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倒计时》杨尘微

11、第十一封信

　　第十一封信：

　　“睡不好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近期的精神状态真的太差了，有时候说了前一句就忘记了后一句，又很不好意思地连累逢安了。

　　临床可以回家了，近期还没有新患者住进来，我们得以在晚上好好聊点闲话。

　　你跟我说还挺想去大西北的，感觉那边羊肉好吃，有股奶香味，奶制品也好吃。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这几年真的都没怎么出去闲逛过。成年之前自然不必说，成年之后因为选专业，五年本科期间有点闲时也在外边做兼职，保研了又忙着规培，正式工作有了一点钱都快到三十岁了，思来想去好像活到现在也就去了几个临近的小城市。

　　我侧躺着听你讲过去去过哪些地方，国外的人文风景和国内的人文风景有什么区别。

　　你讲得两眼放光，我有点点胸闷。其实逢安是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的，也对体验新鲜事务很感兴趣，你该在假期旅行、露营、越野……做很多很多的活动，而不是被困在小小的窄窄的，只能将将躺下一个人的陪护床上。

　　当然，我也知道逢安其实想的是让我从你的话里感受到世界的美好，然后努力地配合治疗，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我当然知道。

　　所以我想，我得给你制定一个计划，也是给我自己制定一个计划，逢安以后一定要完成，如果可以我们一起去完成，如果不可以的话，我也要借逢安的眼睛完成。

　　我想要在西藏放飞风马纸看一看布达拉宫，我想要去内蒙古骑马吃羊肉纸皮烧卖，我想要去大西北看一看戈壁滩的星空，我还想去北欧看极光，想去北美体验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去非洲看大草原上的野生动物……

　　这些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完成，加上我们还要工作攒钱，全部达成需要许多年吧。

　　我在心里做了决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听见你的声音变得含含糊糊的。

　　这种声音我可太明白了，我知道你这是犯困了，哼哼唧唧的，有点像小猪吃饭那种噜噜噜的声音。

　　我知道你累了，好好睡一觉吧，我把这些写在纸上就好了，以后拿给你看。

　　说真的，陪护真的很辛苦，我们逢安个头不矮，睡这张小床着实委屈了。我叫你上来，你又怕打扰我休息。傻瓜，怎么会打扰我休息呢，你在我身边我反而睡得更安稳一点。

　　上回午休你在我身边躺了会，我手脚本来都是冰凉的，睡醒之后就全是暖和的了。

　　逢安于我而言就是小太阳啊，有时候比小太阳还要温暖，我怎么会觉得你打扰我呢？

　　今天你白天犯困，我其实都看在眼睛里了。

　　你这个人心里边装了事情就会克制不住早醒，晚上一有点动静也会醒过来，我最近的复查结果就要出来了，关乎我上个阶段的治疗效果，我知道你是在为这件事担心。

　　我也有点点焦虑，但是也知道焦虑不能改变问题，我们顺其自然就好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我现在也已经调整好心态了，我是焦虑恐惧了，就看一看躺在我身侧的逢安。

　　治病是我自己的事，逢安都没想要放弃，我为什么要放弃呢。

　　睡着的逢安蹙着眉头，有烦心事也不会跟我讲了，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都要讲给我听，需要我当参谋了，逢安怕我操心，也怕影响我养病，但是呢，躺在病床上实在太无聊了，很多事情逢安是可以讲给我听的。我可以思考，可以努力给你一些建议。

　　我好想往床边凑一凑，用指尖舒缓一下逢安的眉眼，刚试一下，逢安就醒了。

　　这下可以正大光明地摸了。

　　逢安最近熬夜熬多了，脸上起了一点痘，摸起来没有那么光滑了。我还想摸一摸其他起痘的地方，结果逢安先我一步，握住了我的手。

　　你牵人有一个习惯，喜欢一点一点往我指缝里边钻，会握得很近很近，触碰我手背的手指关节。我的手搭在床边，逢安的手就靠着立起来的护栏，这么牵着我。

　　病房里开着空调，我们都不冷，我忍不住玩你的手指，你很困很困，一开始还知道捏一捏警告我一下，到后来就放弃了抵抗，就这么又睡着了。

　　逢安好累哦，下巴都瘦尖了，整个人成了一长条，明早七点又要去医院食堂去打我的定制餐，为了陪护我也吃得特别健康，看的我都想给你点个油腻一点的外卖了，明明之前逢安的口味还是无肉不欢浓油赤酱的。

　　我前几天问了医生，如果这次的治疗起了效果，我下个阶段就可以暂时不用住院了。我已经想好回家要给逢安做那些菜了：红焖羊肉、大骨汤、可乐鸡翅、清蒸粉丝虾……

　　我还要用玉米打点汁，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很馋水果玉米打的汁水，不过逢安应该不爱喝这些，逢安更爱喝果茶。

　　越想越馋了，这应该是我在好转的表现吧？

　　应该是吧。”

　　沈逢安关掉了台灯，靠上了枕头，阖上了眼睛。

　　这封信落在了她的面颊上，触感很轻，像极了她还在睡梦中白觐偷偷落下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