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妃印》忘江川

5、我是马

　　就在那泥土即将淹没她脖颈，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刹那——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自牢房入口处传来。

　　那脚步声从容、稳定，带着一种与这肮脏地牢格格不入的优雅韵律。鞋底踏在湿冷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由远及近，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这脚步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正奋力扬土的杂役们动作猛地顿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那名负手而立的殿前司军官也瞬间挺直了腰背，脸上覆面甲后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恭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整个地牢里，只剩下那“嗒、嗒”的脚步声在回荡，以及泥土中宋芷月那越来越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艰难喘息声。

　　脚步声停在了土坑边缘。

　　宋芷月涣散的目光，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上移动。视线被泥土和汗水模糊，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立在上方。来人穿着一身深色的宫装，裙裾的样式在昏暗中看不真切，但那种料子特有的、即使在油灯下也隐隐流动的华贵光泽，以及一种极其清冷的、如同雪后松针的淡香，瞬间刺破了地牢里浓重的恶臭，钻入了宋芷月被泥土堵塞的鼻腔。

　　江幼凌。
　　宋芷月她看到的，却并非预想中的快意或嘲弄。

　　江幼凌就站在坑边，微微垂着眼帘，俯视着下方泥污中仅剩头颅和肩膀露在外面、如同待宰牲畜般的宋芷月。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她脸上跳跃，勾勒出完美的侧脸轮廓，却也让她的神情显得更加模糊不清。没有得意，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沉静，如同在审视一件……值得仔细考量的物品。

　　时间仿佛凝固了。地牢里只剩下宋芷月粗重艰难的喘息和油灯燃烧的哔剥声。

　　江幼凌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缓缓扫过宋芷月沾满污泥的脸，扫过她颈侧那道在挣扎中被铁链边缘刮破、正渗出新鲜血珠的伤痕。那道伤痕在污泥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目。

　　终于，江幼凌红唇微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地牢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

　　“都退下。”

　　三个字，清泠泠的，如同冰珠落盘。

　　那名殿前司军官身体明显一震，覆面甲后的眼神流露出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他猛地抬头看向江幼凌，似乎想确认自己是否听错。活埋大将军，这是陛下的密旨，贵妃娘娘她……

　　然而，江幼凌根本没有看他。她的目光依旧落在土坑中宋芷月的脸上，平静无波。

　　军官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终究不敢有丝毫违逆。他猛地低下头，右手握拳重重捶在左胸甲胄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朝着那几个同样僵住的杂役狠狠一挥手。

　　杂役们如梦初醒，慌忙丢下手中的铁锹，如同被赦免的囚徒，低着头，脚步慌乱地跟着军官，迅速而无声地退出了牢房。沉重的铁门在他们身后合拢，落锁的声音在死寂的地牢里格外清晰。

　　现在，这如同坟墓般的巨大土坑里，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深陷泥淖，如同待宰的祭品。一个立于坑边，如同执掌生杀的神祇。

　　冰冷的寂静再次弥漫开来，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

　　江幼凌缓缓蹲下身。

　　深色的宫裙下摆垂落在坑边潮湿肮脏的泥土上，沾染了污渍，她却毫不在意。她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她微微倾身，拉近了与宋芷月的距离。

　　那张冰玉般无瑕的脸，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清晰地呈现在宋芷月模糊的视线中。距离如此之近，宋芷月甚至能看清她纤长眼睫投下的阴影，看清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渊般冰冷沉静的墨色。

　　没有得意，没有嘲讽，没有怜悯。

　　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近乎残酷的专注。

　　江幼凌伸出了手。
　　那只手，白皙如玉，手指纤长柔美，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这双本该抚琴作画、拈花焚香的手，此刻却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朝着宋芷月沾满污泥和血渍的颈侧伸去。

　　宋芷月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毒蛇盯上的猎物。她想躲，想挣扎，但泥土沉重的压力和深陷的铁链让她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完美得不似凡人的手，越来越近。

　　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她颈侧那道被铁链刮破的伤口边缘。

　　“嘶……”伤口被触碰的刺痛让宋芷月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泥土簌簌滑落。
　　“本宫改主意了。”

　　她微微停顿，指尖沾染的那点殷红血珠，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一点妖异的朱砂。

　　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带着某种奇异狂热的光芒，如同深潭底陡然亮起的鬼火，牢牢锁住宋芷月濒死却依旧桀骜的眼睛。

　　“驯服一匹烈马……” 江幼凌的唇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那笑容绝美，却淬着剧毒，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偏执与掌控欲。

　　“比直接杀了它……”

　　“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