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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赠礼 ...

  •   卢昶又搬回了国公府,据他说,近来在外住的那地多了些专为春闱来的外地书生,念书声音实在洪亮,吵得他无法安心,只得回来。

      国公夫人一直认为自己没有什么身份干涉卢昶的事,见老夫人不表态,便也由着他,只专心监督新来的西席教导泊君。

      于是,明远斋又重新收整了一番,专属卢昶的画案又被搬了进来,摆上了笔墨纸砚和高高的书卷。

      因葛师傅告假治病,除了泊君在自家院子读书,高家几个小辈是彻底不来这明远斋了。

      高芸是个爱玩的,每日都想出去逛街,买衣服,买首饰,和她那些手帕交吃茶聊天才是她最关心的。

      高诗君是国公府的嫡小姐,也是交际应酬不段,哪里愿意日日念那几本死书,光是每日收到的帖子就让她应付不来。

      至于高潜,他天生愚钝,王氏早早看出这个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再加上丈夫在朝中虽有官职而无实权,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叫她有些看不起,便绝了让这儿子考状元的心,如今空闲下来,便带着儿子出门,处理她手上的几家铺子的事,也算是让高潜耳濡目些商贾之事,以后继承商业。

      这么一算下来,就只剩静婉一人留在明远斋了。

      现下,她正坐在书斋一侧的小桌,表哥背对着她,手里捧着本书。

      她看了几眼专心读书的表哥,终于下定决心,提起裙子准备偷偷溜走。

      本以为动作已经够轻了,可没想到,才转了个身,还没踏出一步来,就听到卢表哥说话:“要去哪里?”

      静婉一僵,转头看去,表哥却是头也没转,依旧看着书。

      她咬唇,又重新坐回座位,连找个尿遁的借口也不敢说。

      泊君说的没错,别看这位表哥只有十六岁,人长得也斯文,可总有股令人生畏的凌厉在身上。

      没过一会儿,卢昶放下书来,拉着椅子坐在了静婉对面,他两指哒哒敲响桌面提醒对面的人,静婉才放下那本遮住小脸的《三字经》来。

      看着静婉紧张得团在一处的小脸,卢昶暗自思忖,他究竟做了什么让这小表妹那么怕他,明明当年初见,那还是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

      只把裤脚撩得高高的,腰间挂着的装石头的小包,肩上扛着把小锄头,神气地带着迷路的大军一起爬山过河,作他们的向导。

      她应是记不得了,毕竟那时年岁小。

      卢昶也说不清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静婉知道逃避不及,怯怯喊了声表哥。

      卢昶尽量让自己多笑笑,免得吓到她。

      他拿过《三字经》来开了个头,叫静婉接着背下去,背了几页书后,看她停下来朝自己摇摇头后,卢昶便知她才学到这儿,又把书还给她,一句一句念着。

      静婉才反应过来,这又状元郎潜质的表哥竟要教她念书,念的还是卢表哥三四岁念的书。

      这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荣耀。

      静婉不敢浪费表哥时间,捧着书磕磕绊绊跟着读来。

      比起泊君,表哥这位西席实在太过厉害,他不喜枯燥讲解字义,文义,总爱开玩笑般地说清意思来,逗得静婉呵呵呵笑个不停。

      有时说累了,便为静婉讲一段奇闻轶事,或是千里之外的风土人情,把这一直在河中捞玉的小姑娘听得一愣一愣的。

      就这样,半月下来,静婉总算不觉得表哥可怕了,以前只是卢昶一直说,现下她也能说上一两句话。

      只是好像都是默认似的,谁也没主动提过西北岁月的任何事情。

      即便书房之中,卢昶那茶杯里总被投放进两三个青果干以入味,可他再未说过过去。

      光是念书还不够,还得写字。

      知道卢昶要教自己写字,静婉高兴地拿出泊君送她的文房四宝来,学着表哥握笔的姿势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卢昶看了看那被少女握在手中的小寸管,没有多说什么,只把一块手绢铺在静婉握笔的手上,隔着手绢,他大手覆在其上,站在静婉身后,带着她一笔一画写字。

      那时还只沉浸在学习写字的快乐中,年岁又小,哪里有什么心思,等静婉大了,才后知后觉,她与卢昶有多亲近。

      她也不知,这位表哥腕底波澜非常人能及,如他的人一般,铁画银钩中深藏剑肃,笔墨之功远过年岁几十载。

      每每见他的字,静婉便叹自己再早生几十年也追不上。

      只是卢昶不让她与别人说自己教她写字,他也不说原因,静婉知道他有主意,都乖乖听着。

      再过了几日,静婉把一个之字写了上百次时,一个长长的小锦盒放在她面前。

      卢昶笑道:“打开看看。”

      与表哥相处多日,如今的静婉早不是初见那般拘谨胆小,她直觉自己当初错怪了人美心善的表哥,现下要好好捡拾捡拾表兄妹情谊,当下也毫不客气,打开锦盒,拿出一支兼毫笔来。

      这支兼毫以青玉为管,管顶雕了圆荷包,精致便携,更重要笔性刚柔,最适合她初学刚用。

      静婉才见第一眼便喜欢得不得了,喊着舍不得用。

      卢昶不管她舍不舍得,拿过来开笔。

      果然,一写下来,竟发现比泊君送的那支还要好用些。

      于是,这支兼毫便成了静婉如今的心头好,一拿它写起来便是几个时辰也停不下来。

      表哥送了那么好的笔,静婉也打算好好还一份礼。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表哥曾这么教过她。

      静婉思来想去,不知道表哥到底缺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又不愿敷衍对待,终去求了高蕴,让他给自己买块好玉料来。

      白日要读书,晚上才能在油灯下雕玉,她年纪小,手力轻,经验又太浅,雕起来很吃力,足足熬了一个月才完工。

      她把那挂坠送给了卢昶。

      那日,少女手心里正捧着一个竹节玉坠,玉呈润白色,约莫食指长,略粗些,刀刻痕迹不如大店中展示的那些精致,足可见其主人尚在初学中。

      卢昶接过玉坠,再看看笑意盈盈的静婉,他无奈摇头,这么小的姑娘,哪里会知道送男人玉饰代表什么,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把玉坠握于手心,轻声道:“我很喜欢它。”

      见他欣然接受,最高兴的莫过于静婉了,她说:“竹有十德,最适合表哥这样的君子了。”

      她在卢昶面前背道:“会与蒿藜同雨露,终随松柏到冰霜。”说罢,得意地看着卢昶。

      这是前些日子表哥无意念的,那日风雨,他站于窗前,无心念了这两句诗。

      当时静婉只听了个大概,还是厚着脸皮找泊君讨教,才知表哥念的是这句诗。

      泊君还问她是从哪里听来的,静婉本来觉得没什么好瞒的,可话才到嘴边,就突然急急转了个弯,头一次向泊君撒谎:“书里看来的,奈何识字少,有些认不全。”

      她听泊君细细讲解,晓得个大概,心里便有了主意,雕了这么一个竹节玉坠来。

      果然,卢昶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不知是她何时听了进去。

      他终不住摸摸他的头,说了声乖。

      而静婉,因为这声乖一下子涨红了脸。

      时年翻转,静婉在明远斋读了不到半年的书后,新的一年又到了。

      这年,是景元四年。

      还在冬月,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虽然天冷,可暖阳高照,天蓝风轻。

      高家几个小辈都要出府,准备到西市买些适合初春穿的轻衫。

      高芸拉着诗君欲要一同出去,国公夫人想了想,还是叫上泊君跟着他们。

      一来能照看两个姑娘家,二来也让泊君放放风。

      这段时间这个儿子念书也实在辛苦。

      泊君一出来,就要喊着静婉走。

      高芸嘟嘴不开心了,诗君在旁小声道:“叫她给我们拿包裹。”这才让高芸点头同意。

      而静婉自打来了国公府,她还未曾出过门呢!

      在府里憋了半年,当然愿意跟着出去。

      于是,除了早早出门的卢昶,高家几个小辈坐上一辆马车,高高兴兴往西市去了。

      高芸确实把静婉当成了跟在屁股后头的婢女,在成衣店量了尺寸,订制了两身新衣裳后,又瞧上了店内成衣,伙计打包好,她便叫静婉接过来。

      泊君不耐烦,把静婉手心包裹抢来扔给了高芸:“自己提着!这又不是给静婉穿的。”

      高芸气得瞪大了眼睛,叉着腰就要骂了,可不等她说话,泊君就先发制人,骂道:“你要敢闹事我们即刻就回家,找你娘说理说理去!”

      高芸恨恨跺脚,把包裹扔给了婢女。

      可惜,才玩了一会儿,泊君便见着好友,因与好友说话,暂时和她们三个分别。

      这会儿得了机会,高芸拼了劲儿的买买买,大盒小盒落在静婉手上,等出了首饰铺,静婉怀里的盒子都要遮住她的眼睛了。

      她慢慢走着,未曾注意身后有马蹄声作响。

      一男子朝路人甩着鞭子,轰赶他们至道路两边,莫要拦着他的路。

      因抱的东西太多,静婉实在反应不过来,等回首时,和主人一样暴虐的马儿已朝她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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