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飞雪》幽己

44、第 44 章

　　寒飞雪没想到纪律如此严格。
　　直到第二天上了飞机，她依然不被允许见程钰，好在工作人员再三保证，绝对会被她整理的技术文档转交给程钰。
　　她虽然不理解，但是因为是自己自愿上车，也未曾表达过不悦。

　　大约是吃过午饭后两个小时左右，他们一行六个人一起上了辆军用吉普车。

　　吉普车内有灯。
　　车厢内的玻璃外面黑色油布罩住，看不清楚到底是走得哪条路。

　　黄队开始给各位发放手机。
　　全新的国际卡。同一个国产品牌，玄黑色的机身，16G内存+1TB存储，顶级的配置。

　　黄队道：“手机落地埃及后会联通网络。现在发给大家解解闷，里面有一些单机小游戏。”他轻咳一声，“长途漫漫，聊以慰藉。”

　　“手机也装了定位系统对吗？”工程师看着手机，“认真地问。”
　　黄队回答：“那当然了。”

　　寒飞雪第一次参加这类活动，又紧张又期待，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个人物。她看了看被屏蔽了信号的手机，问：“等我到了埃及，有信号了，是不是就能联系家里人了？”

　　黄队点头，一脸八卦地问：“寒博士您是担心程少爷？”

　　黄队能这么问，是因为他比对别人多一点点信息而已。
　　他听说，他也只是听说，听自己的上级的上级说的，说他们去请寒博士的时候，程少爷见缝插针，逼着寒飞雪同自己办理了结婚证，刚领完证，寒博士就被带到了他们小分队里。

　　小分队本来配置人员就是六人。
　　上级的上级说他刚和领导一起研究过寒博士，寒博士肯定会对这玩意儿感兴趣的，不需要多么苦口婆心地讲大道理，只需要把眼前事实摆给她看就可以了。
　　事实证明，上级的上级说得对。
　　毕竟，谁会对自己的理论后续发展不感兴趣呢？

　　不过昨天他并没有这个自信，反而觉得压力很大，因为上级的上级说了，如果万一大家推理错误，寒博士没有主动请缨，那么最后就只有他们五人小分队了。
　　还好结果十分令人满意。

　　黄队问完，车内其他四人也纷纷看着寒飞雪。

　　寒飞雪摇头道：“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和程钰分开一段时间也要，让他静静，不要天天黏着自己，“我是担心我父母，突然间离开他们，也不能说我去哪儿，他们肯定着急死了。你们呢？没有担心的人吗？”

　　大家纷纷发言，各自都有牵挂的人，牵挂最多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和妻子。
　　六人小分队，只有寒飞雪一位女性。

　　寒飞雪叹了口气，还好她现在没有孩子。
　　牵挂太多，车子越走越觉得心里难受。
　　虽然只是应召出差一个月，但是也蛮想念的。

　　她对思念孩子的诸位队友们说道：“不要担心。我觉得，我们几个人一起过去，可能不需要几天，就能研究透。”
　　大家对她的乐观自信表示理解但不赞同。

　　“当年美国的侦察机越过警戒线还迫降我们的机场……”武器专家感慨，一本正经地开始讲故事，“因为侦察机损坏了不能起飞，咱们为了顺利把飞机归还，花了好多人力物力帮他们拆解飞机。结果他们居然不肯付钱，那只能再重新装回去。后来，好像两个月后吧，他们自己派人过来拆解，我们又围观了一次。反正最后是把肢解的飞机成功塞进了运输机还给他们了。”

　　黄队认真回忆，附和了一句：“是啊。”
　　火箭专家笑了笑。

　　这件事又让大家想起了牺牲的英雄，又纷纷肃穆起来。

　　那个时候寒飞雪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刚学会自己脱裤子上厕所小屁孩，拉臭臭还需要大人帮忙擦屁股的。
　　但那个时候她已经能理解乘法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理解的那个东西叫乘法。

　　随后，黄队又开始介绍起目的国的现状：“据说现在乌国政权还算稳定。我们要去的是政府军管控的地方。”
　　黄队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乌国的风土人情。
　　因为他之前曾在乌国带过一段时间。

　　听了许久，寒飞雪终于忍不住，问：“乌国……到底是哪个国家啊？”

　　黄队道：“乌兹土库吉尔斯坦国。”顿了顿，他看出来寒博士对中亚地理完全不熟悉，解释道，“这个地方在亚洲和欧洲中间地带，靠近哩海。”

　　寒飞雪现在的样子就跟昨天她这群人讲量子物理时一样。
　　地理，是她的知识盲区。

　　黄队一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给寒博士当老师，来劲儿了，“哩海往西就是黑海，黑海过去欧洲和地中海，再往西就到大西洋了，然后是美国东海岸，接着美国西海岸……”

　　工程师笑着调侃，“你再西下午就西到我们头顶了。”
　　大家一阵哄笑。

　　只有寒飞雪认真地在脑子里画着地图。
　　早知道当初好好看看地理书了，她想。

　　手里有了没网络信号但能玩的手机，大家也觉得时间没那么难熬了。
　　车子停在了一处军用机场。

　　寒飞雪领到了自己的物资，一个大的包，里面是按照他们的每个人的个人情况定制的换洗衣服和身份信息。
　　护照上，寒飞雪变成了韩霏。
　　其实只是表层显示的信息被稍加修饰而已，护照芯片在存储档案里，还是她自己。

　　体内有种她成了特殊工作人员的兴奋感。

　　数学专家看着自己的名字，“起名的家伙们能不能上点心啊，就叫我计算，也太敷衍了。”
　　火箭专家扬起眉毛，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护照：“我叫火影。”
　　武器专家这才注意到原来护照上的照片是自己，名字居然不是自己的，“啊，我被改名叫武三通了。”

　　唯一没有被改名字的就是黄队。
　　杜峻山现在的名字也变成了多峰，“有多这个姓吗？”

　　黄队道：“有的，我以前团里的一个新兵就姓多。”他感慨，“怎么不给我改个名，我的隐私不是隐私吗？”

　　杜峻山推了推眼镜，“可能你一看就比较厉害，领导完全不担心你坏人对你有所企图。”

　　六个人在指引下登上飞机。

　　杜峻山感叹：“好大。”

　　黄队道：“为了不引起注意，我们是跟着运输机团队，先落地埃及后再以游客身份进入乌国。整个旅途预计总耗时十八个小时，一会飞机上可以休息休息。”

　　然而黄队想得太美好了。
　　对于寒飞雪这五个人，坐在这样超大运输机的上层机仓里，坐在那个椅子上，人就只能端坐像个军人，根本无法放松，别提休息了。
　　他们一进去，机组原工作人员就给黄队之外的五个人分发了油纸袋子。

　　飞机起飞的瞬间，寒飞雪就觉得脑袋嗡嗡嗡。
　　这和她平时坐的飞机体感完全不同。
　　她感觉这是弹射起飞，“嗖”一下，迅速升空。

　　飞机六个半小时后降落阿联酋迪拜机场。
　　休整些时间，补充燃料后，继续起飞。

　　最终落地后，寒飞雪感觉自己的胃里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了。

　　“以后再也不说民用飞机颠簸了。”她虚脱地扶着扶手走下飞机，“我感觉下次我要坐这个飞机，我得整个拐杖。”

　　杜峻山和火影搀扶着她。
　　黄队在当地人员的指引下顺利给所有人办理了转机乌国是手续。

　　有人问：“为什么之前飞机在阿塞拜疆短暂休息时不让我们转机？”那里过去离得近又节省时间。
　　黄队叹道：“说来惭愧，因为我们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他们今天的航班，要等到明天。”
　　但是现在必须争分夺秒。

　　“寒博士，加油撑住。”黄队托人要来了一瓶青草膏，“涂在太阳穴上，能缓解晕机症状。放心，待会是民用飞机，肯定舒服多了。”

　　“我要申请坐头等舱……”寒飞雪弱弱地举起手，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我想躺着。
　　“都是头等舱。大家上去就好好休息。”黄队再三保证，“这回肯定坐得舒服，能躺能坐。”

　　四个小时左右的头等舱，让寒飞雪总算缓过了神。

　　在他们落地乌国的时候，看到机场上，到处是等待登机的人。
　　都是熟悉的亚洲面孔。

　　寒飞雪回头，看到一排中国航空公司排队等候起飞。

　　这时，黄队也收到了最新的时政消息。
　　乌国内乱压制不住了。
　　其实武器刚爆炸时，内乱就出现了苗头。
　　据说有三拨人试图争夺武器。

　　为了安全起见，原本预计的一个月研究时间，现在只缩短不到两周时间了。
　　爆炸的武器所在城市目前依旧被政府军控制。

　　到达乌国第一天，一行六个人在大使馆安排的宾馆入住。
　　晚上，驱车赶到的外交官江平见到了六个人。

　　江平看到寒飞雪时并未表达任何惊讶，职责所在，在寒飞雪登上飞机的那一瞬间，他就收到了来的中国人名单。

　　给的名单是护照上的假名。
　　但是照片是真的。
　　他又上个月回国时候刚刚见过寒飞雪，自然一眼就认出来。

　　程钰一直国内旁敲侧击向他打听，他始终不敢透露一个字。

　　寒飞雪本来还想手机一有信号就主动联系爸爸妈妈，告诉他们自己临时被外派出差，但是这一路颠簸，她现在只想躺着不动。
　　她心道：“以后回国我得好好锻炼身体了。”

　　所有人里，她的表现最为拉跨。
　　别人现在已经开始正常吃饭了，她仍然还是只能喝得下水。

　　大家感叹闲聊。
　　江平和黄队说起了现在乌国的情况。
　　他们聊得这些事寒飞雪并不关注，她现在正在努力回忆父母的手机号码。
　　登录不上微信，因为要通过手机号验证。

　　寒飞雪想了半天想不起来，都怪平时没关注，只记得自己的手机号码。
　　她转头求助：“你们都和家里报备了吗？怎么报备呀？”

　　经他提醒，一行人才纷纷想起这事。
　　大家过于紧张兴奋，一时间忘了最要紧的事。

　　程钰收到寒飞雪消息的时候，正在同自己的父亲争执。
　　确切地说，他在责怪父亲。

　　程钰声音平静：“我都能根据眼下的综合形式推断出来那个地方极其不稳定，马上要乱了。你居然有脸跟我说是事发突然没有预料到？”

　　他的内心愤怒到了极致，反而失去了发怒的欲望，以至于他现在居然可以用不气不恼的正常人语气和父亲对峙：“这位大领导，你这套说辞去忽悠三岁小孩还行。能不能互相尊重一下我们彼此的智商？”

　　“说到尊重。”程父放下手中的钢笔，“你既然能想到第一层，就应该能想到第二层。不是我们要送寒博士去，而是昨天培训时候，她自己主动请缨要求随同。”

　　程钰声音并不大，语气也不激烈，平铺直叙着他的观点：“她知道个屁，一个象牙塔里长大的，说她不谙世事也不为过，人生遇到最大的挫折大概就是她父母的身体都不算康健，以及……”他深吸一口气，“她能懂什么是风险？她怎么可能看得穿，那个所谓的培训会，本来就是你们设的一个局，意图让她自愿加入？”

　　“为什么要这么看低寒博士呢？”

　　“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现在……”程钰双手拍在桌子上，“我也要申请加入项目，我是她合法丈夫，你给我身份。”

　　“滚，你这个臭小子还不配跟我谈条件。”程父指着门，许久不爆粗的他有些忍不了，“最近少来烦老子，你要去哪儿我才不管你。别老闯我办公室逼我以你妨碍公务袭击领导人把你送进去。”

　　“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程钰抬起手，笑了，“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怎么不把你媳妇送去战乱之地。”
　　程钰摔门而出。

　　程父立在原地，看着程钰远去的背影沉默。

　　许久，“如果你母亲有这个能力，她也会自己主动请缨的。”他说。

　　“个混账玩意儿，就知道冲你老子发火。”

　　程父继续掏出笔写东西，写了几句后，他还是放心不下，最后拿起手机，嘱托大儿子关心一下程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