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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天罗地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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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连着落了几天的雪,气温低至零下十度,出门的人少,档口生意变得惨淡。
张耀文听从温钰浓的安排,盛装打扮后提着保险箱上门,恭敬地将裴知瀚定制的那颗翡翠“白菜”摆上他的办公桌。
东西交付后,他站一旁等待裴知瀚签合同。
裴知瀚这才懒懒扫了他一眼,夹烟的手悬停在烟灰缸上僵了一瞬,然后曲起食指弹一下烟身,便往后靠在椅背上。
他静静打量着张耀文的一身装扮,黑色西装,领带系了一个半温莎结,假老成。
这一次目光清晰了,烟雾漫过抿紧的,微微下沉的嘴角,不怒自威又带点不屑,下巴一扬对他说:“打开看看。”
为了防止运送过程中的损坏,温钰浓在箱子外面还套了一个箱子。
张耀文把翡翠取出来费了一些时间,到后面有点手乱心急,不断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小心,把它摆在裴知瀚的面前后,才终于呼出一口气。
“白菜”巴掌大小,雕工没得说,设计也精巧,前一阵子在珠宝展上亮了好大的相。
温钰浓说,是他眼光好。
他那时另有所指,笑着答:“我也是这样觉得。”
珠宝展后不久,他以坤泰集团的名义给了温钰浓部分项目的授权,她接受采访时在网络上小火过一把。
又因她现在做翡翠直播的缘故,某些博主把这件事扒出来,开始分析这件名贵的翡翠“白菜”,幕后买主到底是谁?
其中最有名的那位博主开始捆绑消费她,开直播说:老板娘她认识,曾是她的客户。
女人做生意看的从来不是运气,她怎么拉到的投资也不重要,有钱人喜欢做慈善,尤其是长得漂亮又可怜的小姑娘,谁不想帮一把?
试想一下,你有很多钱,那么可怜漂亮的小狗在你面前摇尾巴,你会不会想要投喂它?
裴知瀚刚刚处理好这件事,这会儿见到张耀文,心情更加复杂。
他看了一眼窗外猛烈的雪势,心想:她怕冷,不肯出门见他,也是应该的。
于是问道:“她的腿好些了吗?”
“谢谢裴先生的关心,小温老板的腿已经好了。”
温钰浓好没好,其实张耀文也不清楚,只是她前几天来京市时,已经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东西贵重,这会儿,他只想快点交差。
裴知瀚似乎不怎么关心他带来的翡翠有没有问题,连碰都没碰一下,只扬一扬下巴对他说:“收起来放这儿吧。”
张耀文松了口气,双手把东西捧起来往保险箱里放,又听到裴知瀚说了一句:“我不懂,你哪里值得她这么信任。”
张耀文身体一抖,太阳穴突突地跳,余光能够瞧见裴知瀚忽然倾身,伸出了那只夹烟的手,明明指节松弛地垂着,摁烟时却莫名有一种要把烟灰缸捅/穿的力道。
他失神,不知如何答话。
又听见烟灰缸摔在地上发出的剧烈声响,惊吓中手上的翡翠摆件跟着滑落,撞到保险箱的一角。
张耀文抖着手赶紧用力接住,但翡翠是硬玉,根本经不住这样一撞。
他定睛一看,最外层雕的那片叶子出现了一道裂痕。
张耀文低垂着头,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没见过这场面,又惊又惧,立马慌乱地道歉:“对不起,裴先生,对不起。”
裴知瀚也瞧见了,没什么反应只冷淡地看着他,询问道:“这事儿,你能解决吗?”
“我,我做不了主。”几秒钟的时间,张耀文在心里死了一万回,这东西他赔不起的,觉得自己肯定要去坐/牢了。
恨自己没见过世面,别人就是摔了个烟灰缸而已,怎么就吓成这样?
“那就叫做得了主的人过来。”
*
温钰浓前段时间受了寒,身体虚弱,穿得厚了些,进公司大楼时浑身已经汗涔涔。
不知道是热,还是因为太急。
她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抱在臂弯,跟着刘助进了专用电梯。
张耀文坐在沙发上,桌前还摆了一杯凉透了的茶,他见温钰浓进来,不知所措地跟着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干巴巴地解释道:“对不起,温老板,我手滑...”
温钰浓勉强勾了一下唇,安抚般地朝他摇头,把衣服递给他以后,就拿着玉石灯往裴知瀚的方向走过去。
她的目光落在翡翠物件上,把它拿起来时有些使不上力,裴知瀚眼疾手快跟着伸手扶了一下。
温钰浓才抬头看他一眼,又立即埋头,打了灯看有裂的位置。
裂痕不长,但缺了个口子,大概率是皮裂[1]没有劣进里面,看阻光的情况应该还有机会补救。
东西弄坏是其次,主要是送给老人的贺礼,经这一出就不吉利了。
温钰浓吁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情,“裴先生,对不起。是我们的问题,您能否通融一下,让我把它带回平市,重新打磨一下。等师傅看了,如果裂的深,这一部分可能需要重新设计雕刻。”
她尽力挂上一点笑容,“弄好以后我送去重新估价,损失我来承担。”想了想,又补充道:“裴先生对不起,作为赔偿我会再备一件贺礼,来送给您外公。”
裴知瀚坐着没动,能清晰地看见她额头上的薄汗,也能闻到一点自她身上传来的香氛,进入鼻腔时仍有余温。
他似乎很体谅,一点没有生气和责怪的迹象,也不提张耀文多冒失,只问她:“跑来跑去,会不会麻烦?”
温钰浓摇头,“没事的,裴先生,这是应该的。”
裴知瀚没有表态,两人面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温钰浓不想耗下去,只当他默认,把翡翠重新装回去,合上保险箱准备离开。
“浓浓,你不肯多跟我说一句话了吗?”
温钰浓隐约听到了他叹气的声音,没有立即答他,而是转身去看门口,发觉张耀文已经被刘助带了出去,她的羽绒服规整地放在一旁的沙发上。
她恍惚提醒道:“裴先生,上次在蓉西,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那夜,蓉西的雪下得比此时的京市还要爆裂,裴知瀚见她受了那样重的伤,醒来后洗伤口换药却不肯再喊一声疼。
他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温钰浓也像今天这样垂着头,要再乖巧一些,挣扎了一下就任由他抱着,依旧倔强,不肯说话。
他轻声提醒道:“浓浓,你助手今天犯的错,已经够我起诉他了。”
“为什么?”温钰浓瞪着眼睛看他,不解地说:“明明我都说了会承担损失的,也没有推卸责任,更没有说这事儿就不管了。”
她越说越委屈,几乎要哭出来。
裴知瀚静看着面前的小人,不理解她为什么总是为了别的男人哭。
他答:“没有为什么,我的诉求很多,律师团队会一一帮我达成。”
“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裴知瀚。”温钰浓把这句话喊出来,眼泪也顺着脸颊落下。
因为哭腔,说出的话语有些含糊,但一字一句还是清晰地进了裴知瀚的耳朵。
她一边抹泪,一边倾述着自己的委屈,“你为什么想干嘛就干嘛,根本不管别人。”
“好,就算你这样的人,天生合该如此,那我们呢?就任由你取舍吗?”
裴知瀚沉默听着,把她手上的保险箱拿下来放在桌面。
他靠近一些,抚着温钰浓的背,解释道:“浓浓,你不能把人想得这么坏。”
温钰浓仰头看他,眼里一层厚厚的水雾,睫羽也挂着泪珠,“不是吗?你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你不是全凭兴致吗?你还怪我不肯跟你说话,我做不到。”
她哭得更凶了,抽噎着摇头,“我做不到像你一样,分手了还能跟前任体面地坐在一起,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裴知瀚拿开温钰浓揉眼睛的手,轻轻抬手,指尖触到她的面孔,也跟着沾上湿热。
他轻而缓地替她擦泪,等温钰浓的啜泣声止住一些,才说:“浓浓,你要讲道理,开始和结束不都是你提的吗?”
温钰浓不懂他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地说出这种话,只觉得他残忍至极,猛地推开他,拉开两人的距离后,她扶住一旁的博古架站定,盯着裴知瀚又憋屈又愤怒。
“你什么好处都占了,明明是你逼我,现在口头上的便宜也要占。我承认一开始,我并不是多单纯。可后来,我也别无所求,就是想要一点你的爱而已。”
她慢慢蹲下来,用手盖住眼睛,脑袋埋在膝盖上,继续说:“你来蓉西见沅禾那天,直升机降落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
“当时我很后悔,怪自己不该那么鲁莽草率,轻易跟你提分手。我想,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生气,你以前说,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出来的。”
“我去找你,在帐篷外面我听到沅禾问你要不要来见我。你说:没有必要。”
“我好难过,但也清醒了,这四个字让我庆幸,分开后没有再纠缠你。”
温钰浓的声音越来越低,可又不甘心还是想要问清楚,于是她又自双/腿间仰起心灰意冷的脸,望住裴知瀚问道:“又是因为什么,过了一天又改变主意了呢?”
“像别人说的那样吗?”
“你只是在路边看到一只小狗,觉得它可怜,一时兴起决定要把它养在身边。某天你觉得已经把它养好,又决定送走它,原本计划让它自生自灭,可又发现它离开你以后过得很差,于是又想故技重施?”
裴知瀚没有想过这些言论依旧会被温钰浓看到,还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她心思多也敏感,做出这些反应都不算奇怪。
他垂眸盯住面前蜷缩成小小一团的人,踱步缓缓靠近,姿态优雅又小心翼翼,最后蹲在温钰浓的面前,把人抱进怀里。
“浓浓,你看我像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吗?”
[1]皮裂:裂在玉石表面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