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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孤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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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执半懵半愣地拿起那张纸,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
然后看看院长,看看纸,看看院长,看看纸。
“哎哟我去,老鲁!”吴执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你现在这演技行啊,刚才那一套走下来,太逼真,太流畅了!奥斯卡欠您个小金人儿!鲁院长,我正式宣布,您这演技,绝对能制霸中老年短剧赛道了!”
院长到底是没做好表情管理,笑了出来。
吴执拿的是一份MOC总局的借调文件,MOC总局是他们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合作单位,主管信息安全,吴执的资料报告被MOC采纳过三次,几乎年年MOC总局都跟鲁院长要吴执。
然而吴执呢?年年花样婉拒。
第一年是“女朋友怀孕得结婚,人生大事耽误不得”;第二年成了“分手了心碎成渣,实在无心工作”;到了第三年,更是搬出了“养了二十年的老猫驾鹤西去,悲痛欲绝需守丧三年”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理由。
鲁文昌自诩阅人无数,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就没见过吴执这么一号人物——胡搅蛮缠得理直气壮,偏偏每次都能把歪理邪说圆得滴水不漏,让你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刚才那番使诈吓唬,实在是被吴执这滑不溜手的家伙逼出来的无奈之举。
“文昌啊。”吴执拿着调令,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虽然你年年都要走这么一遭,但你别说,真别说……”
“行了行了,少跟我贫!”鲁院长没好气地打断,走到吴执旁边的沙发坐下,手指重重地点在调令上,“说正经的!MOC总局!借调两年!回来,直接提一级!这条件,够硬了吧?”
吴执挑起眉毛,掰着手指头,“前年说是干得好能留下落户,去年改口成了分人才公寓,今年就剩个提一级了?”他忍不住嗤笑出声,“这MOC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呐!明年呢?是不是干完活儿就给发个‘优秀员工’锦旗外加一个保温杯奖杯啊?哈哈哈哈哈……”
鲁院长气得吹胡子瞪眼。
吴执见好就收,一把抓住鲁院长的手,“文昌同志!我知道,您最疼我!可您看看咱们学院,那么多勤勤恳恳、积极要求进步的好老师呢?您把机会匀给他们点成不成?我这个人吧。”他叹了口气,“实在没啥大志向。再说了,现在院里都传我是您私生子了,您再这么明目张胆地宠我,我这名声就更说不清了!”
“我呸!我可生不出你这么个混账逆子!”鲁院长气得一把甩开吴执的手,“你给我说说!啊?你这一没成家,二没对象,无牵无挂的年纪!这么好的机会,多少人挤破头都够不着!怎么到你这就跟要你命似的?这能是坑你?!”
吴执眼神落到窗边那盆长势喜人的兰花上,慢悠悠地说:“我忙啊,院长。美术学院那边,我还接了个贼老大贼老大的活儿呢,离了我,他们那项目就不转了。”
“这给你能得!”鲁文昌简直要被气笑了,“我倒要看看美术学院离了你怎么个不转法!你说你,年年帮那边忙忙叨叨,图个啥?”
吴执慢条斯理地举起两根手指,夹着虚无的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朝着天花板缓缓吐出并不存在的烟圈。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深邃,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轻声道:“图……海晏河清,四海承平。”
这装模作样的深沉还没维持两秒,一阵手机铃声猛地撕破了办公室略显荒诞的氛围。
吴执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喂?裴优?”
“吴……吴执!你快……快回来!出事了!”
吴执朝鲁院长胡乱指了指手机,嘴里敷衍地“嗯嗯啊啊”应着,脚步像小马达一样,冲出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走廊里,吴执握着已经挂断的手机,脸上还残留着一丝震惊。
“可以啊现在……”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全员都进修演技了?这裴优,当僚机够敬业的啊,哭腔整得跟真事儿似的……”
一路溜溜达达回到办公室,隔着门板,吴执就听到里面一阵阵急促、混乱的声响
“找什么呢?”吴执推开门问。
裴优抬起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吴执!白校长的手稿……那份创校初期的工作笔记原件……不见了!”
吴执瞬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头顶。
那份手稿,不是普通的文献!是为了明年白明朗白校长百年诞辰,校党委宣传部和校史编撰委员会特批借调出来的核心历史材料!
裴优承担校庆的重点项目——“白明朗校长建国校初期思想与传媒实践”。
那份泛黄的、字迹遒劲的原件,承载着白明朗在建校初期的思考轨迹,里面甚至有他亲笔绘制的早期校报的版式构想草图,是整个百年诞辰中级别最高、最受关注的原始档案之一。
如果丢失,不仅是裴优得挨处分,可能连明年白明朗百年诞辰的活动都要受到影响。
“冷静!深呼吸!”吴执几沓论文,给裴优扇着风,强迫她镇定,“最后一次确认它在是什么时候?放哪里了?你确定没拿到别处去?”
“今天早上我还翻了呢!就在这张桌子上!”裴优指着自己的办公桌,声音带着哭腔。
“你出去的时候锁门了吗?”吴执问。
“锁了啊。”
“好!那就不能没,我们一起找!”
桌面的每一寸都被反复摸索,抽屉被彻底拉出检查每一个角落和夹层,地上散落的书籍和资料堆被小心地重新翻开,连打印机后面、主机箱缝隙、甚至墙角的绿植盆栽底部都不放过。
两人在进行一场绝望的寻宝。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那份孤本,仿佛在空气中溶解了。
裴优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哭出声来,“完了……全完了……白校长的诞辰怎么办……我怎么交代啊……”
“走廊监控!”吴执猛地站起来,“虽然办公室里没装,但走廊出入口有!走,去保卫处监控室!”他拉着几乎瘫软的裴优,来到监控室。
两人从监控室出来时,裴优已经面如死灰了。
监控显示,由于培训的原因,今天进出办公室的老师并不多。
今天上午裴优离开办公室后,只有一个老师进去过办公室,可是那位老师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裴优给那位老师打电话,人家根本不知道档案什么事。
俩人走着走着,裴优忽然跑了起来。
吴执以为她是想到了什么地方,结果追回办公室一看,她只是跑回去趴桌子上哭。
说起裴优,吴执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特别中规中矩的一个女孩,不突出的发型,不突出的服饰,不突出的长相,典型扔人海里找不到的那种。但她还挺积极上进的,认真备课、认真上课,积极参加各种培训和学习,主动与其他教授、学者进行学术交流。每年评职称之前,吴执看裴优整理那些申报材料都替她累得慌。
按理说,今年裴优评上中级职称应该没有问题,没有别人跟她抢名额,她自己的各项评分也都足够优秀。
但是如果这事儿没处理好,那可就难说了。
“林凡说我要是评上中级,他就回国跟我结婚,以后再也不走了。”裴优趴在桌子上,囔囔地说道。
吴执一脑门子问号,这两件事儿有什么逻辑链吗?娶你还是娶职称啊?
“我怎么那么难啊。”裴优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裴优哭得一抽一抽的,吴执也不知道怎么劝,“别哭了,裴优。”
“哇——”裴优哭得更大声了。
吴执挠挠头,“你就说那档案被我借走了,让他们跟我要。”
裴优哭声停住了,她缓缓地抬起头,头发糊了一脸,懵懵地看着吴执。
吴执拍拍自己胸脯,“就这样啊,有什么事儿都往我身上推,别哭了。”他抽了两张纸递给裴优。
裴优接过纸,胡乱的擦了擦脸,“为什么啊?那你怎么办啊?”
“我?我又不评职称,我也不结婚,该怎么办怎么办呗,还能开了我啊?”吴执满脸无所谓。
裴优怔愣了一会,犹豫着开口道:“吴执,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吴执刚喝了一口水,险些喷出来,“什……什么?”
裴优眼巴巴地看着吴执。
吴执翘起兰花指,“姐妹,我其实是Gay。”
他忽然打了个哆嗦,显然被自己恶心得不行,“那什么,裴优,算我没说,你趁现在事情还没闹大,赶紧找校史管理的老师承认个错误,看能不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裴优猛地抓住吴执的袖子,“吴哥,吴哥,吴哥,我错了,我错了,我瞎说的,你别朝心里去。”
“……”
吴执长叹一口气,盯着裴优的眼睛,“记住!从现在起,档案就在我这里。对任何人,包括院长、活动筹备组、校史管理的老师,都这么说!你只管推给我,剩下的,我来扛!”
说完,吴执怕裴优继续发散思维,特意补充了一句,“放心,院长是我家亲戚,没事儿的。”
裴优愣了一下,随后“嗯嗯嗯嗯”地猛点头。
“走吧走吧,跟你共处一室还挺危险的。”吴执打趣道。
“吴执。”裴优有些懊恼地喊了一声。
“行,有事吴哥,没事吴执,你也是蛮通透的。”吴执开启了一波嘲讽,“好了,赶紧回家敷敷眼睛。”
“好的,吴哥。”
晚上,吴执的学院群里接到通知,说明天九点在学院小会议室开会。
第二天,吴执还是不慌不忙踩点到的,到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没几个空位了。
吴执坐下后,看了眼裴优,还行,眼睛微微有点肿,问题不大。
看到斜对面坐着的就是楚淮,吴执非常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楚淮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怎么的,只淡淡地看了吴执一眼,轻轻颔首。
九点整,擦边气泡男准时开嗓,“新传学院的老师们,大家好,我叫楚淮。昨天进行了全校范围的信息安全讲座,强调了保密意识和行为规范,今天专程为新传学院加开这场会议,原因是我在新传学院的模拟演练中,发现了一些问题。”
楚淮起身,关掉了会议室的灯,“现在,先请大家看一段视频。”
投屏亮起,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场景和人物。
吴执顿时脸色骤变。