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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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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住这儿?”
地下车库深处是一排乌黑的地下室,老实人打着手机给公子哥照路,打开门时竖起食指冲他嘘了一声,“有人在休息。”
一开门,一股酸臭的气味冲他涌来,公子哥皱了皱眉跟着老实人进去,这里没窗户,黑漆漆的,他不知道踩到了谁的鞋,老实人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轻轻放在地上,对公子哥指了指旁边的床。
公子哥掀开床帘坐到床上,老实人弯腰猫进来打开床上的小灯,轻声说:“吃了药就睡会儿吧。”
公子哥额头贴了一块纱布,退烧药也吃了,还非说自己头疼,让老实人负责到底。
他盘腿看着这个小床,真是个很小的床,床单被罩是极丑的颜色,估计就是他说的全新床上三件套,床周围挂了深色床帘,隔开一个小空间。
压了压枕头,挺软。
“我去上班了,你好点了就走吧。”老实人打字给他看,灯是暖光灯,他的半张脸被照得暖融融的。
他伸手摸了摸老实人的侧脸,在把人吓跑前及时拉住他的手,扯出一个笑,张口型说:“知道了。”
老实人走后,公子哥脱了衣裳慢吞吞缩进老实人的被子里,被子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还有刚晒过的太阳味儿,和老实人身上的味道一样,他慢慢合上眼,撕裂的疼痛没有漫上前额,眼皮也越来越沉。
床上的人睡得平静,整个人蜷曲着埋在被子里,身体有规律地起伏着。
很久之后,他翻了个身,猛然睁开的眼里出现了一丝久违的茫然。
周围一片黑暗,想起来自己在哪儿后公子哥又往被窝里缩了缩,摸到枕边的手机回了几个重要的信息,把手机扔到一旁又重新闭上了眼。
隋时那小崽子问他去哪儿了,今天老头子知道他研学回来吵着要看孙子,他把崽子送过去就要走,他跟老头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两句就要吵起来,果然,老头一点也不心疼他新收藏的砚台,抄起来就砸。
等他回神的时候,人已经被腿带着走到浅水湾附近了。
他蒙住头,把自己放进钱少野的味道里,蹭着被子又睡了。
老实人下了班就往回走,同事吃饭的吃饭,上班的上班,屋里就他一个人回来。
他拉开床帘,靠墙坐着的不是公子哥是谁。
“你怎么还没走?”老实人皱眉看着他。
公子哥合住手中的本子,他刚醒,眼还没劲儿地耷拉着,顶着透亮的皮肤和红润的嘴唇说:“头晕。”
“头晕,还烧吗?”老实人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根体温计,一边甩一边看,递给他,“量量。”
公子哥顺从地夹近腋下,又晃悠悠地躺下去,盖好被子,闲着的胳膊打开本子开始看。
老实人转身给他倒水的动作一顿,看清公子哥手里东西后,猫身进去夺,“谁让你拿我东西的!”
公子哥反应迅速,把本合住塞进被子里,“我还没说你放枕头底下硌到我了。”
见老实人还要抢,他掖紧被子,冲老实人挑了挑眉,“哎,我还夹着体温计。”
老实人不敢动了,弯腰僵着,手撑在他的耳边,刚从外面回来的脸还是红的,公子哥挂着挑衅的笑,仰起头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还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看着人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红,公子哥哈哈大笑,躺回床上时,架子床木板砰一声。
然后又是砰一大声,老实人捂着脑袋手忙脚乱地跑了出去,公子哥彻底笑开了,抹了把眼角的泪,太好玩了。
过了会儿他抽出体温计,看了一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钱少野,多少度啊?”
老实人站在门外,脸上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听见公子哥的声音叹了口气,认命一样打开门,怕冷气进来动作很迅速。
站在离公子哥老远的地方,接过来,转动两□□温计,“37度,再喝包药。”
公子哥撑着床,上半身也凑过来看,“我怎么不会看?”
老实人往后退了一步,伸出食指戳在他脑门中间,“说话就说话,别靠那么近。”
公子哥乐了,“哎,三天前我床上那是谁啊,他说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慢点慢点……”
老实人耳朵噌一下红了,一把捂住他的嘴。
公子哥笑嘻嘻看着他,反手扣住他的手,跪在床上的动作没变,温热的吐息喷在他的手心,刚睡醒的眼睛带着些湿意,老实人愣了愣,想抽回手时掌心传来一片湿软。
“你是狗吗?!”老实人用力抽回手,灯光下的掌心反射出亮亮的水渍。
公子哥的唇被烧得嫣红,唇角微微勾起,“差不多,我属狗。”
属狗,比他大六岁,也就是二十六了,老实人拿起纸巾狠狠擦了擦手,“你吃了药就赶紧走,一会儿同事就回来了。”
“有帘子怕什么。”公子哥穿好衣裳,凑到老实人旁边,接过水,往嘴里塞了药,一口气灌下去。
老实人的宿舍是地下室改的,一屋住十二个人,上下铺铁架子床左右两排铺开,中间留出的地方够两个人通过都难,顶头是阳台,塑料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冰凉刺骨,洗漱台很低,他需要狠狠弯着腰。
他拧住水龙头,老旧的水龙头吱吱呀呀的。
透过透明的阳台窗户,老实人正在拿本子,他小心翼翼把本子放在枕头底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他二十岁,初中毕业,在小县城零零碎碎打了很多年工,却写了一本的白话诗,字挺丑,但胜在工整。
他的床位和整个屋子像是两个世界,摆放工整的鞋,暖色的小灯,淡香的铺位,还有这个人……
公子哥洗完手没擦,走过去往老实人脸上弹了弹。
冰凉的水激得老实人一哆嗦,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嘟囔着,看样子多半是在骂他。
“你在这儿一个月工资多少?”公子哥问。
“六千。”老实人递给他一张擦面巾让他擦手。
“干到什么时候?”公子哥慢慢擦干指缝,把它扔进垃圾桶,“你才多大,把自己耗在这种地方?”
老实人叠好被子,拿了一个小马扎让公子哥坐下,自己也坐了一个,“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刚到这儿也找不到什么工作,就先拿这个过渡,一边上班一边再看看呗。”他说得认真,眼里也亮着光,“慢慢来嘛。”
“有一份好工作你干不干?”
老实人摇头,他可不敢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
“你先听我说说再考虑。睡眠健康顾问,每月一万,全勤加五千,还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奖金,老板人和善友好事儿少,不克扣工资,宿舍环境好,”他摸了把老实人的床面,“免费赠送真丝软缎床上四件套,干不干。”
“什么是睡眠健康顾问?”
“你看啊,”公子哥勾起一抹笑,“你的老板呢,他神经衰弱,每天受失眠的折磨,而你,”他往老实人胳膊上摸了把,“这么健壮,一看就很可靠,你只需要每天晚上陪他说说话,等他睡着就行。”
老实人打开他的手,狐疑,“老板?你啊?”
和善友好事儿少?
“不干。”
“钱少爷。”公子哥抓住他腰间的衣料,低着头,像一朵摇摇欲坠的小白花,“其实……不瞒你说,今天我的头是我爸砸的,我有一个哥哥,我爸偏心我哥,我妈死的早,我爸就觉得是我克的我妈,我在家里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生没生病,因为每天都很头疼,疼起来想死,你带我去看病,还给我地方睡,在你这儿……我是第一次睡着。”
他手攀着老实人的制服扣住不断往上,最终停在老实人的心口,揪住不断向后仰的老实人,“所以,”祈求般望着他,“答应我吧,求你了。”
如果世界上有一种灰,那一定是我很后悔。
车窗冰凉,老实人把脸贴在上头,呆呆地看着外面驶过的车,稍一歪头就从后视镜里能看见公子哥的眼睛。
那双眼就应该被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