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难舍》碎银妃

13、第 13 章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变小，像沙漏里不断流失的沙，无声却带着千钧重量。教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弥漫着粉笔灰、旧书页和浓烈咖啡因混合的、属于高三特有的气味。每个人都在低头疾书，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连成一片，像一场没有硝烟战争里的背景音。

　　课桌右上角贴着的目标院校和专业，已经被翻看得边缘卷曲。一套又一套做完的模拟试卷，用不同颜色的笔仔细订正过，分门别类地塞在文件夹里，摞起来有半人高。错题本换了一本又一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知识点梳理和解题思路。

　　凌晨五点半，天光未亮。宿舍楼里已经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和水房的流水声。冷水扑在脸上，驱散最后一丝睡意。匆匆塞个包子或者面包，便一头扎进晨光熹微的教室，开始一天最早的自习。文言文默写，英语单词打卡，政治原理背诵……大脑像一块贪婪的海绵，拼命吸收着一切可能被考到的内容。

　　上午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老师的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板书密密麻麻，恨不得将所有的考点、难点、易错点都在有限的课堂时间里灌输进来。不敢走神，眼睛紧紧跟着老师的粉笔，耳朵捕捉着每一个关键的词语，手指飞快地记录。偶尔会因为睡眠不足而眼皮打架，便用力掐一下自己的虎口，用疼痛保持清醒。

　　午休时间被压缩到了极致。快速解决完午饭，更多的人选择趴在课桌上小憩二十分钟，或者干脆继续刷题、整理笔记。教室里的灯光常年亮着，映照着一张张年轻却带着疲惫和坚毅的脸庞。

　　下午通常是习题课和测验。试卷像雪片一样发下来，做完一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下一套又传到了手中。分数和排名变得敏感而赤裸，每一次波动都牵动着紧张的神经。有人因为一次失误而偷偷抹眼泪，也有人因为小小的进步而暗自鼓劲。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堆满书籍的课桌镀上一层暖金色。这是稍微可以喘息的时刻，但大多数人依旧选择留在教室，或者去图书馆、自习室抢占位置。成摞的复习资料是随身携带的堡垒，耳机里循环播放着英语听力或者需要背诵的音频。

　　晚自习是三节连堂，从六点半到十点。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声和写字声。偶尔有人低声讨论问题，也很快归于沉寂。咖啡和浓茶成了标配，用来对抗不断袭来的倦意。颈椎和腰椎开始发出抗议，酸痛僵硬，需要时不时站起来活动一下。

　　十点下自习的铃声响起，并不意味着一天的结束。更多的人会自觉留下来，继续鏖战到教学楼熄灯。管理员催促锁门的声音，成了每晚最后的背景音。收拾起沉甸甸的书包，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脑子里还在回放着刚才没解出的数学题或者记混的历史年代。

　　宿舍的熄灯时间形同虚设。台灯、充电小夜灯被充分利用起来，在蚊帐里或者走廊上，开辟出一个个挑灯夜战的小小阵地。直到眼皮实在睁不开，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才不得不合上书本，匆匆洗漱，将自己摔进床铺。梦里，有时都还在背诵元素周期表或者解析几何图形。

　　周测、月考、模拟考……考试成了家常便饭。成绩单上的数字和排名，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像指引方向的灯塔。每一次考试后的总结和反思，比考试本身更重要。错题被重新拎出来反复研究，知识漏洞被一个个填补。心态在一次次起伏中被打磨，从最初的患得患失，到后来的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书包越来越沉，里面除了课本、习题集，还有各种营养品和提神醒脑的清凉油。食堂的饭菜似乎永远一个味道，只是为了补充能量而机械地吞咽。娱乐活动成了奢侈，偶尔听一首歌、看一页课外书，都带着负罪感。与外界的联系变得稀少，所有的焦点都凝聚在那一场即将到来的、决定命运的考试上。

　　压力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有人崩溃大哭，有人默默承受，有人互相鼓励。走廊的角落里，偶尔能看到抱着电话向家人倾诉哽咽的声音；操场的跑道上，也有狂奔发泄的身影。

　　但没有人真正放弃。目标就在前方，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所有的艰辛、疲惫、压力，都化作了前行的动力。笔芯一根根用完，草稿纸一沓沓消耗，时间一分秒流逝。

　　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最后变成个位数。

　　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每天由值日生更换的倒计时数字，触目惊心。气氛也愈发凝重，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最后的几天，老师不再讲授新课，更多的是叮嘱考试注意事项，调节心态，给予最后的鼓励。试卷不再发放，取而代之的是自主复习和查漏补缺。

　　翻看那些被翻烂的笔记和错题本，看着上面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批注，心里反而渐渐平静下来。该做的努力已经做了，剩下的，交给考场。

　　高考前夜，反而没有想象中的辗转反侧。按照平时的作息时间躺下，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回顾着重要的知识点，然后，在一片奇异的宁静中，沉沉睡去。

　　清晨，天气晴朗。吃过简单的早餐，检查好准考证、身份证和文具袋。走向考场的路上，阳光有些刺眼。校门口聚集了无数送考的家长和老师，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期盼和紧张。

　　没有回头。深吸一口气，随着人流，迈步走进那扇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大门。

　　教室，座位，试卷。

　　铃声响起。

　　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在答题卡上划过的声音。所有的汗水、泪水，所有的深夜苦读和清晨诵读，都在这一刻，凝聚成了笔下一个个坚定的答案。

　　时间在专注中飞速流逝。交卷，离开，准备下一场。

　　两天，四场考试。

　　当最后一科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放下笔的那一刻，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没有想象中的狂喜或解脱，只有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茫然。

　　走出考场，外面是喧闹的人海，是如释重负的笑脸，是激动相拥的身影。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隔着一层玻璃。

　　默默地穿过人群，没有停留。背包里不再有沉甸甸的复习资料，轻得有些不习惯。

　　高中三年，就这样，在笔尖划过的沙沙声中，落下了帷幕。

　　一个时代结束了。

　　而新的篇章，即将在未知的远方，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