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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二.水中刀(中) ...

  •   他不打算逃避任何事情了。
      而我呢,面对着越来越沉重的、快把我的神经压垮了的疑惑,我还要不要逃避呢。
      回到家,我往床上一倒,像个疲惫的办事员一样蹬掉了脚上的鞋子,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记事本记下所有能让我思路清晰的片段。

      玛莎•塔布连1888年8月7日

      玛莉•安•尼古拉斯1888年8月31日

      安妮•查普曼 1888年9月8日

      玛莉•珍•凯莉 1888年11月9日

      克里斯蒂娜•诺博曼 1893年7月5日

      我仔细回忆每一个关键的片段,试图找出千丝万缕后面的联系。
      对前两起凶杀案我一无所知——那时我还像个傻子一样在普罗旺斯和梅丽讨论买多少薰衣草味道的香水呢,哦,梅丽,她那时的笑靥竟然已经模糊了。
      停下思绪,我忽然认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也许五年之后,不,三年之后,我会不可抗拒地忘记梅丽笑起来的样子,而悲伤也终究会淡漠,成为索然无味的碎片,有时候我说不清楚,遗忘,究竟是一种背叛,还是一种自我保护,抑或是一种勇气。
      再继续往下看,9月8日,我还在奥地利,是雷斯垂德陈述给我们的死讯,11月8日,我在自己家,11月9日早晨我去找福尔摩斯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贝克街了。
      而7月5日,凶案发生的时候,没准我正在医院里……
      我忍住涌到眼角的悲伤,谨慎地集中神思。
      最后的礁石终于浮出水面,暴露在空气和月光之中。
      每次凶杀案发生的时候,我都不在福尔摩斯身边。
      或者说,每次我不在福尔摩斯身边的时候,都会发生凶杀案。

      「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
      他温柔的音容再现于眼前,让人不忍忘却,只希望那情景能凝固住。

      从上到下浏览一遍被害人的名字,潜意识中有种恐慌和惊悚蛰伏着,仿佛要穿透我的大脑。

      玛莎•塔布连
      玛莉•安•尼古拉斯
      安妮•查普曼。
      玛莉•珍•凯莉
      克里斯蒂娜•诺博曼
      ……
      ……
      玛莉•安•尼古拉斯
      玛莉•珍•凯莉
      ……
      玛莉(Mary)•安•尼古拉斯
      玛莉(Mary)•珍•凯莉
      ……
      玛莉
      玛莉
      玛莉
      ……
      我颤抖着抬起笔,在诺博曼小姐的上面一行,写下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梅丽(Mary)•华生 1893年7月5日
      光写这一行字已经让我觉得疲惫不堪,手臂重重地砸到床单上,我方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凶手大约六英尺高,行动敏捷,作案时穿着皮鞋。
      凶手具有丰富的解剖学知识及经验
      凶手是个左撇子,或者技术高超到左右手都能熟练操作刀子进行解剖
      凶手对伦敦的大街小巷十分熟悉。
      凶手对苏格兰场的警力布置十分熟悉。
      福尔摩斯对现场血迹的莫名焦躁,巧合又突然地出现的神经紧张和幻觉,不堪回首的过去,左手写就的血书,同样牌子的信纸,零碎的不成样子的档案,完全未曾现身、单薄得近乎编造的真凶,正好能卡进尸身间的右手……

      海水退尽,心中那块月光下的礁石,终于呈现出一行粗粝的文字。

      福尔摩斯是开膛手杰克……吗?
      那个问号像一种固执而软弱的否定。
      昏暗的灯光透过透明的纸上那一行行字迹,慢慢地扩散成了一片柔和的空白,连外套都没有脱,我睡着了。

      可以肯定第二天我相当晚才醒过来,没有拉上的窗帘放任了阳光刺进室内,直逼我酸痛的眼睛。
      闭上眼,隐隐约约地听到某种急促的声音在继续,我一下子坐起来。
      是敲门声唤醒了我。
      我有点笨拙地踩着一只鞋下楼去开门,却是小比利出现在了门口,这有点出人意料,我招招手让他进来玄关,关上了门。
      「先生,」他用稚嫩的声音叫着我,「您看上去很累。」
      「我只是没睡好,有什么事吗,比利?」
      「这个给您,先生。」他从脏兮兮的灯笼裤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给我。
      「谢谢你,比利。」我对他挤出一个笑容,拍拍他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三便士给他。
      他抓紧硬币,站在玄关那里,好像并不打算走,眼睛睁得大大的,里头有某种我无法解读的东西。
      「他不会走了吧,先生?」他似乎花了很大的勇气才向我问出这句话。
      「谁,比利?」
      「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
      「我以为、我以为您比我知道的早,他在昨天晚上回到了贝克街221b……我们、我们说实在的吓坏了,也好惊喜。」
      福尔摩斯堂而皇之地搬回去了,就在这形势越来越紧迫的风口浪尖?!
      我抓着那张纸条直直地瞪着比利,感到阳光最锐利那部分刺入了我的身体。
      「他不会、不会再走了吧?」比利抽噎着,有大颗的泪珠从眼睛里滚落出来,淌在他苍白的小脸上,「华生先生,他不会再走了对不对?」
      那眼泪使我的心柔软下来——我甚至能想象哈德森太太在同比利样的抽噎:他不会再走了吧,不会了吧?幸福的让人怀疑和害怕,福尔摩斯对于他周围的人来说意味着太多太多,比他自己能够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不会再走了,比利,」我抬手抹去他脸上不断淌下的泪水,「别哭了,比利,做个男子汉。」
      他不会再走了。
      我听到自己无力的声音重复着。
      他不会再走了。
      比利揉着眼睛乖巧地点点头,打开门走掉了。
      而我抓着那张纸条回到楼上准备整理一下仪表——我大胆地猜想了那纸条的内容,而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华生:有时间请来,无时间亦来。
      你忠诚的 S.H」
      这纸条让我会心一笑,感觉踏实而温暖——是那种一切都回归了正轨的感觉,我用一只手调整着领口的纽扣,准备整理一下自己和那皱巴巴的床单,再下楼去叫马车。
      然而转过头,我看到了那张纸条,我昨晚匆匆写就的那张纸条,胸中那个刚刚饱满起来的快乐的气泡就被戳破了,我叹口气,用另一只手拿起那纸条。
      玛莎•塔布连1888年8月7日

      玛莉•安•尼古拉斯1888年8月31日

      安妮•查普曼 1888年9月8日

      玛莉•珍•凯莉 1888年11月9日

      梅丽•华生1893年7月5日
      克里斯蒂娜•诺博曼 1893年7月5日

      鲜血写就的名单。
      我站在那,沐浴在没有温度的阳光里,手里拿着两张薄薄的纸条,感觉它们仿佛来自两个世界。
      一张来自天堂,一张来自地狱,它们之间如同隔着了整个尘世。
      鬼使神差地,我扬起手,缓缓地把它们合并在一起,阳光穿透了上面的字迹,看上去像一张纸条。
      玛莎•塔布连1888年8月7日

      玛莉•安•尼古拉斯1888年8月31日

      安妮•查普曼 1888年9月8日

      玛莉•珍•凯莉 1888年11月9日

      梅丽•华生1893年7月5日
      克里斯蒂娜•诺博曼 1893年7月5日

      你忠诚的 S.H
      宛如一张炫耀战果的死亡名单。

      …………
      ……
      片刻后我嗤笑着自己的神经质把两张纸条从中央撕成两半,干脆地丢到废纸篓里,转过身去找我比较干净的那顶帽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十二.水中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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