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岛》古崎

12、早餐

　　早晨，宁漪和邹艺萱并排站在盥洗池镜子前刷牙洗脸。

　　收到条消息提示。邹艺萱右手拿牙刷，左手拿手机。只看了一眼消息，便愤懑地划走页面，把手机揣回兜里。嘴角轻蔑地扯一下，冷笑一声。

　　电话那头消息坚持不懈地传来。邹艺萱起先不想搭理，到后面忍不可忍，又一次拿出手机。这回她把牙刷咬在嘴里，双手打字，噼里啪啦一阵响，表情随打出的字呈现出气愤的模样。

　　发送消息。仿佛得到发泄那般。邹艺萱的表情变得轻松。扯掉嘴里的牙刷，往池里吐一口白沫。

　　应该是在和闹矛盾的室友交流吧。宁漪没多问。

　　邹艺萱捧清水漱口，呼啦呼啦，腮帮子一鼓一鼓。忽然想起什么，邹艺萱转头，向宁漪抛媚眼，“姐姐，你交男朋友了么？”

　　宁漪正用洗脸巾擦水，“没有。”

　　“噢——”每次问宁漪这个问题，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邹艺萱捧水洗脸，含糊嘀咕，“你怎么一直不谈恋爱？”

　　宁漪擦掉鼻梁上的水珠，“没人追。”

　　“哈？”邹艺萱猛然抬起头来，水珠顺着下颌往下滴，“你，没人追？”

　　看看镜子里的宁漪，又看看现实生活的宁漪。邹艺萱实在搞不懂，长成这样，竟然没人追？

　　“这……”邹艺萱缓不过神，“不可能吧。”

　　宁漪笑了下。其实认真算起来，她也被人追过两次。

　　一次是大四时候的表白墙。宁漪没注意，因为平时也不关注表白墙这种东西。是室友发来的截图才让宁漪注意到这条表白的。宁漪还特意翻到表白墙上看了看。

　　有人留下一句显眼的表白，“此生唯爱宁漪。”但那人没留下姓名和任何联系方式，完全不知道是谁留下的话。

　　当然，宁漪觉得这句表白土了点，看着也没兴趣。

　　第二次是工作后，同事聚餐。那晚丁旻浩兴致高昂，喝多了啤酒，整个人呈现出醉醺醺的状态。坐得东倒西歪，嘴上也开始胡言乱语。

　　“宁宁。”丁旻浩对着胡润泽说，“要不是我有女朋友，我一定追你。”

　　胡润泽义正言辞地回复丁旻浩，“首先，我不是宁宁。”胡润泽调转丁旻浩的方向，面对宁漪，“其次，请宁宁发表感言。”

　　宁漪评价了丁旻浩一句，“当你女朋友可真倒霉。”

　　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对别的女生表白，不够倒霉么。

　　再说，即便丁旻浩单身，宁漪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虽说丁旻浩确实小有姿色，但和同事谈恋爱——宁漪倒不至于这么想不开。

　　桃花就开了这么两次。

　　邹艺萱摸着下巴，深思熟虑，最后分析得出宁漪没人追的真相，“估计是你的气质问题。”

　　“嗯？”

　　“那天我不是和我几个朋友一起来找你嘛，就是在天枢旁边那家咖啡馆里。”邹艺萱解释，“她们说，虽然后来聊天发现你性格挺好的，挺温和的，但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感觉你特清冷，以为你不好相处。”

　　倒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评价宁漪了，清冷，冰山。一直是这样的表象，宁漪改不了，也没想过要去改。

　　邹艺萱开始往脸上涂洗面奶，“嗐，不过烂桃花，不要也罢，多清净。”

　　宁漪没再搭腔，从邹艺萱身后绕过，轻拍邹艺萱的肩头，“洗完出来吃早餐。”

　　早餐是叫的外卖。因为没时间做，只能叫外卖。

　　一份是包子稀饭，一份是豆浆油条。宁漪让邹艺萱先选。邹艺萱选择了平分。

　　“包子我三个，你三个。油条我两根，你两根。”邹艺萱重新摆盘，摆出了酒店早餐的精致。

　　把油条使劲摁进豆浆里，正准备咬一口，一个电话打来。邹艺萱嫌烦，摁了静音键，没挂，但也没接。

　　咬一口浸满豆浆的脆油条，正品尝中，那个电话又一次打来。邹艺萱熟练地摁了静音，仍旧是没挂，但也没接。

　　挑选一个热气腾腾的桂花包子，张开嘴准备尝一下，那电话再一次打来。连包子也没兴致吃了，邹艺萱闷闷地终于接通电话。

　　“诶，马叔叔。”

　　宁漪正喝豆浆，端着墨蓝花瓣碗顿了下。

　　邹艺萱遮掩烦闷，语气尽量客套。

　　“不用，我上班也没时间。”
　　“客气，我这边不缺什么。”
　　“您直接给我爸呗，我这边转交也不方便。”
　　“没事，不差这一顿。”
　　“您不用特地请我吃饭，真的。”
　　“诶，好，再见。”

　　好不容易才挂了电话。邹艺萱咬一口不是那么热气腾腾的桂花包子，自言自语，“想讨好我爸就直接去呗，干嘛非得找我。”

　　宁漪安静地继续喝豆浆。其实心里嘀嗒一下。

　　那年寄人篱下，被姑父带去参加一个饭局，有好多个这样想讨好姑父的马叔叔。

　　姑父是校长。想找他办事的人太多，有老师，有家长，有商人。

　　记不清那些人的脸庞，也记不清是谁组织的饭局。只记得他们堆满笑容的脸。

　　邹源领着邹艺萱和宁漪去到包间。他们留了上位，但只留了两个位置。当然是安排邹源和邹艺萱坐下。至于宁漪，他们叫服务员多加了一条塑料独凳，挨着邹艺萱。

　　都知道邹校长只有一个女儿，另一个女孩是暂时借住在他家的远房亲戚。

　　酒过三巡，邹源去了一趟卫生间。隔壁包间恰好有个男人过来敬酒。是一个中年男人，挺着大肚腩，针织衫被撑得浑圆。

　　“真不巧，赶上邹校不在。”男人站在餐桌旁，“我等等。”

　　视线最先被两个小女生吸引。男人问了一句，“你们谁是邹校的女儿？”

　　没等她们回答，桌上的人热情介绍。

　　“左边这个。”
　　“真乖。”
　　“一看就有邹校的风采。”
　　“妹妹，我是葛叔叔，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诶，给妹妹添橙汁。”

　　是一行人给邹艺萱添橙汁，橙汁倒在杯子里，满满当当。宁漪只看见似乎有无数双手从眼前略过，伸去邹艺萱那边。周围似乎有无数个人绕过，围在邹艺萱身边。

　　甚至嫌宁漪碍事，不知是谁挤了宁漪一把。宁漪自觉地挪开一些，端起杯子喝橙汁。

　　其实她的橙汁也见底了。但没人想起要给她添，她也不好意思主动去添。

　　邹源回来了。包间里的热闹更上一层。他们相继打招呼开玩笑。

　　“正说呢，羡慕邹校，有这么水灵的女儿。”

　　哄得邹艺萱很开心。

　　“妹妹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那肯定是喜欢我们邹校呐。”
　　“你以为邹夫人是吃素的？”

　　邹源应接不暇。余光瞄见邹艺萱的碗里，被他们夹了满满当当的菜，剩下唯一的一只螃蟹给了邹艺萱，烤生蚝是剥了壳的，锡纸包裹的烤乳鸽腿正热乎，不知从哪里还多出一块小甜品。

　　至于宁漪的碗里，只有吃剩的一小块排骨骨头。

　　邹源转动餐桌。知道宁漪性格内向，脸皮薄，在外面拘束不自在。看样子又好像喜欢这道风吹排骨。邹源特意把风吹排骨转到宁漪眼前。

　　“宁宁……”

　　“邹校！”

　　被另一个男人打断话。他端着酒杯走到邹源和邹艺萱之间，“刚才那杯是单独敬你的，这杯我可是要敬千金小姐，邹校劳烦你作陪。”

　　觥筹交错。玻璃杯碰撞清脆。浓郁液体在杯中摇晃。

　　风吹排骨已被转得不知去向。

　　宁漪握着筷子，没夹菜，也没敢正眼看过去。

　　邹艺萱被热烈地簇拥着。

　　宁漪被排挤在冷清的角落。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的羡慕。

　　羡慕有父母撑腰。

　　没吃饱。宁漪饿着肚子回家，也不好意思提没吃饱的事。肚子咕咕叫了一晚上。

　　***

　　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

　　到小区车库后，赖至廷发来消息：[在家？]

　　宁漪：[怎么？]

　　赖至廷：[还锅。]

　　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把锅借给了赖至廷。电梯已在往上升。宁漪回复：[好。]

　　打完字后就没再想这个事。直到踏出电梯门的那一刻，宁漪才惊觉，邹艺萱在她家的。宁漪赶忙给赖至廷打电话，让赖至廷推迟几天再还锅，反正不着急用。电话一边拨通，宁漪一边开门，想确认邹艺萱有没有到家。

　　邹艺萱恰巧发来消息。

　　[姐姐我回去啦～]
　　[回朋友这里住。]
　　[洗面奶忘了拿，我下回再来拿。]
　　[我的牙刷留着啊～]

　　莫名松一口气。不然让邹艺萱知道赖至廷就住在楼上，那估计会有一种被人抓包的感觉。

　　宁漪只对邹艺萱说了，赖至廷是她项目上的合作伙伴，没说赖至廷恰恰就住在她家楼上，跟没说赖至廷是她前男友。

　　好像故意对邹艺萱有所隐藏似的。显得很不讲义气。

　　当然，前男友这事，无论如何也应该向邹艺萱坦白交代的。不过不是现在，而是找个更合适的时机。

　　想得入神，宁漪耳边贴着手机，没注意到电话已经接通，赖至廷在电话那头唤了一声。

　　“诶。”

　　声音从两个地方同时传来。宁漪回头。

　　赖至廷正举着电话，站在门边，看着宁漪。

　　“怎么打来电话，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