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有朵花叫悲伤》薇风细羽

15、阴阳两隔何相忘

　　（一）

　　在那个梦境中，她伫立在忘川河畔，凝视着盛开的曼珠沙华，然而，唯有一支永不凋零的蔷薇，静静地陪伴在他的身旁。那梦境反复出现，却始终无法窥见远方少年的身影，令她心生惆怅。

　　城里流传着各种谣言，指责夏薇是穆昭阳从酒吧带回来的轻佻女子。然而，鲜为人知的是，他们曾是初中时期最亲密无间的朋友。即使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穆昭阳依然坚持将她送往上海，他不希望夏薇步许妍的后尘，陷入不幸的深渊。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夏薇的出租屋内，闹钟的铃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她伸手关停了闹钟，缓缓地从温暖的被窝中坐起。从衣柜里取出那件她用一个月积蓄购买的礼服，精心穿戴整齐。今天，是她深爱的穆昭阳的生日，亦是他的忌日。她简单地梳理着头发，目光瞥向梳妆台上那封未曾送出的信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穆昭阳的离世，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使得穆家人对她充满了敌意。

　　“夏薇，你说我们未来的孩子会长得像谁呢？我们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对吗？即使我的父母与我断绝关系，我也要与你共度此生。我们要拥有自己的小家，还有我们的孩子……”记忆中，穆昭阳的话语仿佛在耳畔回响。

　　“就你嘴贫！油嘴滑舌的！”她轻声回应，泪水却无声地滑落。她深知自己渴望去祭拜穆昭阳的墓碑，却又担心穆家人的冷眼相待。外界的谣言让她背负了太多，即便她怀孕，也被认为是企图攀附穆家的阴谋。

　　夏薇手捧预先准备好的菊花，毅然走出家门，驱车前往穆昭阳的墓地。一路上，思绪万千，穆昭阳给予她的点点滴滴，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她永远无法忘记，只有他从未嫌弃过她的工作，反而给予她无尽的支持与安慰。

　　天空乌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下起雨来。她身着黑色衣服，与阴沉的天空相得益彰，如同黑白交织的钢琴键，给人以安心的感觉。

　　车后座探出一个小脑袋，那是夏薇的女儿——夏玫瑰。“妈妈，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夏玫瑰好奇地问。

　　“玫瑰，妈妈带你去看你的爸爸，你真正的爸爸。这些年，妈妈一直隐瞒着你，对不起。但是，现在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夏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

　　“爸爸？妈妈，我还有爸爸吗？你不是说他不要你了吗？”夏玫瑰有些困惑。

　　“恰恰相反，是妈妈离开了爸爸……”夏薇解释道，她知道自己的言语让女儿感到迷茫，但她必须让女儿知道真相，毕竟夏玫瑰是她与穆家和解的重要纽带。

　　不久后，她们来到了一片开满蔷薇花的墓地。穆昭阳的墓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这是穆家人为他们的大儿子精心挑选的安息之地。看着那满眼的蔷薇花，夏薇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妈妈，这里是什么地方？”夏玫瑰再次问道。

　　“女儿，这里是你爸爸的归宿……在你出生不久后，他就不幸离世了……”夏薇的声音哽咽，她能感受到女儿心中的疑惑与不安，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必须面对。

　　在夏薇的心中，穆昭阳是她一生中最深爱的男人。即使后来她尝试用其他人来填补心中的空白，却始终无法找到那份特有的感觉。她一直铭记着，穆昭阳将她留在上海时承诺会回来找她，然而，时光荏苒，她却再也没能见到他的身影。

　　（二）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不要来吗？都是因为你，昭阳才会这样，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不仅夺走了昭阳的心，还想要什么？想要我们整个穆家吗？”穆昭阳的母亲出现在身后，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与责备。

　　“昭阳妈妈，求求您，看在这是昭阳孩子的份上，原谅我吧。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您怎么能把责任都推给我呢？”夏薇的眼中充满了哀求，她深知穆昭阳的离世对整个家族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冲了过来，狠狠地给了夏薇一巴掌。夏玫瑰看着自己的妈妈被打，心疼不已。这个女子是穆昭阳的妹妹——穆昭雪。

　　穆昭雪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与愤怒，泪水止不住地流淌。“昭阳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明明是他生命中最痛苦的存在，却总是装作若无其事。”她哽咽着说。

　　“我……”夏薇欲言又止。

　　“你知不知道，我哥哥为了你，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将你送到上海深造。你如今的成就，都是他牺牲自己换来的。”穆昭雪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敲在夏薇的心上。

　　夏薇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此时，夏玫瑰从她身后走出来，穆昭雪看到这个孩子，瞬间心软了下来。

　　“妈妈，这位是谁啊？”夏玫瑰好奇地问。

　　“玫瑰，这是你姑姑，那位是你奶奶，快叫她们吧。”夏薇介绍道。

　　穆昭雪没想到，哥哥离开后，还给家里留下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这是穆昭阳的唯一骨肉，也算是对家族失去昭阳的一种安慰。

　　夏玫瑰凝视着昭雪的眼睛，那双眼眸令昭雪感觉仿佛与自己哥哥的神采毫无二致。

　　“她……她真是我的侄女吗？”

　　“是的，她是昭阳离世前留下的唯一血脉。我此行便是为了恳请你们能接纳这孩子，让她认祖归宗。”夏薇轻声细语地说道。

　　林彩英闻言立刻冲上前，将穆昭雪拉至自己身后，面露不悦之色，紧盯着夏薇，夏薇被这气势吓得噤若寒蝉。

　　夏薇向来无所畏惧，唯独担心自己的孩子无法认祖归宗，害怕玫瑰会重蹈她的覆辙，流离失所，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你自己不也是寄人篱下的孩子吗？难道还想带着自己的女儿再次寄人篱下，祸害我们穆家？你难道不知昭阳是如何被你害死的吗？”林彩英愤怒地质问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那时已经去了上海，之后的事情我一概不知……”夏薇连忙辩解。

　　“你走吧，带着你的女儿离开！请你放过穆家好不好，我再也经受不起你的折磨了。我的一个儿子已经因你而失去了，我没有什么可以再给你了。这里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们穆家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林彩英满脸失望地说道。

　　（三）

　　在林彩英的紧盯之下，夏薇只能与女儿对着昭阳的坟墓鞠了一躬，随后拉着女儿离开。那一刻，与林彩英擦肩而过，夏薇的心如刀割般疼痛。

　　夏玫瑰不明白为何妈妈的眼神如此绝望，明明这一切都与妈妈毫无关联。

　　夏薇蹲下身，轻抚着玫瑰的脸颊，微笑着对她说：“玫瑰不要怕，奶奶只是一时生气罢了。等她气消了，就没事了。”

　　“妈妈……”玫瑰望着妈妈那凝重的眼神，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突然，穆昭雪拉住了夏薇，她本意并不想夏薇离开。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哥哥的离开与夏薇毫无关系。她不能让嫂子蒙受不白之冤，只能拉着夏薇，不让她走。

　　夏薇回头看见拉着自己的昭雪，心中充满疑惑。

　　“昭雪，你这是何意？”夏薇问道。

　　“我不许你走，你若走了，我哥哥的债由谁来偿还？”穆昭雪眼神坚定地说道。

　　“债？我欠穆家什么债？我这次来是带我女儿认祖归宗的，不是来还债的！既然你们穆家不愿承认玫瑰是穆家的骨肉，那我便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夏薇用力挣脱昭雪的手，说道。

　　穆昭雪实在不愿让夏薇带着侄女离开，她想为夏薇找个借口留下她。突然，她冲到夏薇身后，挡住了她的去路，显然不想让她离开。

　　林彩英见状，欲上前拉开女儿，却被女儿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后退三步，不敢再上前。

　　“女儿，你这是要干什么！你疯了吗？竟用刀子威胁你妈妈我……”林彩英惊恐地说道。

　　“妈……她可是你的儿媳……也是我的嫂子……你怎么能逼她走呢？”穆昭雪用威胁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她是你的嫂子，但你看看你哥哥若不是因为她，会去上海吗？昭雪，你现在反而在这里为她说话？你不要忘了昭阳是怎么死的！”林彩英愤怒地反驳道。

　　“我始终相信夏薇，她是最爱我哥哥的人！她对那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哥哥去找她的消息她全然不知。你怎么能把哥哥的死归咎于她身上，妈妈，你太自私了。”穆昭雪坚定地为夏薇说话，极力挽留她，不想让她离开穆家。毕竟夏薇已经有了穆家的孩子，理应留在穆家。

　　而对夏薇而言，她始终觉得自己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孩子，没有家，也不应死皮赖脸地留在穆家一辈子。

　　犹豫了许久的夏薇终于说出了心里最想说的话，她向前一步，跪在林彩英面前，泪水夺眶而出。

　　“我求求你，就算让我再次流浪也无妨，但玫瑰是昭阳的孩子。她是无辜的，你可不可以留下她，我不想她像我一样有着悲惨的结局。”夏薇哭诉着恳求林彩英收留夏玫瑰。

　　狂风骤起，吹乱了夏薇的头发，她放下了身为母亲的尊严，为了女儿，她愿意抛弃一切，哪怕再次无家可归也在所不惜。

　　明明曾经很相爱的两个人，如今却阴阳两隔，恍惚间，少女仿佛看见少年伸出手，想拉自己起来。她满眼热泪盈眶，却再也触摸不到他那透明的手。

　　西风吹拂，韶华少年偏爱黄昏时分，花瓣轻摇，易落难守。心绪难以言说，遥望故园，亲友梦回而不归。梧桐叶再飘零，褪去了昔日风华正茂的轻狂。十指遮不住阳光，触摸往事却如穿过云朵般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