来的、拼尽全力的反抗,似乎终于让处于癫狂状态的周却出现了一丝松动,扼住脖颈的力道有那么一瞬间的松懈。
不过对方的力量控制非常出色,也向周误印证了对方是清醒的,清醒的想要弄死他,而这一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一丝反悔了似的,给了负心汉最后一丝狡辩的余地,不管具体原因是什么,就是现在。
周误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凝聚起全身最后的气力,右腿猛地向上,向外狠狠一蹬。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周却的胸口或肩胛位置,带着骨骼碰撞的闷响。
“咚!”
周却被他这全力一踹,终于从床上被踹开,身体向后踉跄着跌退,扼住他脖颈的手也随之松开。
“咳咳咳……咳……你……”
骤然涌入的空气刺激着受损的喉咙,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周误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瘫软在凌乱的床铺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疼痛,眼神却还是执拗的粘在对面的人身上。
坐在地上的周却,蜷缩在阴影里,确实像一条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的大型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眼神凶狠地扫视四周,龇牙咧嘴地对着所有试图靠近的存在展示着无形的獠牙,试图用愤怒筑起高墙,隔绝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痛苦。
你让我等了太久,在那些复制粘贴般,你冷漠无声的观看着,一定觉得毫无意义的流水岁月里,我正和另一个你,那个拥有和你一样皮囊,模仿着你性格的赝品,度过了漫长美好的时光。
在那里,“你”陪了我很久,说了无数遍“喜欢”,我几乎,几乎就要沉溺其中,把那个假货当成你了,可是,那不是你,荒唐的事实是,我在那个只有我的时空里,对着一个虚假的投影,疯狂地思念着真正的你,我是不是很蠢?
而你,你让我在绝望的等待中煎熬了那么久,终于,终于得以等到真正的你来到我身边,我还来不及质问你,可你呢?你又荒唐地、残忍地在我眼前“死去”,让我再一次体会失去一切的剧痛,我在你冰冷的“尸体”旁祈愿,我向任何可能存在的上帝发誓。
如果你能复生,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这样,这样你就再也不能这样折磨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