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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担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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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知尊月楼与奉天派势不两立,彼此互不往来。奉天派瞧不起尊月楼一身铜臭味,尊月楼见不得奉天派故作清高的“正派”作风,加上方青和与林静歌之事,两派关系直接降落到冰点。
但即便两派再水火不容,终不至于兵刃相见。因此,当尊月楼弟子来报说奉天派正带着一众弟子风风火火前来讨要说法时,方青和竟是难得地恍惚。
“奉天派?”
“我去看看!”
在方青和开口的同时,江暮生同样脱口而出。他看起来比尊月楼尊主还慌乱,急匆匆地几乎就要转身离去。
林月初差一点点便抓不着江暮生袖子,在江暮生焦急的眼神中,林月初摇了摇头,示意其莫急。
方青和看着二人在眼前眉来眼去的模样,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他直视江暮生,眼神带着试探与怒火:
“你是奉天派弟子?”
事到如今,江暮生也无法再瞒,坦坦荡荡地,江暮生承认道:
“我是。”
方青和又将目光转移到林月初身上,见对方一脸淡然,显然早已得知此事。
这就是命啊,他走过的路,如今他的徒弟,林静歌的亲子又要重蹈覆辙!看着镇定自若的林月初与诚惶诚恐的江暮生,方青和气极反笑。
“尊主,奉天派的人一直在外头叫嚣!”又有弟子来报,方青和连质问二人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暂且将此事放在一边,他将手一挥:
“你们二人,与我前来。”
江暮生曾在客栈提过许久未见的叶鹿灵,不料二人再次见面,竟是以如此情形。
叶鹿灵手持利剑,身后乌泱泱地跟着一众奉天派弟子,一见江暮生露脸,她立刻朗声道:
“江暮生,你快快与我回去!”
随即,身后便有弟子接话,江暮生模模糊糊听见什么就地正法……
“尊月楼与奉天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令派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方青和的声音庄重威严很有威慑力,奉天派弟子一见是尊月楼尊主,心里的怒气更甚,可不知为何嘴上却弱了声,就像焖在灶炉里的无法发泄火焰。
“装模作样。”
“你们这是做什么?”此刻的江暮生更是焦躁不安,他隐隐约约猜测到此事应与玄幽阁有关,其中必定有何种误会。
但此刻奉天派来人实在来势汹汹,模样不像能轻易善罢甘休。
站在江暮生眼前的是奉天派弟子,是叶鹿灵,站在他身旁的是尊月楼众人,是林月初。无论如何,江暮生都不能见到两派挥剑相残。
“鹿灵,我知道奉天派是遇到棘手之事,可我们同样也是遭遇了玄幽阁毒手,我们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正寻思着再与师姐联系……”
“江暮生,你早就被逐出奉天派了,还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啊。”
江暮生一开口,底下的人又蠢蠢欲动,毕竟江暮生可与方青和不同。
“罗回说了,你就是凶手,你联手尊月楼残杀了奉天派弟子,如今更是与其厮混,你有什么好说的?”
凶手?这个陌生又令人恐慌的身份被同门硬套在身上,一时之间,江暮生大脑一片空白
——他从未想过事情如此走向,更未想要罗回会污蔑自己。
“对于那几个弟子的死讯,我们同样诧异难过,”方青和总归是尊月楼尊主,关键时刻还能沉得住气调解,“这其中绝对有误会,我们与奉天派无冤无仇,为何要刺杀几个与我们毫无关系的弟子?”
那名直言不讳的弟子见方青和开口,自知难下,可无论如何,他们本就是来讨伐尊月楼。于是,他只能梗着脖子,硬着头皮继续:
“你问江暮生和林月初啊,是他们两个动的手,你就能在此装无辜是吧?”
林月初最听不得江暮生受辱,更接受不了江暮生如此被人污蔑,“奉天派向来自诩正直道义,如今怎么也是非不分?何种话都开得了口!”
“你……”
“住口。”叶鹿灵朝身后一喝,可目光一直定定地落在江暮生身上。
“师兄,那日与你们一同前去留春坊的弟子的的确确惨遭毒手,只有罗回一人侥幸逃脱。他口口声声称是你们二人对奉天派出手,何月师姐赶到时,你们二人也无影无踪。”
江暮生静静听着叶鹿灵的讲述,心中酸涩万分。
比起罗回的污蔑,更让江暮生触动的是叶鹿灵的那句师兄,在她心中,原来自己还是奉天派之人,还是她的师兄。
“那日,我们正被玄幽阁追杀,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关于其他弟子的遭遇,我与林月初真的毫不知情,否则,我们也不会寻思着再寻时机与师姐联系。”
叶鹿灵垂眸回应:“师兄,此事实在复杂迷离,你与罗回各执一词,奉天派也无法仅凭一人之言定夺。”
“……我明白了。”
江暮生正欲缓步下台阶,却听前方有弟子怒斥:“鹿灵!我们分明是来拿下江暮生与林月初的,他这意思是罗回师兄不惜用自己性命来污蔑他!”
与此同时,江暮生袖子被人紧紧拽住,江暮生回头一看,恰好对上林月初那双慌乱的眼。
江暮生很勉强地朝林月初扯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他只想要林月初放心。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会同各位回奉天派配合调查,但,此事的的确确与林月初无关,与尊月楼无关。”
“江暮生,这个时候你逞什么能?”
奉天派弟子如此明目张胆地诬陷江暮生,怕是与当初他深陷杨鸿仞圈套一般,对方只要一个能担责的工具,全然不顾真相。加上如今江暮生真与尊月楼扯上关系,若放任江暮生回去,他还有回来的一天吗?
林月初依旧拽着江暮生不放,正因为他从江暮生眼里看到那熟悉的坚定,那点闪烁也曾在玄幽阁的黑暗里点亮过他,所以他才痛苦:
“就算,就算你要走,我也要同你一起。”
江暮生甚至没有思考,他摇了摇头,将另一只手抚在林月初冰凉的手背上。这不是欣慰,不是肯定,而是安慰,是拒绝。
“我终归是奉天派弟子,况且如今两派身陷囹圄,我必须要给两派,给你,给自己一个交代。”
“不行,我必须……”
“够了!”这回是方青和开口,“此事的确与尊月楼无关,你们奉天派内部的事情麻烦移步去处理,但林月初是我方青和的弟子,要带走他,还得经过我的同意。”
对此,叶鹿灵一言不发,可身后几十张嘴却急不可耐:
“林月初就是杀人犯,你们尊月楼自然也是,所以才会包庇罪犯!”
“这位小兄弟,说话也要讲证据,单凭一张嘴可不能往尊月楼身上泼脏水。”
从始至终,方青和一直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可当此话一脱口,众人立刻发现方青和骤变的神色,如同朗朗晴空下忽如其来的瓢泼大雨。
此番前行,叶鹿灵便清楚尊月楼必定不会轻易弯腰,不过好在江暮生已经动了与他们离开的决心。
这就够了。
果不其然,江暮生最终还是同奉天派一起离开,终止了这场闹剧。
而林月初自然是明白仅凭三言两语是挽留不住江暮生的,同时方青和也下了死令绝不允许他随江暮生一同离开。那时,他是抓心挠肝。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坎坷,他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江暮生遍体鳞伤吗?林月初跪伏在方青和面前,不是为了请求方青和,而是为了与对方离别。
方青和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由他亲手抚养成人的徒弟,心里百感交集。
自古最是情网难逃啊。
“去挑支精锐。”
林月初猛然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方青和。
“你一直和那人待在一起,难怪会变得这么蠢笨,”方青和似笑非笑,“若是你和他齐齐落入敌手,何人能救得了你们?”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徒儿这就去。”林月初火急火燎地起身,刚一抬头又意识到了什么,扑通一下又双膝着地。
林月初又一次郑重地向方青和道谢。
方青和看着这小小的火星子重新燃起熊熊烈火,心绪早就到了九霄云外。
若是当年林静歌执意离去之时,他也能拦下对方,会不会,后来的这一切都能如他所愿。
是夜,窗外淅淅沥沥飘着如丝如线的细雨,窗内一盏明灯,为小屋添上一片昏黄。
雨抬手将窗户合闭,风停下手中的笔,抬眸瞧着这个依旧如冰如石般的人。
“下雨了,冷,不要着凉了。”
风收回视线,继续手里的动作,“你应该做的,是帮我披衣。”
雨的确不聪明,但胜在听话。片刻,风便感肩背一沉。
“听说,奉天派上尊月楼讨伐去了?”
“是。”雨答。
“又是玄幽阁干得好事,”风勾唇一笑,“不过,这倒是给我们指了一条路。”
“最近多多关注尊月楼,明白吗?”
“清楚。”
“好了,我没什么要吩咐了。”风将手中的笔随便搁在笔架上,一双漂亮的眼上下打量着雨。
既然无事吩咐,雨便转身想走,风却在身后将其叫住。
“等等,这个给你。”
雨转身,只见风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那是风方才忙碌之物,但雨并不清楚里头究竟是何种内容。
纸上,落着两只潦草的、漆黑飞蛾。
雨从风手里接过白纸,两只飞蛾顺利落在他的手里。
“怎么样,画工可有进步?”
风像是随意一问,毕竟只是两只通体漆黑的飞蛾,谈何画工。
“嗯。”雨低低地应了声,随后便将那纸轻轻一叠,藏进衣襟。
行至门外,落雨声渐浓,但落在身上依旧是不痛不痒。往常,雨从未将这天公垂泪当回事,可今日,站在檐下的他倒是踌躇起来。
未过多思量,雨又重新折回。
风呆呆地望着门外出神,看见雨重新出现在视线中,他微微一愣。
“我,可以要一把扇吗?”雨难得迟疑,“两只蝴蝶,不能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